唐娇跑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回来靠在门前问：“等你好了，能帮我把这一耳光讨回来吗？”
    哥哥吃着饭，头也不抬地说：“你什么时候想去算账过了，什么时候叫我。”
    唐娇满足了，把这家里的垃圾收拾收拾，叮嘱哥哥好好休息，就捧着一束蔫了的花下来，在小区里转了个圈，才找到一处可以24小时扔垃圾的地方。
    双休日，小区里停满了车，她一路看到大门口，都没发现一辆比郭旭东更好的车，除了刚才送袁又晴来的那辆。
    不难想象，郭旭东的家，应该也比这里好。
    这几天唐娇问过自己，如果郭旭东不是三十八岁，而是二十八岁，有钱、有颜值、性格又好，还那么喜欢她，面对追求，她是不是会一秒喜欢上这个男人。
    但答案并不是，唐娇始终认为，郭旭东现在的一切，都是年龄赋予他的馈赠。
    年轻十岁的郭旭东，可是会在飞机上吐到躺下的不是吗，二十七八岁的男生，林西成这样吗，她不是不喜欢吗？
    心里想这么多的同时，唐娇一面在纠结是打车回去，还是坐公交车，碰上主管打来电话。
    主管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疏忽了，但现在带着孩子在武汉参观博物馆，七八点钟才能到上海，想让唐娇去帮忙补救一下。
    主管会选中自己，唐娇明白她是被信任的，入职以来主管对她也是很好的，该表扬的从不吝啬，该批评的也不会不管，她爽快地就答应了，打了车回家飞速化了个妆，就直奔公司去。
    裴雅听见高跟鞋踩水门汀的动静，才看见娇娇穿着上班的衣服出门了，给她发了消息，得到的回复果然是去加班。
    她很羡慕娇娇，因为学校双休日不会有什么事突然找她去加班，她刚开始被爸爸妈妈丢在家里时，还觉得凄凉冷清，但经历了那么多事后，现在他们两个都在家，她躲在屋子里，就快透不过气了。
    仿佛内心的渴望被上天听见了，娇娇走后没多久，裴雅就接到了重点班班主任老师的电话。
    班主任老师家访到附近，是班里上期末考第三名的孩子，这孩子如果不是英文成绩不好，考第一名完全没问题，偏科对将来中考影响很大，班主任希望现在就能引起孩子和家长的重视，刚好孩子的家在附近，她就来问问裴老师有没有时间一起去。
    裴雅下楼来问妈妈她可不可以去，张春一脸莫名地看着女儿：“我又没把你关起来，你要出去问我干什么？裴雅，你二十三岁了，不要什么事情都来问妈妈好伐？”
    这话听着真新鲜，明明连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头都要妈妈过问和做主，怎么突然就不要她来询问请示了。当然这话，她听听就好，不能当真，不然下次不知道又会被骂成什么样子。
    不论如何，能出门了，裴雅很开心，换了衣服后便跑来和班主任老师约定好的地方，那孩子的家还真是近，就在新康里对面新建的楼房里。
    然而之后的家访过程，就不那么愉快了。
    家长很惊讶班里竟然来了这么年轻的英文老师，还责问女儿返校回家后怎么没提起来，一连串发问，好像反过来在考量裴雅的资历，更是当面对班主任老师说，他们好歹是重点班，如果整个班级英文成绩下降了，重点班的脸往哪里放。
    孩子的妈妈，说话语速很快、气势很强，她一开口一定要说完说痛快了才行，但人家说话她又不听，裴雅回答她的问题，才说半句，又提出新的质疑，根本不让人张嘴。
    这家里挺大，一家三口住着目测至少120平的房子，孩子的书桌却在客厅里，就挨着餐桌，刚才通过班主任的询问也知道，孩子一直是在客厅做功课，在父母的监视下。
    妈妈很骄傲地说，他们为了孩子，放弃了一切家庭娱乐，不看电视不打游戏不玩手机，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敦促女儿做功课，她做到几点，他们就陪到几点，再然后就是外面大大小小的补习班辅导班，风雨无阻地送去。
    之前预备班的每次大考，她女儿都是第三名，原因无一例外是英文不够好，家长本就不信任上一位老师的能力，现在看到裴雅这么年轻，刚刚大学毕业，没有任何教学经验，她当面就说：“我是要去学校反映，我会在家长群里和其他孩子的家长商量，这样搞可不行。裴老师，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大家都是为了孩子好，你将来教不出好成绩，占着重点班，你压力也大不是吗？”
    裴雅淡淡一笑，她二十三年来，都生活在妈妈的强压下，这位母亲比起自家妈妈，还是小巫见大巫。
    那孩子坐在一边，瘦瘦小小，什么话也不说，裴雅留心到，她的大拇指一直在抠其他手指的指甲，一下一下，从她坐下起就没停过。
    十二三岁姑娘，眼神是晦暗的，满脸的青春痘。
    离开学生的家，班主任老师一脸尴尬，连声对裴雅道歉，她知道这个家长不太好对付，但没想到会这么没礼貌，完全不把老师放在眼里。
    班主任老师叹气：“现在的家长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爸妈那个时候，老师的话就是圣旨，学习不好一定是自己不好，怎么敢怪到老师头上。其实我们班前五名的孩子，除了她女儿，英文都是满分的，所以她也不好说什么，你是新来的，她就……”
    裴雅笑道：“我自己才离开学校没多久，其实挺理解这个妈妈的心情，她也没什么恶意，谁不想自己的孩子好，学校信任我，我会努力教，如果我实在做不好，被换走也是应该的，不能耽误学生的成绩，不能影响学校的升学率。”
    班主任老师和她一起走出去，叹道：“我们学校越来越好，老师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我前年带的毕业班，孩子们考完我也进医院了，子.宫肌瘤，医生说我压力太大了。”
    离开这个小区，裴雅又跟着去了一站路远的另一个学生家里，这孩子的父母工作很忙，人都不在上海，家里爷爷奶奶带着，果然就是上一代的父母，对老师恭敬有加，即便看见年轻的裴雅，也直夸年轻有为，没半点质疑。
    这孩子的成绩在班里是中下水平，但到了年级里，看着还行，到底是重点班，生源和师资力量都是学校花了心血的。
    临走时，爷爷奶奶又给塞水果又给拿饮料，裴雅几乎和班主任老师逃出来的，她本来挺开心的，可班主任老师却说：“跟着老人的孩子，没人抓功课，这小姑娘很聪明就是不刻苦，你看她活泼吧，家里没人管呀。”
    裴雅很喜欢这个孩子，没想到放到工作里，反而是个不合格的家庭，难道就成绩来说，刚才那个压抑得喘不过气的，才是合格的吗？
    “明天回学校，我们再聊吧。”班主任老师说，“谢谢你啊裴老师，希望新学期，孩子们能争气点。”
    裴雅也感谢同事带她来“见世面”，班主任老师的丈夫开车来接她了，裴雅在路边目送她离去，回家就一站路，她走走就到了。
    一路过来，遇见教育机构放学，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被家长带走，活泼的、文静的，一个个从身边走过。
    裴雅恍然想起了考第三名的小姑娘，看见她，好像看见曾经的自己，只不过她没考过第三名，但即便是第一名，妈妈也永远不会满意。
    忽然有喇叭声从身后传来，她下意识转身，看见了熟悉的车子停在路边，见到郭旭东从车上下来，裴雅的眼睛都亮了。
    “裴小姐……”郭旭东礼貌地打招呼，“要回家吗，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走走就好，郭总监，你不是在北京？”裴雅说，“不对，娇娇说，今天应该去深圳了。”
    郭旭东竟有些不好意思：“唐娇昨天状态不太好，我有些担心她，正好今天下午到明天早上没工作，我中途回来一下。”
    裴雅看了眼时间，因为天还亮着，她都没意识到，快六点了。
    她就知道，她的沉浸式韩剧还在继续，高兴地说：“娇娇不在家，她去公司加班了，现在应该还在公司。”
    郭旭东一愣：“她去公司了？”
    裴雅点头：“要不要我帮你确认一下，她现在在哪里？”
    郭旭东谢过：“我自己来问她，谢谢你裴小姐。”
    裴雅兴奋极了：“那……快去找她吧，对了，不好意思，你那天看到她穿睡衣跑出来的事，我已经告诉她了。”
    “没事没事。”郭旭东温和大方，确认裴雅不要他送后，匆匆上车，到前面路口就调头了。
    正在公司帮主管做事的唐娇，这会儿已经饿了，跑来茶水间找到一些饼干，倒了一杯热水来果腹。
    刚吃完，主管就打来电话，说对方已经收到了，暂时没问题，很感谢唐娇。
    “没事，我刚好和朋友约了，来这里附近逛逛。”唐娇好心给主管台阶下，挂了电话收拾东西，终于能走了。
    把手机放进包里时，下意识地看了眼郭旭东的微信，她知道郭旭东很忙，没什么事，她并不想主动打扰他。
    可又一次，在她盯着屏幕看时，郭旭东的消息适时地跳出来。
    唐娇下意识地四处张望，郭旭东是在她身上安了监控吗，怎么每次都在这种时候发来消息？
    等她回过神再仔细看，心口一热，从办公室跑出来，搭电梯一路下到停车场，电梯门一开，郭旭东就出现在了眼前。
    他温和地笑着：“下班了吗，我来接你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