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颜笙也回过了神,抬手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她不想让杜浔晟看到她哭丧着脸的样子,吸了吸鼻子,推着他朝着那边的樱花走了过去。
微风拂过,一瓣瓣雪白的花瓣从树上缓缓飘落,在他们的头上覆上了一层雪白,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香味,闻着心里暖暖的,十分舒服。
杜浔晟慢慢抬起了手,接住了几片花瓣,放到嘴边嗅了嗅,眼神中泛起了一丝凄惶,但随即又化成了一片空洞,神色暗淡得让人心惊。
“明天要傅匀尊过来一趟,我有些话想跟他说。”杜浔晟幽幽地开了口,声音低沉疲累却十分笃定,脸上蒙上了一层晦暗不明的阴影。
“有什么话你跟我说吧,我回去转告他就行。”她还是有些私心的,傅匀尊跟他之间的恩怨她很清楚,所以她还有些害怕让他们单独相处,再加上杜浔晟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保不齐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我不会害他的,他现在是你的丈夫,就算为了你,我也不会做什么伤害他的事,我只是想跟他说几句话,仅此而已,难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杜浔晟看出了她的顾虑,她的心事都喜欢写在脸上,所以一向都不难猜,他也不怪她,毕竟他之前跟傅匀尊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她担忧也十分正常。
她不禁垂下了头,跟一个将死之人耍这种小心思,确实有些小气了,她想保护自己的丈夫,这无可厚非,可现在看来,应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好,我回去就跟他说。”她还是答应了下来,推着杜浔晟在院子里逛了一圈,眼见着他累了就把他送回了病房,这医院的花开得虽美,可其中总带着丝丝寒意,没有外面的花那样生机勃勃。
她回去之后就把杜浔晟的要求跟他说了,他也直接答应了下来,其实就算杜浔晟不说,他都会单独去一趟医院,他同样也有些话想跟杜浔晟说清楚。
第二天早上,他准时到了医院,杜浔晟正在吃早餐,见着他来了,既没停,也没有任何表示,由于身体的原因,杜浔晟吃得很慢,一勺粥都要分好几口,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吃饭无疑已经成了一种折磨。
傅匀尊就静静地等在一旁,既不催促,也不出言打扰,一直等到杜浔晟吃完了,护工把东西都收走了,他才慢慢走过去。
“你找我过来,有什么话就说吧。”他将双手插在西装裤两侧的兜里,剑眉微扬,身姿还是一如既往地清隽挺拔,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薄唇微抿,姿态尊贵张扬。
“坐下再说吧。”杜浔晟望了一眼一旁的凳子,现在的他只能躺在病床上了,要是傅匀尊这样站着,他就必须抬头仰望,这是他最做不到的事,即便他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都不愿低头。
傅匀尊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把那个凳子拖了过来,坐在了杜浔晟的床边,虽然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冰冷凌厉,但目光却一直都没有在杜浔晟身上,他好像在故意逃避着些什么,不想直视杜浔晟现在的样子。
“你终于还是赢了,得到了颜笙,得到了傅氏,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我已经出局了,就要死了,你很高兴吧?”杜浔晟微微抽搐着泛白的嘴角,一边的手上还插着针管,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灌进了他的身体,他的呼吸平稳微弱,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是啊,我当然高兴,所以你得活着,让我高兴不下去。”傅匀尊点了点头,他故意说得这样刻薄,无疑是在用激将法,他知道假如一个人心里已经没有了信念,那就等于一只脚踏进坟墓了,用再好的药,再先进的技术,也挽救不了一具没有希望的行尸走肉。
“如果我还有机会,我一定不会让你笑到最后,从小到大你处处压我一头,在傅家出尽了风头,只要有你在,他们的注意力就一定会在你身上,我不想活在你的影子里,所以我努力想要超过你,但无论我多么努力,都还是比不过你,就连我最爱的女人,也终究成了你的,傅匀尊,要是现在得这个病的人是你,我一定回去开个大party庆祝。”
杜浔晟每说一句话,都要喘息好一阵,所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这段话慢慢说完,他的眼神里一直都充满了不甘,靠着心里的那股韧劲挺直了脊背,他不想在傅匀尊面前低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想。
“那你就给我坚持住了,熬到我得病的一天,然后就可以开party好好庆祝了。”傅匀尊轻启薄唇,说得倒是云淡风轻,只是原本凛冽的目光渐渐柔和了起来,虽然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但眼神里的关切却是藏不住的。
他不希望杜浔晟死,一点儿也不希望,虽然当初就是他费尽心思把杜浔晟送进的监狱,但他也只是想好好惩罚而已,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杜浔晟会以这样的姿态倒在他的面前,这些天虽然他表面上对杜浔晟不闻不问,但却暗地里四下打点,想让杜浔晟能离开这个医院,出去好好转一转,看一看。
“颜笙现在是你的老婆,所以你可不能得病,否则就没人照顾她了,你一定要死在她的后面,看着她倒在你的怀里,在你眼前咽气,到时候你一定会痛不欲生,活着比死了更难受,我一直都在心里诅咒你,让你承受这种痛苦,让你后悔活这么长时间。”
杜浔晟说着,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然后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响彻了整间病房,这种扭曲变态的笑意贯彻在空气中,让人头皮发麻,他的面容也渐渐扭曲了起来,仿佛从地狱里爬上来索命的鬼魅,全身上下都笼罩着死亡的阴暗,但很快他的力气就用尽了,最后只能伏在床边大口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