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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介绍完江昭阳,他忙不迭地把身边的陌生人推介了出去:
    “昭阳,这位是来自中科院林业研究所的郑西南教授,他可是我们中国蚂蚁研究学界的泰山北斗。郑教授这次连夜从北京赶过来,刚才在会上,为我们解开了很多疑惑,你们几位都是这次洪川11.27案的功臣。”
    江昭阳赶忙同郑教授握了下手,郑教授儒雅地一笑,道:
    “陈部,功臣这俩字,我可不敢当!我只不过是个研究了一辈子蚂蚁的老头子,如今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里了,没想到还能在闭眼之前看到这种前所未见的蚂蚁,说起来,我要谢谢你们才对。”
    “嗳……郑老言重了。”
    “您这种‘朝闻道,夕可死矣’的学术精神,很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
    陈权的连番夸奖,让郑西南颇为受用,几秒钟的时间,把一张老脸笑成了扇子。
    同时,随着陈权的这番客套,江昭阳也马上明白了目前案件的进展。看来陈权仅用了一个夜晚,就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搞了个明明白白。
    既然现在蚂蚁专家就在现场,机会难得,江昭阳马上将心底那个深藏已久的谜团和盘托出:
    “郑教授,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无明山里的蚂蚁能够让人发疯,而林染饲养的蚂蚁能够让人失忆,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话刚问完,陈权摆了摆手,示意郑教授连夜赶来,又参加了那么长时间的讨论,去会议室休息一下再说也不迟。
    一行人在小会议室就坐之后,郑西南喝了口热茶,马上开口解释道: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部里就找过我在林业大学的同行,他当时也给我打过电话,这边的情况我多少都提前了解了一些。洪川地区的蚂蚁构成不算太复杂,根据我们多年的统计,广泛分布的主要有四种蚂蚁,分别是掘穴蚁,日本黑褐蚁,日本弓背蚁和丝光褐林蚁,这四种蚂蚁经过检测都是无毒的。除了这四种蚂蚁外,还有一种蚂蚁,就是那个叫秦朗的人从东北林区带来的,就是你们早就知道的——血红林蚁。血红林蚁呢,我们学界一般简称血红蚁,这在世界范围内都是比较有名的一种蚂蚁。因为它凶悍,好斗,而且还属于蓄奴蚁,所以饲养起来比较有趣,比较受那些蚂蚁爱好者的追捧。”
    “那地下室的那个少年饲养的是这种蚂蚁吗?”江昭阳追问道。
    郑西南摆了摆手,“经过我对地下室蚂蚁的反复检查,可以肯定那些蚂蚁并非血红林蚁,而是北京凹头蚁。”
    “北京凹头蚁……?!!!”
    突然面对这么一个连听都没听过的名字,江昭阳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声隔行如隔山。没想到这些连一厘米都不到的黑乎乎的小东西,内部分类竟然会如此复杂。
    “北京凹头蚁呢……名气虽然没有血红林大,不过在学界却是大名鼎鼎,因为他属于一种新被发现的蚂蚁。由吴坚教授于1990年在北京的西南山区首次发现,这种蚂蚁也很凶悍,喜欢建金字塔一样的巨巢,集团作战能力很强。”
    “那它和血红林蚁谁更强?”颜以冬感兴趣地问。
    “问题就出在这里……”郑教授解释道,“这也是最有意思的地方。蓄奴蚁这种东西呢,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它们的作战能力都很强。其实这跟我们人类社会非常像,就像原来的匈奴,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战斗力强,经常在我们的边境烧杀抢掠,把人弄到牧区去,帮他们干活,这其实就是一种蓄奴行为。”
    又说:
    “既然叫蓄奴,那肯定就有奴役的一方和被奴役的一方,这其中就牵扯到战斗力的问题了。动物世界跟人类世界还是有些不同,那是一个完全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所谓的正义和道德。我比你强,自然就能奴役你,你比我弱,自然就可以被我奴役。有意思的是,根据我们的调查,血红林蚁和北京凹头蚁的战斗力应该是不相上下的,所以虽然血红林蚁是蓄奴蚁,北京凹头蚁不是蓄奴蚁,它们之间到底能不能形成蓄奴关系,我们在野外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我大概听明白了。”江昭阳插话道,“就是它们即使在野外遇到,血红林蚁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北京凹头蚁,所以在自然界,凹头蚁不太可能成为血红林蚁的奴隶。”
    “但这也只是在自然规律的情况下,如果人力干预的话,就不一定是这样了。”郑西南继续说道:“按照林染在日记中的记载,她一开始在无明山捕捉到的就是血红林蚁,后来也通过蒸馏的方式提取到了血红林蚁的毒素,就是那种在短时间内能让人丧失理智,血管爆裂的毒素……”
    颜以冬又想起古墓里刘队那张如丧尸一样的脸来,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宛如刚刚发生一样清晰,它们就像一根根蚂蚁腹部尖利的尾刺,企图穿越时空,朝她飞来。
    颜以冬瞬间感到了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恶寒,她忍不住把双手环在胸前,紧紧抱住了自己。
    郑西南这时继续说道:
    “后来,她最终放弃使用了那种毒素,原因也在日记里说明了。因为她觉得那种毒素太烈,使用起来太容易引起社会的恐慌,一旦出现社会恐慌,政府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查清真·相。对她这样一个谨小慎微,又心狠手辣的犯罪者来说,血红林蚁的毒素显然不太合适。”
    又说:
    “后来,根据血红林的蓄奴特性,她尝试过把很多不同种类的蚂蚁卵提供给血红林蚁,但是最后发现,虽然血红林蚁把它们的卵都拉回了自己的巢穴,不过等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任何新型蚂蚁被孵化出来。也就是它们疯狂地往自己的巢穴里拉卵蓄奴,但是一个奴隶都没孵化出来。林染一开始很不解,还以为是它们把那些蚂蚁卵带回去吃了,直到她有一次剖开了一座蚁巢,在里面发现了许多幼蚁的尸体,才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在其他蚂蚁刚孵化出来的时候,它们会用一种类似于乳汁的东西哺育它们,但是它们自身有毒,它们的乳汁当然也有毒,但它们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毒,刚被孵化出来的其他幼蚁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成批被它们毒死了。”
    停了停,又说: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无明山的血红林蚁的巢穴中没有发现洪川最常见的那四种蚂蚁的原因,不是血红林蚁被转移到洪川之后,失去了它们的蓄奴性,而是它们就算劫掠了其他蚂蚁的蚂蚁卵,也无法将它们养活。”
    说到这,江昭阳似乎明白了过来,分析道:
    “所以,林染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提供给了它们北京凹头蚁的蚁卵,这种蚂蚁的战斗力跟它们同样凶悍。没想到,这类蚂蚁的幼蚁在喝下它们有毒的乳汁之后,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再后来,她还发现,这种蚂蚁不仅安然地活了下来,而且血红林蚁带给它们的毒素,竟然在它们的体内产生了变异,转化成了另一种毒素。”
    郑教授听完江昭阳的分析,颔首道:
    “你刚才说的,跟我猜测的一样,不过也都是猜测罢了。因为林染在日记里关于这部分的记录比较少,她只是写道:经过实验,凹头蚁更符合我内心的要求。”
    “这个林染……”江昭阳表情无奈地笑了笑,“真有意思。”
    “昭阳,这还不算有意思的,你再看看这个……”陈权说着从一侧抽·出了一份报告,扔在了江昭阳的面前。
    江昭阳拿起一看,是洪川市市立医院的验伤报告,另外,后面还附录着一份洪川市公安局法·医出具的检验报告。
    “这……”江昭阳一愣,“怎么还有两份?”
    “你先看看内容。”陈权笑而不答。
    江昭阳大体翻阅了一下市立医院的报告,报告的内容很详细,是对昨天那个身份不明的少年进行的全面体检报告,但当他翻开洪川市局法·医的报告结论时,却不禁吓了一跳:
    “齿痕16处,鞭痕59处,勒痕重叠,粗略估计有20有余条左右,其余陈旧伤疤若干,另外经过检查发现,被检查人有轻微肛·门撕裂伤……”
    看到这里,江昭阳不禁把报告合上,丢给了陈权,忍不住叹道:
    “嚯,这么狠!”
    沈建国哈哈一笑,“没想到吧,江队!这娘们比李思刚还会玩。”
    郑西南却摇了摇头,推断道:
    “也许她是从蚂蚁蓄奴上得到了启发,自己也想蓄奴试试。”
    “恐怕不仅仅是蓄奴这么简单,你们看看这个就知道了。”陈权把一张影印着林染日记的纸递给了江昭阳。
    江昭阳用眼扫了一眼那张纸,上面记录着当天几点几分,给那少年注射了多少剂量的毒素,那少年有什么反应。
    “李行墨……?”江昭阳忽然看到了林染在日记中对那少年的称呼。
    “是,那个被从地下室解救上来的少年确实是叫李行墨。”沈建国确认道,“当日·你在现场推理说林染可能是通过对李行墨注射毒素,得到自己想要的实验数据,现在看来,已经成为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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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毒理
    江昭阳停了停,又问:
    “这个李行墨,到底跟林染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少年的身份我们还在查,不过他被林染注射过那么多针,以前的记忆早就没有了。从我们外围调查的结果,再结合林染日记的记载,可以看出他是一个从外省过来的流浪乞讨人员。”
    “林染的日记都写了什么?”
    陈权沉吟了一下,之后解释道:
    “她在被李思刚下·药迷·奸之后,精神崩溃。为了缓和压力,她那段时间经常开车去市里的儿童福利中心,给孩子们送一些衣服和食物,她就是在那里认识的李行墨。”
    又说:
    “那个时候李行墨刚从外地流落到本市不久,经常在市区乞讨,因为他脸上有一道刀疤,看上去非常影响市容,后来就被当地警方送到了福利中心。不过福利中心的人看他年纪虽然不大,但已经不算儿童了,也不太想收养他,就寻思着找辆车,把他送回老家去。”
    又说:
    “根据福利中心负责人的回忆,他似乎脑子有些问题,完全记不清自己的老家在哪,冬天就穿一件很薄的衣服,一个人站在雪里自说自话,另外他很喜欢吃火锅,特别能吃辣,所以福利中心的人都推测他老家应该是重庆的。”
    “重庆……?”江昭阳表情狐疑地点了点头,随后奇怪地问:“那他为什么愿意跟林染走呢?”
    “这个估计是被林染骗了。”陈权说,“在审讯的时候,沈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自己完全不记得了。当然,他被林染扎了那多针,好人也早被打傻了,他也不可能记得。”
    徐秘书接着补充道:
    “另外,根据福利中心负责人的口供,我们推测林染应该是答应了给他某种好处,可能是好吃的,好玩的,或者是用身体引诱他也有可能。”
    他又说:
    “福利中心的院长曾经还有过一个推测——这个李行墨对自己脸上的刀疤比较在意,也许林染哄骗他说带他去整容也说不定。反正,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被林染骗走的。”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停了停,陈权继续了刚才的话题:“其实林染一开始并没有动李行墨的心思,她就是单纯地想通过捐赠衣服来缓解想要自杀的压力,就算她后来遇见并认识了李行墨,也并没有让她放弃脑子里自杀的想法。”
    又说:
    “虽然经历了一番挣扎,但显然现实的残酷还是击垮了她,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自杀。至于自杀的地点,她选在了佛手坪。因为佛手坪这个村子,景色优美,在洪川当地非常有名。”
    陈权点了支烟:
    “她开车前往佛手坪后,在后山找了一处断崖,想到洪川腐败的政治环境和躺在病床·上险些因为心肌梗塞去世的父亲,她万念俱灰,直接从断崖上跳了下去……”
    颜以冬忍不住在脑海中勾勒着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没想到陈权说了一半,不说了。
    她忍不住催促道:“那后来呢?”
    “一只大手突然从后面抓·住了她。”陈权喝了口水,“她在日记里是这么写的。”
    “那肯定是毛桃了?”颜以冬问。
    陈权点了点头,“毛桃一直在后山活动,应该是在树丛中观察她很久了。开始的时候,林染对突然出现的毛桃非常害怕,但她毕竟是个记者,头脑还算冷静,没过多久就发现这个救她的动物很不寻常——你可以说它是头黑猩猩,但它显然太大了。”
    又说:
    “毛桃在救下她之后,没有把她送下山,而是把她放到了下山的路上,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凭着职业的敏感性,林染并没有真的下山,她走了一段路就躲了起来,想着跟在毛桃的身后,看看它的家在哪里,但是她马上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住,毛桃的速度太快了,几下就跳进深林里,没了踪影。”
    又说:
    “不过这也让林染暂时放弃了自杀的想法,她开始专注于在后山寻找毛桃的踪影,前前后后去过佛手坪许多次。她之所以这么做:一来,她确实对毛桃感到好奇;二来,她也隐隐觉得毛桃跟李思刚的地下养殖场有很大关系。后来,通过一次次的接触,毛桃慢慢信任起了她,最终带她去了那个古墓。不过在入古墓之前,采了芸香,让她涂在了身上。然后在分别时,毛桃送给了她那支尺八,还有一些古董。除此之外,它还干了一件最不应该干的事,就是带她去了秦朗死的地方。”
    “她看过秦朗的日记?”江昭阳一脸吃惊地问。
    “对。”陈权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所以关于蚂蚁的事情,她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利用各种线索,一点一点抠出来的那个真·相,而她,是直接看了最后的答案。”
    “怪不得……”江昭阳喃喃道,“她能以那么快的速度掌握蚂蚁的习性和作用,原来是因为看过了秦朗在日记,秦朗在日记里对血红林蚁的习性,包括蓄奴的习惯都有很详细的记录。”
    “从去过古墓之后,她就打起了李行墨的主意,她觉得这个孩子单纯好骗,比较容易操控,甚至李行墨当时连名字都没有,只记得自己原来姓李,是她以监护人的身份带李行墨去派出所办理的身份证,李行墨这个名字也是她当场给取的。”
    江昭阳点了点头,李行墨和林染的渊源终于弄清楚了。
    “那林染跟那伙巨猿又是什么关系?”他继续问道。
    “这个看起来复杂,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在佛手坪第一案发生之后,林染就一直在山上监视你们办案。另外,江队预测得也没错,那支尺八确实是信物。”
    又说:
    “林染就是在山上监视你们办案时,吹响的那支尺八。也是由那支尺八,最终引来了那群巨猿。因为林染当时已经有了跟毛桃打交道的经验,所以对那伙巨猿并没有特别畏惧,她反而从见到那伙巨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脑子里思索如何利用它们报复李思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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