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穆炎咬了一大口蛋糕来压制住喉咙里的酸涩。
萧进及时转移话题:“再去趟你家吧,估计最近你得经常住医院,带点换洗衣服?”
在丁穆炎忙乱的时候,萧进替他想得周到,丁穆炎心中感激:“好,谢谢。”
丁知行住进了医院,丁父丁母每天轮流来,但他们自己都上了年纪精力体力都不够,所以主要还得靠丁穆炎。虽说医院里有护士、护工和保姆,但还是得占用家属大量时间。丁穆炎人在医院,可总是忙得不见踪影,所以照顾爷爷这个重任被萧进主动担了起来。
萧进乐意,可以在丁穆炎面前刷好感度,又能在医院里混脸熟,与丁知行聊天本身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一个群被解散了没关系,另一个群又悄悄建了起来,只要人在,阵地就在,只要丁主任的高地一天没被攻克,萧进便前赴后继。
丁穆炎忙完后来到病房,萧进正捧着电脑办公,看到丁穆炎后把电脑扔在了一边。
丁知行正在熟睡,丁穆炎瞄了一眼时间:“怎么这个点在睡觉?”
“嗯,吃完午饭后拉着我聊了半天,后来就没精神了,说想睡觉,就睡到现在。”
丁穆炎盯着爷爷看了一会,忽问:“下午吃东西了吗?”
“没有,好像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丁穆炎一摸额头,伸手按了铃。
很快护士赶来,一看丁穆炎也在:“丁主任。”
“下午体温量了吗?”
也许是丁穆炎的语气比较严肃,护士非常紧张:“我……本来要量的……我看老院长在睡觉……早上……”
丁穆炎放软了语气:“先量个体温,然后……”
管床医生也跑了进来:“丁主任,老院长不舒服吗?”
接下来是一系列的检查,沈主任询问赶来,诊断结果很快到了他手中。
“肺部感染了。”沈主任沉声道,“我去请呼吸内科的人过来看看。”
丁穆炎坐在床边沉默不语,并发症来得比预想中还要快,爷爷的生命像捧在手中的沙,不断地流失。
萧进有点懵,明明不久以前老人还精力十足地与他闲聊。“是我上午开了会窗的关系吗?”他紧张地自我检讨。
丁穆炎无力地摇头,萧进站在他身边,轻轻按住他肩膀。一点点温暖的力量从肩膀传来,丁穆炎握住了他的手。
丁知行身边越发离不开人了,各种药物注射入静脉,每隔一段时间会监测体温,人也不像刚进医院般清醒,几乎一半时间在睡觉,但又睡不沉,睡梦不时发出不适的□□。那本看了一半的期刊终究没有时间看完,夹了一支铅笔,被搁置在床头。
丁建宇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丁穆炎不忍心看他熬着,只要一看到他就赶他回家。丁穆炎自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家了,几乎全天24小时呆在医院,出了科室就去陪爷爷。
可即使是这样也阻止不了病情的恶化,感染不断扩散,肺部大片雪白,高烧持续不退。终于有一次电话打到科室,说老院长心跳骤停。
丁穆炎丢下手里的活冲了过去,一群医护已围在床边抢救,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张病危通知书塞到了他手里。
从来只有他给人下病危,第一次他被人下病危,心口仿佛被棉花塞住,怎么都喘不过气。
丁穆炎插不上手,只能在外圈看这时,萧进从外面进来,看屋里忙成一团,大吃一惊:“爷爷怎么了?”
丁穆炎一看到他,顿时一口无处发泄的浊气从心肝肺里冲出来,他大吼一声:“你去哪里了?爷爷心跳停止了,你不知道吗?”
“我……”萧进愣住。
也就十来分钟前,萧进出去接了个电话,当时护工和保姆都在,他很放心,没想到接完电话回来就变了天。
“对不起。”萧进道。
一句话吼出来,丁穆炎自己也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引线烧啊烧,终于在萧进面前炸了开来。
终于爷爷被救了回来,心跳恢复正常,有惊无险。
沈主任满头大汗:“进ICU吧,外面不行。”
丁穆炎连声答应:“有床位吗?”
“下午会出一个,晚上就安排进去。”
“那太好了……”
丁知行忽然大声地□□了一声,丁穆炎紧张道:“爷爷?”
丁知行艰难地发出响声,不住地摇头。
“爷爷,您说什么?”丁穆炎揭开氧气面罩。
丁知行虚弱但极其坚定地说:“不进ICU……不进……”
丁穆炎怔然,试图劝说:“爷爷,您现在肺部感染有点严重,必须24小时看护,这里人手少……”
“不进!不进!”丁知行急了,手臂用力举到半空中挥舞了一下,又重重地垂下。
丁穆炎握住他的手:“爷爷,您得听话啊,医院里都是您的徒子徒孙他们会想尽办法治好您的,大家都盼着您能好起来。”
丁知行只是一味地摇头,反反复复说重复的只有两个字:不进。身为医生他很清楚进ICU会面对什么,各种创伤性的抢救对垂垂老矣的病人来说极为痛苦。但是对丁穆炎来说,不做最后一丝努力,不用尽最后一份力气,如何能安心?如何肯罢休?
沈主任在丁穆炎耳边道:“我请朱院长来劝劝他。”
丁知行拽住丁穆炎,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的眼球有些浑浊,死死地瞪着丁穆炎:“够了,不要折腾……你们听我的,不进……”
丁穆炎的喉咙口被堵住了,许久才发出声音:“好……不进……”
丁知行似乎还不放心,仍然紧紧地拽着他。
丁穆炎轻手轻脚地把他的手放进被中:“我们不进ICU,您好好休息,我去跟他们说。”
也许是信了,也许是累了,丁知行松开了手,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