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以冬脸上一红,“滚,我才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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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北京的飞机上,江昭阳关了手机之后,把座椅一调,戴上了一个白色的眼罩,就开始一声不吭地倒头大睡。
颜以冬暗暗瞥了他几眼,自己却全然睡不着,她总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越是轻松,她便感觉越是沉重,就连这次的案件,她都隐隐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一切似乎都还未揭露,一切似乎都还未完待续。
既然她有这种预感,江昭阳就不可能一无所知。因为通过这次的案件,让她完全了解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经验和能力,他简直就像猎犬一样,对任何细节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
飞机落地后,江昭阳陪着她在传送区等行李。行李过来时,他突然给佟星河打了个电话,询问空气土壤等各项化验的进度,佟星河的回答却让他非常失望。
“采样的空气土壤目前看来一切正常,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那飞雪和刘队的解剖结果呢?”
“病毒学,我们这边称不上专业,所以把他们交给上头的病毒专家了,不过现在还没结果。”
“啧……那可不一定是病毒啊!”
“我们在他们身上又没找到伤口,不是病毒是什么?”
江昭阳挠了挠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到北京了?”佟星河又问。
“嗯,刚到,还没出机场。”
“昭阳……”佟星河忽然换了种语调,突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前面的事了。”
江昭阳一言不发地背着包和颜以冬出了首都机场的玻璃门,直到在出口的垃圾桶附近借了个打火机点上一支红双喜后,才轻轻地回答道:
“我知道。”
“还有……”
“嗯?”
“有些事……差不多就行了,没必要太较真。”
他轻轻地抽了口烟,对着眼前这座五彩斑斓的城市默默看了一眼,语气疲惫地回答道: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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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蔺如峰刚走进国安局的办公楼,就远远地看到一个人正蹲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抽烟。
他身穿一件黑色风衣,背着一个鼓鼓的双肩包,额前的碎发也早已没过了眼角,看起来已经很多天没有光顾过理发店了。
“哟,这是怎么了,江局?”蔺如峰一边掏钥匙,一边忍不住调侃道。
“蔺局,我才刚回来,一天都没歇,这一大早就被您叫过来,您是真不把人当人使啊!”
听到这句话,蔺如峰的脸马上沉了下来,他一言不发地开了门,把桌上的一个文件袋拿起之后又重重摔下。
江昭阳偷偷地瞄了那个文件袋一眼,眼皮一垮,往他跟前的椅子上一坐,直接抠起手指头来。
“你怎么好意思提‘休息’这两个字啊,江局……”蔺如峰气得指关节都颤抖了起来,“您老人家办个案子,要什么我没给你,特种部队、各类药品、直升机、军犬、狙击手、防化专家,你就说吧,缺哪样了?可你都干什么了?”
江昭阳只是继续低着头扣着手指头,认真检查着每个指甲缝,仿佛那里面正隐藏着巨大的阴谋,正等待着他去揭密。
“五天……!”面对他一如既往的无动于衷,蔺如峰忍不住气愤地加大了音量,同时用力地伸出了五根手指头,在他脸前使劲地晃动着,“也就这么五天的功夫,你就给中央送来了十八具尸体。”
江昭阳这时突然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动作,抬起脸来直勾勾地看了他一眼,蔺如峰心里一松,以为他终于在“水漫金山”之后迎来了幡然悔悟,打算以后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可是,蔺如峰打死也没有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对。”他轻轻地反驳道,“你算得不对。”
“哪里不对?”蔺如峰奇怪地问。
“多了一个猴,少了一条狗。”他重新扣起了手指头,“是十七个人,一个猴和一条狗,如果再算上那个疯子的话,就是十九具尸体,外加一具白骨。”
“你……”蔺如峰抬起手指着他,一副气愤到无以复加,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能让蔺如峰露出如此表情的事情可不多,能让他露出如此表情的部下也不多,说白了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一个。
两人在对峙良久之后,蔺如峰只能颓然地坐下,用低沉的语调问:
“你说吧,准备让我这个局长干到什么时候?”
谁知江昭阳突然一笑,“您想干到什么时候就干到什么时候,就算您真走了,就我那档案,也当不了您这局长。”
“因为你负责的这案子,1号已经找我谈过话了,军委那边也不是很满意,要不是弄来这么一具超出所有人想象的尸体来替你背这个黑锅,这一次,你跟我,咱俩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我懂。”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您就直说吧,这一次组织上有什么处分?”
“处分的事你先不用担心,我已经跟上面商量过了,这一次没有处分,但是下一次你一定要注意,不要搞出这么大动静。”停了停,蔺如峰突然从右手抽屉里抽·出了一个文件袋,甩到了江昭阳的面前,“这里有件别的案子,你去办吧。”
江昭阳抽·出档案袋里的文件,打开只看了一眼,然后便摇了摇头。
蔺如峰剑眉一竖,“人我都给你抓好了,不过就是过去审问一下,让这几个间谍把事情交代清楚就行……”
“不行,我这边的案子还没完全了结。”江昭阳的语气很强硬。
蔺如峰的眉毛突然皱得更紧了,语气森然地问:“怎么了,江昭阳?现在连组织安排都不服从了,是吗?”
“我说了,我这边的案子还没了结。”江昭阳突然间挺直了脊背,毫不避讳地接住了那一道无比严厉的目光。虽然他坐在一把小椅子上,看上去比蔺如峰矮了半截,不过从气势上竟然完全没有输场。
不过蔺如峰毕竟经验丰富,随即半软半硬地问:
“哟,我喊你一个江局,你还真把自己当局长了,现在执行任务都是你说了算了?”
谁知江昭阳完全不理他这茬,表情古怪地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叠放整齐的白色信封,一声不响地放在了他面前的办公桌上。信封中央只写了四个工整的小字——离职申请。
在看到这四个小字的时候,蔺如峰脸上的肌肉明显地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他咳嗽了一声,让自己瞬间冷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把身体靠在了那把巨大的办公椅上,不怒反笑:
“入了国家安全部,你想走就走啊?”
“我现在是申请走正常程序,先脱密,再正常离职。”
“呵……脱密……”蔺如峰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的意味,不久之后,他神色一黯,突然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声调,“昭阳,这个案子虽然我们代价惨重,不过大体的情况也基本理清了,你何苦这样?”
江昭阳仿佛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问一样,不紧不慢地打开了手机,熟练地调出了其中一张照片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里还没理清。”
第43章 墓地
蔺如峰凑近一看,那是一张年代久远的证件,上面贴着一张黑白照片,是一个男人的半身像。
“这是……”
“秦玉父亲的护林员证,就是他从外面把那只猩猩带回来的。”
“你准备去东北?”蔺如峰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江昭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不容置疑地说:“我必须去。”
“可是这个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凶手也已经伏法了,你还要去调查什么?浪费国家资源……”
“所以……”江昭阳用手点了点桌上那份“离职申请”,“我没打算用国家的钱。”
“不行。”蔺如峰斩钉截铁地驳斥道,“我们十九局不能任由你胡来!”
江昭阳把头一低,沉默地笑了笑,随后表情无奈地站了起来,“那您看着办吧。”
说完,他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蔺如峰眉头一皱,忽然感觉自己治愈多年的偏头痛又重新发作了。他在椅子上沉默了半晌,随后用一只手死死地掐住头部一侧疼痛不已的部位,用另一只手拿起座机听筒,拨出了一个号码。
“喂,马上给我查查江昭阳这几天在洪川都干什么了?”
电话那头的人仿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得不再次补充道:
“不是让你查报告上有的东西,我是想知道报告以外的,关于他私生活的那部分……”
那头的人似乎还是不太了解,蔺如峰感觉自己的头就跟颗地雷一样,突然被人踩在了上头,马上就要炸了,他表情无助地呻·吟了一声,随即怒吼道:
“就是有什么事能突然间触动他……对,任何能让他马上辞职的事情我都要知道!”
“对,没错!”
“所有的……所有有关的情况,都要汇报!”
挂了电话,他无力地瘫倒了办公椅上,用手轻轻地揉着太阳穴,头痛的感觉终于减轻了不少。
另一边,江昭阳却径直出了国安局大门,驾上车直接向机场开去,准备登上上午十点飞去伊春林都机场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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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左右,蔺如峰办公桌上的电话就突然间响了起来,江昭阳在洪川办案时官方所能掌握的所有情报已经全部汇总完毕,结论更是一目了然。
“他同案犯秦玉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电话那头的人如此总结道。
“他们原来就认识?”蔺如峰奇怪地问,因为他压根不记得江昭阳去过洪川,更别提秦玉只不过是大山里的一个普通女孩。
“他们之前应该不认识。”电话那头的人谨慎地推测道。
“那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吗?”
“有。”那个声音突然变得斩钉截铁起来,“第一,他们之间以兄妹相称,秦玉喊江昭阳‘哥’,这点洪川方面非常确定,有录音可以作为证据,另外还有一点,在两天前,江队在洪川给她买了块墓地。”
“墓地?”蔺如峰明显吃了一惊。
“问题还不是出在墓地上,江队跟案犯关系好,给她买块墓地也没什么不可以,问题是出在墓地的价格上,他买的是全洪川最好的墓地。”
“那块墓地多少钱?”蔺如峰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恐慌。
“接近人民币一百万……洪川人都知道那是洪川富豪专用的墓地。”
“一百万……”蔺如峰有气无力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
他的叹息多少让那边的人有些不解,“蔺局,你说江队有那么多钱吗?”
蔺如峰神色鄙夷地一笑,“就他?呵……就他你还不知道,他·妈·的穷光蛋一个,他哪来那么多钱!”
“那这些钱……”电话那头的人的语气明显变得犹豫起来。
“行了。”蔺如峰突然间打断了他,“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啊?为什么?”
“买墓地时也许用的他的名字,但肯定不是他出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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