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福利院原来专门的会客室到各个房间角落如今都安装了监控,摄像头还是沈临州当年成家立业后资助的,除了摄像头,院里增添的许多设施都有他的功劳,所以院长对他很客气。
沈临州不太擅长跟小孩相处,所以每回过来都是默默地当提款机,并没打扰他们学习上课的秩序,这次陪陆桑过来就更不想走这个形式,他只想陪她走走。
院长很会察言观色,跟他喝了杯茶就回了办公室,于是沈临州带着陆桑去了角落的一栋小楼。顶层有个房间没上锁,沈临州领她进去。
陆桑往后退了退,“这么进去不好吧?”
“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别担心。”
陆桑这才抬脚跟进去。
她一进门,立刻有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她甚至能听见汗毛悚然立起的声音,太阳穴处似乎被什么缠紧了,脑子里嗡地一声。房间里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她看到角落里有一个破旧的衣柜,跟她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她仿佛能看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原本白净却刻意抹脏脸的小男孩,陆桑忍不住跟着他走到窗边,随着他往下一望。
小男孩确认了什么,转过身,快步朝柜子走去,弯腰温声细语地说话,然后把一个小姑娘牵了出来。陆桑看着他们悄悄离开房间,一低头的时候才发现有眼泪砸了下来,径直落到地板上。
“怎么哭了?我带你过来不是让你哭的。”沈临州伸手一拉,把人抱进怀里,还不忘转了个身背对摄像头,把怀里的女人完完整整遮住。
陆桑摇摇头,“谢谢你,谢谢你那时候像真的哥哥一样保护、照顾我,教我用筷子,夏天午睡还替我扇风。”
沈临州笑道,“那以后还说欠你一个哥哥吗?”
陆桑摇头,继续摇头,“不说了。”
过了会,沈临州松开她,指指角落,“有监控。”
陆桑好奇看了一眼,她一动,摄像头的角度偏了一下,陆桑轻轻推了他一下,连忙跑出去了。
她顺着感觉去了后院,角落有一块帖了白色瓷砖的矮墙,每块正方形的瓷砖上面都有小朋友画了画,有花草动物,也有小女孩小男孩,陆桑模糊记得,她似乎也曾站在这面墙下面画过画。
沈临州跟了过来,在她身后提醒,“时间过去太久了,这些都是后来的小朋友的作品,不过也有个地方保留了你的画。”
陆桑立刻兴奋地转过头,“在哪?”
沈临州牵着她一步步往海边走。
陆桑后知后觉地问道,“是……秋千?”
沈临州但笑不语,直到他们来到当年的那棵大树底下,秋千当初就简陋,过了二十年已经不能坐人,陆桑眼眶红红地摸着微微扎手的粗绳,她感觉自己稍一用力绳子就会断掉,质感有些像炸腐竹。
陆桑因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吞了吞口水。
“饿了?”沈临州问道。
陆桑哪会承认,她摇摇头,又顺着沈临州不知何时伸出来的手指看去,只见旁边是一棵杨树,青白色的树干上面似乎刻了字。不知道当年这字刻在哪,如今已经比沈临州还要高。
她踮着脚辨认了一会。
树干上刻了两个字,“江”、“岁”,中间还有一颗因为树干变粗而撑变形的心。那时候的岁岁只是随手一画,不知道画什么符号的时候,女孩子就爱画一颗心。
没想到她真的会成为小江哥哥的爱人。
陆桑拿出手机,让沈临州帮忙拍了一张照片。沈临州拍完后指指秋千,“你可以坐上去试试。”
陆桑怕摔,她虚虚坐到秋千上,就像底下是沈临州的腿一样,她不敢用力,假装自己只有二斤重。
沈临州盯着她的背影一时感慨,他从没想过二十年后他还可以带她故地重游,更没想到她还能坐上当年的秋千。更庆幸的是,他还能从陆桑身上看到当初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的影子。
时光虽然残忍,但对有些人充满了仁慈。
他的岁岁就是被岁月善待的人之一吧。
“好了。”沈临州拍下眼前的画面,把手机递还给她。
陆桑接过手机去看照片,太阳竟然挂在她一只耳朵上,像漂亮的耳坠,陆桑抬头夸他,“你拍得真好。”
沈临州开她玩笑,“一个好字走天下?”
“临州,你拍到了什么仙女?”陆桑笑笑,“难道我这样说会比较好?”
沈临州把人拽进怀里亲了一下。
他说:“你确实是仙女。”
陆桑吃不消这么直白的夸赞,拉着他快步往回走,“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或者你想看看这里的孩子怎么上课?”
陆桑点点头,她确实关心。
沈临州带她去了教室外,她透过教室后门的玻璃往里看,里面的孩子差不多年纪,正跟着台上的老师念课文。
“比我们那会条件好很多了。”沈临州说。
陆桑点点头,“但他们还是很可怜,希望不久后就有人来领养他们,能有一个正常幸福的家庭。”
他们小声说着话,听见有人谈论着什么朝这边走来,谈论的声音在不远处戛然而止,陆桑奇怪地看过去,只见刚刚的院长正陪在一位坐着轮椅的老人身边,老人身后有个打扮时髦的女人。
沈临州也看过去,没过多久,那个女人摘下了墨镜,对着沈临州的方向微微张开了嘴。
陆桑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他们那天去w市遇见的那个询问沈临州年纪的中年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照旧,明天见
第五十章
沈临州下意识蹙起眉, 拉着陆桑要走,想了想, 还是过去跟院长打了声招呼,毕竟以后还要来往, 院长的面子不能不给。
“林院长, 我们接下来还有事,就先走了, 改日有空我再来拜访。”
“好,沈先生, ”院长忙道,“我这边正好有客人,走不开,这样吧, 我安排人送送你们。”
“不用了, 让他们忙自己事吧,门口几步就到了,不必麻烦。”沈临州一口回绝,牵着陆桑走了。
在这期间, 中年女人的视线一直黏在沈临州身上,等他们离开,她问身旁轮椅上的老人道, “爸,您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年轻人跟大哥年轻时很像?特别是鼻子跟眼睛。”
老人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像是陷入深思, 过了很久才道,“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太多了,也未必就是……老林啊,我能不能问一下,刚刚离开的年轻人是谁?”
林院长说:“他经常来给福利院的孩子送东西,说起来跟这里也有渊源,多年之前,他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被一对夫妻收养了,孩子现在有出息了,又知道感恩,很不容易。您问这个是……?”
老人忽然抓住了林院长的手,“你说他之前也在福利院待过?那他今年几岁,收养他的是什么人?”
林院长下意识看了中年女人一眼,回过神道,“再过几个月三十岁,不过这里孩子的生日是来福利院的日子,但他应该是十一月生人。您今天来找的人……不会就是他?”
老人握着林院长的手在颤抖,他有些激动地说:“快带我去看看,那年十一月到这里来的,是不是就只有他一个。”
“好好,我带您过去,您别激动伤了身体。”林院长在心里叹了口气,领他们去了资料室旁的接待室。
没过多久,他让人翻出当年孩子们的资料和照片,中年女人跟老人一起翻看那些陈旧的纸张,很快就不约而同睁大了眼睛。
中年女人指着照片上的小男孩,“林院长,这位是……?”
林院长接过一看,说:“这就是刚刚离开的那位沈先生,他是你们的什么人?”
老人眼底泛起泪花,他道,“如果我们没认错,他是我的孙子。他父亲就是我的大儿子徐尉东。当年尉东与这孩子的生母被我拆散了,听说她嫁了人,尉东死了心,可没过几年就得病去世,一直是我心头的结。那天蔚宁从w市回来,说是看见一个年轻人跟尉东长得像,我这才让人调查,结果发现当年这孩子的生母没有嫁人,而是生下孩子死了,听说孩子被送来了这里,我就跟蔚宁过来看看。林院长,我想见到刚刚的人,我想跟他见个面、说说话。”
沈临州开着车,手机忽然响了,陆桑帮忙看了一下,是林院长打来的电话。
“接吗?”陆桑不确定地问。
“你接。”沈临州道。
陆桑于是按了接听,“林院长,我是小陆,他现在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您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吧。”
“这位是……?”
那边传来一位陌生老者的声音,陆桑意识到什么,林院长应该是开了公放。很快,那边林院长道,“她跟小沈是夫妻。”
“夫妻……他已经成家了?!”老人的声音似乎有点激动,旁边有人劝道,“爸,您别着急,来之前刚量了血压,好不容易正常一回,别再进医院了。”
陆桑等那阵纷乱过去,轻声问,“请问你们是?”
沈临州听她嘴里的称呼,察觉不对,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给我吧。”他伸手拿过电话,喊了声林院长。
林院长跟徐蔚宁交换了一个眼色,对着手机轻声道,“小沈,是这样的,方才你见过的老先生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有些事情想当面问问你,你看你现在方便回来吗?”
沈临州说:“不太方便,有什么事一定要当面谈?我跟我太太一会还有别的安排。”
“你是姓沈吗?”中间插进老先生的声音,“不瞒你说,我是过来找我孙子的,从林院长提供的资料来看,你应该就是我们徐家人,你现在能不能回来见见我?”
“您搞错了吧,”沈临州笑了一声,“我姓沈,不姓徐,以后也不会姓徐。开车打电话不方便,先挂了。”
怀里被塞进一个手机,陆桑迟疑地问道,“他们是来找你的吗?”
沈临州知道陆桑猜到了,点头又摇头,“不是找我,是来找他们家人。”
倘若陆桑也跟沈临州一样,几乎独自长大成人,那她就有劝他回去的底气跟资格,可毕竟二人是不一样的,陆桑身边一直有家人陪伴,可沈临州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成家立业之后再被人找上门来认亲,就像被人白捡个大便宜一样,萝卜自己独当一面地长得又大又水灵,结果没施肥没浇水的人来坐享其成。
可是,也许他们真的有苦衷呢?丢掉一个健康好看的男婴本就很可疑。
于是陆桑拉了拉他的手说:“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的,只是那位爷爷年纪很大了,身体好像也不太好,万一当年是有人把你从他们家偷走的呢?也许这么多年他们都在找你呢?临州,倘若这个爷爷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你以后如果后悔要怎么办呢?”
沈临州不答反问,“如果你的生父生母来找你,你愿意认回他们吗?”
陆桑有点明白了,她是不愿意的。
“那我们走吧。”陆桑指指前面。
他们这天没回福利院,倒是几天后,那位老先生找来了。他靠在车边拄着拐杖,身边跟着两个戴墨镜的保镖,不远不近地站在岁临的大楼门口。
沈临州接到前台电话,说有位老人找,姓徐。他一会要主持全部门会议,于是安排人把人先接了上来。
徐老先生走进沈临州办公室的那一刻,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岁临。陆桑正在喝咖啡,五分钟里就听到三个版本,有说是来了个大客户的,有说是沈临州的远房亲戚的,更有甚者猜测来的人是陆桑的父亲或是爷爷。
她不免被呛了一下,对面常冬朝她使了个眼色,陆桑一看,常冬给她发了条微信。
“来的人是个什么人物啊?”
陆桑回,“确实是个大人物,但我还不确定。”
常冬目露疑惑,连陆桑都不知道,她没再多问。
一个钟头以后,沈临州回到办公室,把百叶窗放了下来。徐老先生坐在沙发上打盹,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沈临州进来了他也没醒。
沈临州去休息间拿了条毛毯出来,正要给他盖上,徐老先生睁开眼睛,“你开完会了?”
“嗯。”
“我是自己找来的,林院长看出上回你不高兴,没告诉我你更多的信息,所以你别错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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