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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舞台前多了一束光,陆浅衫怔怔地坐在轮椅上,看见熟悉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傅忱身着正式的三件套,挺括的黑色西装矜贵低调,他单手插着兜,随意地向陆浅衫走来,一步步却仿佛踏在陆浅衫心跳的频率上,呼吸一紧。
    陆浅衫这才想起这一路来的不对劲,比如沈玉突然想和她出门,比如傅忱居然放心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带着她一个瘸子出门,比如鬼鬼祟祟跟在她们后面,现在想来应该是保镖的人影,比如沈玉居然毫无障碍地直接把轮椅推到了正中央。
    傅忱停在陆浅衫面前,握住了她的手,俯身落下一吻:“两年前就想请你听一次交响乐,很抱歉一直拖到了现在。”
    陆浅衫眼眶一热,有点想哭,两年前她奋力追逐的目的地,原来就是这个模样。
    傅忱:“我想对你说的都在这里,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用意。”
    傅忱没有找什么椅子,他就很随便地在陆浅衫轮椅前一级台阶席地而坐,修长笔直的长腿往下越了两级。他微微侧身,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合着节拍,另一只始终牢牢握紧陆浅衫。
    陆浅衫两年前就知道傅忱花了很长时间编曲,只是她不知道整场下来都是,还是只是其中的一个插曲。
    陆浅衫耳朵听着,眼睛却控制不住地看傅忱,她知道这样或许对演奏师太不尊重。
    一段欢快的遥远的钢琴声独自流过,伴随着大提琴深情的低音。接着管弦齐奏,乐音回荡,听得人心潮澎拜,随着指挥家的手指感受每一个和声。
    陆浅衫心思被抓回到交响乐上,执着傅忱的手,忽然泪流满面。
    她闭了闭眼,仿佛看见海浪轻拍的金色沙滩上,一个青年在向他的女朋友求婚。
    ……
    国际著名钢琴家,演出一票难求的秦薄言同志,兄弟求婚被抓壮丁,还被安排在最靠后的位置,距离后台很近。
    不过他比去当保镖和司机的另外两个同志要幸运得多。
    人果然还是要有一技之长。
    傅忱琢磨了一首曲子,扔给他,让他润色演奏,秦薄言鼎力支持,友情出演。
    但是在他看见沈玉百无聊赖地靠着音乐厅边上的柱子时,有点转变想法。
    傅忱求婚,他给弹钢琴。
    他求婚的时候干什么?
    这不是白白折了一个擅长领域的求婚点子。
    比如说他想向沈玉求婚,当然,秦薄言只是打个比方,似乎怎么做也就傅忱今天这个阵仗了,故技重施未免不够精彩。
    难不成让语文老师帮他当场朗诵一首缠绵悱恻的情诗当背景音?
    沈玉最怕古诗文,别说答应了,一定会原地炸成“学渣”两个字。
    秦薄言仔细想想,觉得自己亏了。
    沈玉靠着柱子,好奇而惊叹地看着钢琴台,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动不动,像一只躲在帷幕下偷听的小猫。
    秦薄言心思一动,或许自己可以蹭个求婚。
    沈玉听不出音乐好坏,但知道秦薄言的金光闪闪的钢琴成就,肖邦金奖,世界巡回,有价无市。
    反正牛逼就对了!
    她在这里蹭一耳朵,相当于赚了一万八千的!
    更别提傅忱包场的交响乐团。
    她可能净赚两万——沈玉听得很认真:弹钢琴的手指真好看。
    沈玉说不清乐理,但她觉得某一瞬间秦薄言的气场好像有点变了。
    怎么说呢——好像是他要求婚似的。
    眼神扫过来的时候,要不是傅忱在下面陪陆浅衫坐着,沈玉都要怀疑是秦薄言在炫技求.偶。
    狗血一点,抢兄弟女人什么的。
    秦薄言不动声色地观察沈玉的反应——三分钟后沈玉打了个呵欠,并且拿出手机玩起消消乐。
    “……”对牛弹琴不过如此。
    秦薄言觉得今天给傅忱无偿打工收获颇丰,至少他明白一件事。
    假如有人想对沈玉告白,千万别对她弹钢琴。
    ……
    当音乐厅重归寂静时,穹顶一盏金色的灯光悄然亮起,照着陆浅衫眼角滑落的泪水,像鲛人对月洒下的珍珠。
    陆浅衫伸出左手。
    傅忱从善如流地从口袋里掏出两枚戒指。
    他们结婚这么久,今天才戴上对戒。
    “陆浅衫,我们结婚了。”
    他求婚时可以用肯定句。
    第33章
    暑气最盛的日子,户外拍戏仿佛置身于蒸笼。
    沈玉妆花了好几次,阳光一照,额头全是细密的汗水。但她皮肤好,没有上过分的妆容。
    这部戏沈玉的戏份最多,男一号也不轻松,是个刚科班毕业的没名气的演员。
    沈玉之前的戏里,和他搭过一次,觉得他吃苦耐劳,傲气和演技配得上脸,身后没什么资本捧他。
    沈玉就把他签成自己工作室的第一艺人。导演试镜觉得他行,那便给个男主演演。
    以沈玉的名气,不是没想过找大牌男演员,自荐的也不少。
    但是陆浅衫和沈玉一合计,一来觉得男星的片酬高,这部戏纯属内部投资,花这么多钱负担太大;二来,他们追求速度与质量,演技和敬业吃苦缺一不可。
    有些人外面再怎么吹敬业,沈玉和他们合作过,拍戏时什么样子再清楚不过。
    陆浅衫第一次下剧组观察,大太阳把她的轮椅都烤熟了。
    她细心观察每一个演员的特点,一一记录下来,尽量让剧本贴合他们。
    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事业而辛苦奔波。
    沈玉晒着太阳,陆浅衫便陪着她,被沈玉不由分说推进了屋里,“你好好写剧本,想看让傅忱给你弄个直播。”
    傅忱接过手,苦口婆心:“乖乖待在这里,你也不想伤口发炎,被我扛进医院吧?到时候别说陪你姐妹同甘共苦,我连剧本都不让你写。”
    陆浅衫被威胁了一通,老实了。
    剧组一车一车地买冰块,就放在露天地上堆成一堵墙,在镜头以外的地方,冰块融化的冷气快速消暑,户外冷气机排成八卦阵。
    问就是投资商出钱。
    沈玉和陆浅衫时常迷惑为什么统筹说着穷,剧组却格外有钱,一问就是不记名投资人捐的,不止一个人。
    天上掉下来的投资商?
    七月末,陆浅衫独自在屋里写剧本,突然有个群演进来,对方看起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外面天太热了,我可以进来休息几分钟吗”
    陆浅衫头也不抬,“你进来吧,那边有水,你可以拿。”
    陆浅衫眼睛盯着剧本,勾勾画画,她最近一直在想让沈玉轻松一点的剧本,把户外戏都改到室内。
    连续一星期,气温超过三十五度,陆浅衫实在心疼。沈玉本来不用再受这种苦的。
    但是有几场剧烈冲突的大戏,都是在户外,重要剧情,删改不能。
    陆浅衫日思夜想,努力寻找两者间的平衡,她相信一定有更好的演绎办法,只是她一时想不到。
    陆浅衫没有注意进来的群演,她盯着剧本看,忽然间感觉有人靠近。
    猛一抬头,看见一个身强力壮的青年,陆浅衫见他满脸是汗,半张脸都被毒日晒红,涨得有些可怖。
    似乎不仅仅是被晒的,反而像是某种情绪憋到了极点。
    这个角度,陆浅衫看见他一只手上戴着白色手套,上面沾着些许黄土。
    外面那场戏正是在工地,沈玉扮演的女主头顶戴着小蓝帽,青春靓丽,一线女星变一线工人,毫不违和。
    陆浅衫想起在工地搬过砖的弟弟。因为她和傅忱都没空,她给陆麟报名了一个月的夏令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相似的工地,现在的沈玉,就仿佛当年的陆麟,她何其有幸,有这样的朋友和亲人。
    陆浅衫对他一笑:“抱歉,你们辛苦了,是我的剧本安排不周,时间又赶,如果您身体出现不适,一定要尽早提出,工资照付,不必担忧。”
    青年抿了抿唇:“谢谢,我没有不适,就是想乘一会儿凉。你好像我家里的姐姐。”
    陆浅衫一愣,眼眶顿湿。
    那人站在陆浅衫的轮椅后面,手里好像握着什么,陆浅衫碍于坐轮椅的姿势问题并没有发觉不对。
    有阴影举过头顶,好像沉甸甸的方块。
    滴答,有什么落入陆浅衫脖颈,像是细碎的泥块。
    阳光恰时从大开的窗框里照进来,地上浮现人影拉长的影子。
    像是屠夫举起了砍刀。
    陆浅衫伸手摸后领的东西,耳边一阵风吹过,她听见傅忱的声音——
    “我说你,剧组拍烂尾楼的戏,你非要过来……”
    身后传来一阵拖沓的鞋底摩擦声,青年两步走到阳台上,向外张望了下:“对不起,打扰了,导演叫人了。”
    “再见。”陆浅衫道,她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但说不出来。
    傅忱和青年擦肩而过,看了一眼他的白手套,没放在心上。
    “怎么就你一人?”傅忱问,“助理呢?”
    “她家里有事,我让她先走了。”陆浅衫仰起头,眼睛很亮地看着傅忱,“我以前没来过这里,原来写什么要亲自经历才有灵感。”
    对面一栋是烂尾楼,开放商跑路。沈玉他们在里面拍戏,陆浅衫在的这栋楼,勉强建完卖不出去。两楼正对面,相距不足十米。
    陆浅衫以前从来没有去工地考察过,导致小说这部分的剧情有点悬浮,文字想要打动别人,首先要打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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