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七点,到姐姐十点半睡觉,还能和她待在一块儿三个多小时呢。
邬念弯了弯嘴角,趴在书桌上,静静等待着。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姐姐乱糟糟的书桌上,右上角似乎摊着一本红色的笔记本,看起来像是手账本一样,里面还夹着一些票据。
是什么?
邬念随手拿了过来,还未翻开,里面便掉出一张单据来。
是修电灯泡结算后留下的发票。
他顿时愣住,这是什么?姐姐为什么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修小区灯泡?他心头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他必须打开看不可,于是他强忍着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看了一眼门,然后打开了来。
每一页都写了日期。
每一页,都只涉及了一个名字。
杭祁,杭祁,杭祁,杭祁。
邬念先是一阵疯狂的妒忌,脸色难看起来,但随即,当看清那上面到底记了什么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接近杭祁计划”,一道道未完成事项,一道道对勾——这是?
但还没等他多翻几页,便听见了外面一边擦头发,一边兴冲冲回来的脚步声,他迅速平复了脸色,将本子合上,放回了原先的位置。
……
谭冥冥推门进来时,邬念正静静等着她,见她进来,抬起澄澈干净的眸子,谭冥冥怕他久等,今天洗澡都格外快,飞快地擦了擦头发,笑着道:“姐姐马上就来了,小念,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邬念随口道:“我不喝,姐姐你想喝可乐吗?我去给你拿。”
“还是不喝可乐了吧。”谭冥冥朝外面客厅坐着织毛衣的谭妈妈看了眼,吐了吐舌头,模仿谭妈妈的语气,拧起眉头,低声道:“谭冥冥,你又喝可乐,这种碳酸饮料最不健康知不知道?!”恶狠狠模仿完,她被自己逗乐了,转身出去倒了壶热茶进来,放在桌子边上,并先往玻璃杯里倒了一杯给邬念暖暖手。
邬念笑起来,把茶水抱在手心里,即便很烫,也没什么知觉,不愿意放开,因为觉得温暖。
谭冥冥给邬念讲起题来。
很快她挠破头皮地发现,邬念不会做果然是有原因的,这初三的题目为什么出得这么难啊?她好歹算学霸吧,都得解好一会儿才能解出答案!而且,其中一道还有些粗心地算错了,这简直是高中的竞赛题型了吧?!
她有点儿尴尬地抬起头,道:“我不是算错了,是这个题太难了,你们考试真的考这种难度的题目吗?”
“对啊。”邬念不安地道:“是不是太麻烦姐姐了。”
“不是不是。”谭冥冥连忙道,然后咬着笔头,继续冥思苦想地去和那几道题作斗争了,必须得解出来,否则还怎么在这小孩面前竖立姐姐的威严?!
邬念贪恋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见她一直待在自己身边,这才感到心安。他几乎奢望着,时间就在这里停止下来,无限延续下去吧。
……
不过,接下来几天,邬念带来的题目都没那么难了,而是刚好谭冥冥能够解决,但又比较耗费时间的题目。当然,谭冥冥都是写完自己的作业以后,才给他讲题的。
可是,客厅里的谭妈妈却有些坐不住了,时不时朝着谭冥冥房间看一眼,她觉得,要不干脆给邬念请个家教,不然这么下去可怎么办?都耽误冥冥学习的时间了。可她这话又不太好说,只是心底隐隐觉得头疼。
很快到了周末。
之前礼堂演讲说的就是冬季运动会的事情,运动会的形式延续多年,未免太枯燥,学校提出要创新,于是这周周末,学校打算组织全校学生去爬山。山就在本省郊区,倒是不远,不过很高,爬上爬下估计得耗费一整天时间。
谭冥冥听见爬山就宛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一切运动她都不喜欢,还不如赖在被窝里睡觉。
于是周末一大清早,闹钟虽然响了,但她将脑袋埋在温暖的被子里,痛苦地不愿意爬起来。早知道会这样,不如当初就不努力消除透明度呢,现在班主任都眼熟她了,让她完全没办法逃过这种活动。
就在她内心挣扎无比,完全爬不起来时,枕头底下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
她朦朦胧胧地睁着惺忪的眼,摸出手机看了眼,见是杭祁发来的短信:“一起去集合点?我在你家楼下了。”
谭冥冥:!
不知为何,谭冥冥突然觉得爬山可真有趣啊!
特别有趣!
她一个鲤鱼打滚儿就爬了起来,开始疯狂地穿上毛衣,长长的头发被毛衣静电噼里啪啦一炸开,她又忙不迭冲进洗手间去将头发打湿一点。
然后她又在谭爸爸莫名奇妙的视线下,冲回了自己房间,打开衣柜,突然顿住——
以前,她从没在乎过穿什么,冬天也就朴素的羽绒服扎马尾,夏天也就学校校服和简单的t恤裤子,也从没觉得自己的衣服朴素难看,反正又没人注意到自己,穿大裤衩下楼都没人管。
可现在——
谭冥冥陡然面红耳赤,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觉得一柜子的衣服都难看了起来。
第55章
可谭冥冥已经很久没有买过新衣服了, 攒的压岁钱剩下的那点儿在狗子被送到宠物医院去时, 她就垫付了,事后, 又不好意思找谭妈妈要。
她现在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不由得有点沮丧。
她又对着镜子看了自己一眼,她一向扎惯了简单的马尾, 虽然很羡慕别的小姑娘会编发, 编得仙气十足, 可她手残,不会,谭妈妈更不会, 再加上即便扎了大家也自动把她屏蔽成马赛克, 根本就看不到, 所以她也没花心思对着视频学过……
可现在, 她后悔了。
不过, 突然像别的小姑娘那样扎两根麻花辫,会不会很奇怪, 对,肯定会很奇怪, 杭祁肯定一眼就觉得她怪怪的了。
……不是,她都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想来想去, 谭冥冥将头发抓得乱糟糟的,她最后还是抓狂地穿了件普通的羽绒服,扎了个普通的马尾。换上运动鞋, 背着书包冲下楼去时,她郁闷地将翘起来的刘海使劲儿压下去。
天将亮,小区楼底下一如既往的是几个硕大垃圾桶东倒西歪地摆放,但身形颀长的少年穿着黑色夹克,遥遥等在路灯底下,身上沾染着些许清晨的朦胧雾气,挺拔平静地立在那里,注视着自己这边的方向——这一幕撞入推开门跑出来的谭冥冥眼中,又和往日非常不一样。
就好像,平时背着书包冲到学校去,也就只是上学而已,可是一旦他等在那里,这一天就在记忆里多了属于他的颜色,回忆起来不再匆匆跳过。
谭冥冥忽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期待起上学来了。
或许是因为从异世界来的缘故,她从一开始就是被这个世界隔离在外的,甚至被这个世界试图抹杀。
小时候,还只是她一个人出现这样的情况,身边的小孩跌跌撞撞从她身上撞过去,像是根本看不到她的存在一样,幼儿园老师排队伍,也永远数掉她。
好在谭冥冥那时虽然白白瘦瘦,看起来很小的一小团,但内心沉稳,有十七岁的智商,所以才不至于被车撞上,闹出事故来。
而长大后,她甚至导致谭爸爸谭妈妈也开始变得被边缘化起来。这是令她最愧疚、最难过的一件事,但又无可奈何,以至于后来,谭爸爸谭妈妈都习惯了。
其实对于谭冥冥而言,重新上一遍学,每天早晨去学校,上学放学,都只是枯燥无味的习惯而已。
她不听讲,老师不会管她,她上课睡觉、甚至直接走出教室,同学们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而她考不好,成绩永远都不得不在及格线徘徊,更无法得到任何上学的回报感。
换句话说,她在学校里,在这个世界里,除了得到家人的关注之外,她好像被孤立了一样。
但后来,她每天去上学渐渐有了目标,所做的事情也有了颜色,不再是以前那样被世界隔绝的黑白一样,她好像渐渐地被这个世界接纳了。
她费尽心思琢磨着怎么再接近杭祁一点儿,而当持续一个多月的背后暗搓搓送感冒药、送伞之后,她终于和杭祁成为朋友了,能够说上话了。
杭祁还给她带来了任栗、周岩、数学老师、物理老师……等等很多人。虽然被数学老师盯着,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方便,但她还是感到比以前幸福多了。
就像是,她小心翼翼拽住了杭祁的衣角,终于渐渐地,跟在他身后,被他从一片混沌虚无中,带到眼前这个真实而鲜活的世界中来了。
这个世界,其实是上一世自己车祸死后,偷来的世界吧。
而现在,杭祁正耐心地在楼下等着她——谭冥冥一时之间忍不住吸溜吸溜鼻子,也不知道是被清晨的寒风冻的,还是因为感激而导致的。
她飞快奔跑过去,好不容易被她压下去的刘海一下子又翘了起来,她又赶紧七手八脚地压下去:“早上好。”
她差点刹不住车,杭祁伸出手抵住她肩膀,见她刘海飞得乱七八糟,忍不住伸出手,稍微给她理了一下。但或许是他在寒风中站太久了,修长的手指冰冷,一触碰到谭冥冥的额头,谭冥冥就被冻了个哆嗦,于是他赶紧将手放了下去。
可是,额头虽然被冰了一下,脸上却微微有些发热,谭冥冥扭开头,目视前方,脚绊脚地往前走:“走,走吧。”
“嗯。”杭祁将手指蜷缩起来,抄进口袋,也有些不大自然,耳根微红。方才动作实在太下意识了,他等手指触碰到她额头时,才意识到这动作有多亲昵。
两人上了大巴车,一路上,谭冥冥心情荡漾又愉悦。
等他们到了山脚下的集合点时,才发现来得还挺早,除了几科老师已经到了,三班的同学还只到了一半。于是,只有等着同学们全部来了之后,再一块儿往上爬山。
今天是个好天气,没有雨也没有雪,冬天的太阳光线并不强烈,从浅白的云层里豁开一个小小的口子,镀上一层金边,暖暖地照下来,除了山间略微潮湿,有些地方泥土泥泞之外,的确是个适合爬山的日子。
但谭冥冥看了眼巍峨的高山,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台阶,心中顿时叫苦不迭起来。平时跑个八百米都喘成狗了,今天居然要爬这么高的山,只怕不到一半就要瘫痪在地吧!
谭冥冥拉着杭祁站在角落,等着班上其他人来,杭祁拎着她的书包,给她去买水了,期间,她感觉到自己被站在不远处的化学老师看了好几眼。
上次她试图溜进化学老师的办公室篡改化学实验分组时,就知道送豆浆的分回馈到化学老师身上,化学老师能看到自己了,于是,感到化学老师的视线,她忐忑地望了过去——
同时心中有几分小窃喜,该不会是自己这周一考试考得特别好,导致化学老师对自己刮目相看吧?!
想到这里,她心情更加开心几分,对着化学老师露出小白牙的笑容,但,化学老师却皱了皱眉,扭回了头去。
谭冥冥:???
怎么了?难道自己还是没及格?谭冥冥有点害怕,也不敢再看化学老师了。
她不敢再东张西望,乖乖地站在角落等着杭祁回来。
很快人都来齐了,教导主任一番演讲后,各班开始爬山了,三班夹在中间,周围同学刚开始还交头接耳,说说笑笑,可很快,就喘着粗气,话也说不上来了,但一抬头往山尖上看一眼,竟然还只爬了五分之一!
谭冥冥也不例外,她跟在杭祁身边,其实书包和矿泉水都已经被杭祁拿走了,但她还是双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块,抬都抬不起来。
而且,她有点愧疚地看了眼杭祁身上的两个包。她的那个尤其的重,都快有好几斤了。
因为早上出门前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塞了一大包零食,还以为爬山是娱乐性质,可以悠闲地散步吃喝呢,结果没想到竟然是马拉松锻炼性质的,把她给喘坏了。而她的那个重重的书包在杭祁身上,不知道给杭祁增加了多少重担。
虽然身边的少年看起来还是挺轻松的样子,都没流汗,甚至在寒风中显得有几分凛冽,但谭冥冥还是十分过意不去,拽了拽自己的书包:“杭祁,我自己的我来背吧。”
杭祁视线落在她脸上,她皮肤雪白,被阳光一照,微微泛红,她微微喘着气,杭祁心头重重一跳,匆忙移开视线,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喑哑着声道:“你先想办法把自己弄上山吧。”
谭冥冥一下子就脸红了,杭祁平时话少,但嘲讽起人来也怪会嘲讽的,她的确体质是有点虚弱了,别说这个包了,就连轻装上阵地爬上山去,都困难无比。
她忍不住转头,四处看去,想找到山上旅游景点有没有什么寄存书包的地方,不然杭祁一直背着这么两个包,多累啊。
但就在她左顾右盼时,脚下一个不注意,踩进了前面同学都绕开的一个台阶上的大泥坑里。她惊了一下,赶紧跳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早上穿出来干干净净的运动鞋已经被泥巴湿透了,脏得简直不能看,泥巴点点还溅到了自己袜子和杭祁裤子上!
谭冥冥顿时欲哭无泪,鞋子弄上泥巴倒是无所谓,关键就是怕被谭妈妈骂。她昨天晚上还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不要穿一天就弄脏的!
杭祁刚刚伸手捞了她一把,但实在没捞到,于是赶紧把她拽了出来,低头问:“鞋子里面湿了吗?”
“好像有点。”谭冥冥沮丧地走到一边蹲下去用纸巾擦拭,脚趾动了动,感觉泥水渗进鞋子里,怪难受的。
杭祁左右看了看,却拉着她起来,不远处有个平台,是夏天给游客提供一些自来水的,一根生了锈的水管在靠近山壁的位置光秃秃伫立着,被冬天的寒冷空气冻得结了一层霜。但杭祁拧开水龙头,发现还能出水。
他很快从书包里掏了个塑料袋出来,然后蹲下去,示意谭冥冥脱鞋。
谭冥冥顿时愣住,特别不好意思,可是就在她面红耳赤地朝四周看去,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时,杭祁已经一下子将她踩进泥巴里的鞋子给脱下来了,并将她脚放在了他蹲下来的膝盖上。
谭冥冥一下子耳根全红,下意识地就要缩回脚,可是她东倒西歪地金鸡独立了一会儿,杭祁抬头看了她一眼,特别无奈,又把她拽了回来,让她老老实实单脚踩在他膝盖上。
“……”
就这么会儿功夫,谭冥冥整张脸红得火烧火撩,只好扭开头,就这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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