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身上一共有两种伤口,一种是撕裂伤,另一种是刀伤。”
江昭阳却仿佛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感叹道:“这是被五马分尸了吗?”
“不是五马分尸,这可比五马分尸惨多了,这俩人,足足缝了两个通宵,才勉强把他们凑成个人形。死者是一对夫妻,男的叫陈志国,38岁;女的叫樊秀芝,37岁,都是佛手坪当地的村民。”
江昭阳朝助理法·医伸出手晃了一下,小贾马上把一副白手套递给了他。
他戴上后一边查看着尸体的各个部位,一边问道:“怎么死的?撕裂伤、刀伤、砍头的先后顺序是什么?”
佟星河沉吟了一下,“因为现在受害人的头部还没找到,就但从撕裂伤和刀伤来看,应该是混合着进行的,没有什么明确的先后顺序。”
“撕裂伤的顺序呢?”
“根据两名被害者左腿脚腕处的骨骼全部碎裂,右腿脚腕处有皮下出·血的状况,我们推断是被凶手拽着两腿从中撕裂的。”
“撕裂?”江昭阳狠狠地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的含义,“那也就是说确定是野兽作案了?”
“嗯。”佟星河又朝着尸体关节的各个部位看了一眼,“虽然没有做力学实验,但我们这边的意见也比较统一,这案子就算不是野兽单独犯案,它也肯定是帮凶。”
“凶手的dna、指纹,有吗?”
佟星河摇了摇头。
“目击者呢?”
佟星河继续摇了摇头。
“报案人呢,现在在哪?”
“在医院打吊瓶呢,还讹上我们了。”
“嗯?”
第5章 傻子
佟星河莫名地苦笑了一下,“家属说是为了配合我们,她来回进出了现场数次,被吓得吃不下饭,精神濒临崩溃,这属于‘工伤’,要求国家赔偿。”
江昭阳摘下手套丢进了垃圾桶里,忍不住低头叹息了一声,“你们也是,人家一个平头小老百姓,你们干嘛那么较真,能主动给你们报案就不错了。”
佟星河的眉毛冷冷地一皱,刚想抬起腿,江昭阳就连连摆手道:“别介啊,公众场合,保持庄重。”
佟星河表情冷淡地轻轻哼了一声,“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江昭阳揉了揉头发,表情古怪地一笑,“我没什么想法,你刚才提到了单独犯案,是说这个野兽有可能会用刀?”
“是,因为在这起案件中,犯罪人在碎尸之后,并没有对尸体进行转移或者掩埋,而是直接弃尸当场,所以我们推断如果案件中有人参与的话,他碎尸的目的应该是毁灭尸体证据,给我们警方的调查制造麻烦,而不是像这样碎尸之后,直接把尸体丢在现场,所以我们更倾向于在这起案件里并没有高智慧生物参与,只是一个野兽单纯地宣泄着愤怒和仇恨,对死者进行着过度杀戮。”
“你是说……这只是一种犯罪标记,凶手之所以杀人碎尸只是因为它喜欢碎尸的过程,而不像人类一样追求碎尸的功能性结果?”江昭阳附和道。
“对。”佟星河微微颔首道,“毕竟人和野兽共同犯案的可能性非常低,并且我们还在犯罪现场附近发现了这个……”佟星河说着拿出了一个塑料袋,递给了江昭阳。
他接过袋子,放在无影灯上看了看,里面只有一根淡黄色的纤维。
“这是什么?”
佟星河没说话,指了下自己腿上的透明丝·袜。
“丝·袜?”他表情暧昧地一笑。
“对了,还有这个。”佟星河朝小贾打了个手势,小贾跑到房间的一角搬出来一块石膏板,摆到了尸体的旁边。
“凶手的‘足印’?”江昭阳问。
佟星河点了点头,“在屋后发现的。”
江昭阳伸出手比了比,不禁愕然道:
“这么大!问专家了吗,这是什么东西的足印?”
“成模的第一时间就送交武汉动植物研究所了,专家对比了很多大型动物的足印,最后给出了一个结果——不明生物。”
“不明生物?”江昭阳忍不住苦笑了一下,“那这足印,有没有伪造的可能?”
“我们可是费了大工夫的!”佟星河不满地加重语气强调道,“不光是提取了这个足印,同时沿着凶手逃跑的路径,我们小心清除干净了附近地表所有的杂草和落叶,根据沿路地表的下陷程度又做了精密的物理学实验,实验结果证明这个足印不太可能是伪造的,只是因为其他足迹的轮廓过于模糊,提取比对的意义不大,所以我们只做了这一个石膏模。”
“那现在是野兽犯案可以确认无疑了,不过也不能完全否定没有人类参与其中,就算现场没有留下人的足迹,这头如此巨大的野兽也完全可以把他扛在肩上,从现场从容离开。”
佟星河点了点头,“不过尸体上的刀伤应该不是人造成的,因为很多地方都是一刀入骨,人不可能有那种力气。”
“嗯。”江昭阳附和道,“不过这个野兽有点意思,脚上穿着丝·袜,手里提着双刀……”
说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又问:“跟村民了解过吗,有没有谁家养过这种大型动物?”
“调查过,没有结果。”佟星河无力地摇着头说:“别说洪川,整个湖北体型超过两米,能把人撕成碎片的野兽恐怕也不好找。”
“佟组,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绿巨人?”旁边一个法·医大胆猜测道。
“绿巨人?你怎么不说是超级赛亚人呢?”佟星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听到这个推测,江昭阳一笑,随后动作熟练地摘下了手套,朝门口走去。
“嗳,你可以起来了,蹲久了容易得痔疮。”他朝着依旧固执地捂着小·脸的颜以冬喊道。
颜以冬听见马上站了起来,囧着脸问:“我们去哪?”
江昭阳背对着她潇洒地挥了挥手,“现场。”
·
从洪川市到案发现场,公安局的警车在颠簸的山路上一共行驶了两个多小时,最后面朝山壁,把车开进了一个山洞里。那山洞很窄,很黑,除了车灯前的那一点光亮之外,四周什么光线也没有。
“这村子在山里吗?”颜以冬忍不住问。
开车的刑警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回答道:“是啊。这村子四面环山,叫佛手坪,地质学家说很久以前这里是个湖,后来因为地震,下面裂了缝,湖水下泄,才把湖底的泥土露了出来,咱们现在走的这个山洞就是当年湖水外流的通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番话让颜以冬忍不住联想到了人尿尿的过程,就像群山憋了一泡尿,结果一地震,没忍住,一股脑全从这条狭窄的山缝里排·泄·了出去。
不管怎样,颜以冬都在心里对这个偏远、阴暗、肮脏的小村落,感到莫名的讨厌。
他们沿着这条黑暗的山缝慢慢上行了大约十分钟后,终于看到了出口。
出了山洞,一切陡然变得豁然开朗,颜以冬发现自己错了,并且错得非常离谱,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村落。
佛手坪四面环山,此刻从远处陡峭的山壁上正反射着明亮的阳光,把整座山谷照得亮堂堂的,山壁下是郁郁葱葱的青松,整齐而茁壮,仿若军队里不语的士兵,近处则是整齐划一的青白瓦房,村前院后都种满了粗大的银杏,十一月的秋风吹过,各家的树下都落成了一地金黄,像是铺着一层黄金织就的绒毯一样。
“卧·槽!这是桃花源啊?”颜以冬听见身边的江昭阳突然喃喃自语道。
开车的小伙子有些得意地介绍道:“确实有人说过这里就是陶渊明的桃花源,并且这村子有两‘奇’,第一奇就是这村里有很多佛手银杏,并且这些银杏树都是野生的,光树龄在一千岁以上的就有四株,两千岁以上的有一株,就是村中间的那棵树,那树最老。
第二奇就是传说这村里的人一直不多不少,保持着1007人。生一人,当天就会死一人,几百年没变过。”
“这事靠谱吗?”颜以冬问。
“靠谱啊,《村志》上是这么讲的。”
“现在村里也是1007人吗?”江昭阳问。
“现在肯定不会了,现在哪个村没有出去打工的,不过在二十年前这个村子的人口还保持在1007人。”
“现在这村里还剩下多少人?”
“200多吧,具体地我也记不清楚,我们刑警队长也许知道,他姓武,叫武志杰。”
武志杰是个身材中等,体格强壮的黑脸汉子,留着一头板寸,穿一身洗得变了颜色的警服,他在村口见到江昭阳便热情地上前握起了手。
“江队,久仰久仰。这次中央能派人过来,我们都觉得心里有底了。”
江昭阳依旧表情慵懒地跟他打着哈哈,“没有没有,到了这里,还得仰仗洪川的兄弟。”
一阵十分官方的寒暄之后,武志杰这才发现江昭阳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这人扎着丸子头,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手里拉着一个旅行箱,一看就知道是个刚刚放假的学生。
“这是……”武志杰试探性地问道:“您女儿?”
颜以冬看到江昭阳的脸马上黑了下来,他从兜里抽·出一支□□丝烟,叼在了嘴里,然后在自己的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最后也没有找到打火机。
他尴尬地把烟握在手里,回头看了一眼颜以冬,发现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正一个人捂着嘴偷笑,于是顺手推舟地说:“是啊,我女儿,正好学校放假,让她跟着一块来熟悉下案发现场。”
武志杰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被开车的年龄刑警打断了,那刑警感觉这样继续下去会非常尴尬,赶紧拉着武队长解释了一番。
武队长脸上一红,但又不敢得罪江昭阳,只好朝颜以冬伸出手去,“不好意思,颜队,我们地方上的人见识少,把您当成学生了。”
颜以冬朝他友善地一笑,“没关系,我本来就是刚实习的学生。”
一场尴尬的见面会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武志杰赶紧回头请示道:“江队,您看,接下来怎么安排?”顺便掏出打火机,把他手里的香烟点着了。
江昭阳抽了口烟,看了下四周稀稀落落的几个年轻刑警,有些奇怪地问:“怎么就这几个人?”
“大部分警力都去搜山去了,不是有几个失踪者嘛。”武志杰解释道。
江昭阳点了点头,“那先把现场的情况再说一遍吧,有什么新发现没有,越详细越好。”
“好嘞。”武志杰一边陪着江昭阳向办公地点走去,一边介绍了案情,颜以冬跟在后面,不自觉便把对话的所有内容默默记在了心里。
四天前,有一个早起的村民发现被害人陈志国家的房门敞开着,并且门口有血迹,有些奇怪,就进门看了看,结果被吓得现在还不敢回佛手坪。
陈志国和樊秀芝的尸体被发现后,村里又陆续失踪了四个人,一个十八岁的男孩,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还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
经过警方的调查,这六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甚至有的人分别住在村南和村北,一年也见不上几面,所以现在警方也一直没有找到凶手的杀人动机,感觉整个案件有些像无差别杀人。
“有没有可能是这四个人参与了对第一起案件的被害人的谋杀,然后畏罪潜逃呢?”
武志杰脚步微顿,朝着江昭阳微微摇了摇头,“第一起案件发生时,他们四个都有不在场证明,并且根据我们的调查,并没有找到他们之间的利益矛盾点。”
江昭阳无声地点了点头,一行人沿着村里唯一的柏油马路走了没多远,便到了市局的办公地点。
因为村里条件简陋,所以市局直接把办公地点设在了村委会。所谓的村委会其实也就是一个大院,里面有几间齐整一点的瓦房罢了。村委会正对面便是那棵有两千年树龄的银杏树,树的四周有一圈粗糙的红漆长凳,在进入村委会大院前江昭阳忍不住往那棵树下多看了几眼,因为树下的长凳上正坐在一个女孩,她穿着厚实的白布裙,披散着黑色长发,正靠在树上望着天上忽明忽暗的云。
那女孩皮肤白·皙,容颜秀丽,有一股出尘的气质。
颜以冬一边静静地观察着江昭阳的反应,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道:“流氓!”
·
在村委办公室的椅子上坐下后,也就一杯茶的功夫,武志杰便把基本的案情讲完了。
江昭阳微微蹙起眉头,一言不发地抽着烟,武志杰的案情分析里有一点让他格外在意,就是失踪的那四个人,全部都是独自外出时失踪的。有上山砍柴失踪的,有出门撒尿失踪的,有出去找人唠嗑未归后发现失踪的。
屋内的人几乎都沉浸在对案件的梳理上,颜以冬对这种紧张压抑的气氛感到非常不适应,推开门出去透了口气,随后向大院角落的厕所走了过去。
几分钟后,突然从院内发出一声尖叫,江昭阳这才猛然抬头,发现颜以冬没了,他推开椅子,闪电一样冲了出去,循着声音直接闯进了女厕所里,发现颜以冬正手忙脚乱地往上提着裤子。
两人四目相望,都觉得有些尴尬,江昭阳也顾不上这种旁枝末节,焦急地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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