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前,我们回到了休息区。
遇到雅美时,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新的通知下来了。”
她的话音里非常地平静,但是这一来反而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通常只会尽量掩饰自己的忧愁,却不会掩饰自己的兴奋。看起来,这份通知里似乎有让她不太开心的事。
“你不关心一下梅森吗?”
“有什么可关心的,你亲自去找,怎么可能找不到?”
“原来你这么信任我啊?”
“要是没找到,你敢回来吗?”
“......”
想从雅美那里获得一两句赞誉,真是比登天还难。
我接过了她手里的通知书,只看了一眼就开心了,“太好了,露易丝她们也成功通过晋级了!”
雅美的表情还是很平静。
我又接着往下看,“决赛的地点是...日本!?”
我终于明白雅美的这个表情是为了什么了。
可以说,这是个她最思念却又最不想回去的地方。那里有她时时挂念的姐姐,但也有她恨之入骨的人和事...
骑士联盟的决定也让人很不可思议,我已经不止一次听说了,由于那两所学院的恶劣行径,导致他们从未被批准参加联盟战赛事,为何这个国家却能得到举办大赛的资格呢?
雅美好像读懂了我的疑问,很冷静地回道:“在他们眼里,有什么是钱买不来的?”
‘他们’?真是泾渭分明的称呼!
“算了,这个地方也没什么不好。”我小心地劝慰道,“还可以顺道去看看你姐姐。”
她没回答我,而是闭上眼思索了起来。
我也想沉思,但终究没这么做。这件事还是让她自己拿主意的好。
我倒了杯茶,慢慢地品了起来。
大概十分钟左右吧,雅美睁开了眼看着我。
“明远!”每当她叫我本名的时候,就是有很重要的事了。
“嗯?”我嘴里还含着茶水,答应了一声。
“我们结婚吧。”
“噗...”我的一口茶喷了出去。
“你...你...你说啥?”
“我们结婚吧。”她很冷静地又说了一遍。
“我...我们...”我还是有点没搞清楚状况。
她不再张嘴了,看上去是不想再说第三遍了。
结婚?我开始用最快的速度把目前的情况想了一遍。很快地,我得出结论了,我不能答应她!
在我想来,毕业后的未来某一天,拉着她的手结婚,然后没羞没臊地过下去,是必然的事。但是现在,很显然,她并非出于生活的考虑才提出这件事的。
往深处想一想,其实这件事很简单,蕾娜既然能够得到她的全部资料情报,那么骑士联盟中的某些人要得到这份资料就更容易了。我们学院现在已经是所有参赛队中第一个获取出线资格的了,一旦回到日本,必然有人要利用雅美的国籍身份大做文章。尤其是那些没有得到过联盟战资格的日本学院。而雅美恰好是一个最不喜欢被人利用的人。所以,所谓的结婚,应该是她想临时改变国籍的一种手段。
按常理来看,这种手段对我们来说,没什么损失。自从她说了婚后要跟着我的国籍时,我也一直都很开心。
但问题在于,雅美她好像不太懂得一些关键性的步骤。日本的法定结婚年纪,女性是十六岁。而我国的男性则要达到二十二...我才刚过完二十的生日啊。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结婚了,要想马上把国籍改过来,也要经历漫长的审批手段...
既然这个目的不可能达到,那么我们如果真的去把婚给结了,结果反而会在报刊社论上来上一笔锦上添花。那么岂非是更接近于某些人的目的了吗?
何况...不管是怎样的婚姻,你得为你的对方着想,应该是双方诚心实意,为了将来,才牵手一起的。
所以,她现在提出的结婚,至少在我看来,是不快乐的。将来的某一天,这件事必将成为我们两人之间一道无法弥补的隔阂。这和某些人为了房子反复结婚离婚一样,都是让我感到既无奈又痛心的。
于是,我开始给她解释闷长的法律常识...
雅美面无表情地听着我说了将近十多分钟后,又思索了十多分钟。
她站起身道:“说完了?还有别的吗?”
“是啊,说完了,你想想也知道...这真的是不太现实...”
她盯着我道:“我还是要结婚!就这样定了!”
“雅美...”
“这是我的决定,不是询问,不需要你的肯定!”
“......”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她继续道,这话让我心头一紧,这丫头怎么说不明白了呢?她不会是要说出什么感情破裂的话吧?
“我就绑着你去!”这话一点儿不像是开玩笑。
“...绑成粽子也没用啊...都跟你说了,我年龄...”
“别的事不用你操心!”她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后,便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我一脑子门的汗。
说心里话,逐渐了解这妞的心态和性格以后,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恐怕将来的某一天,被她骑上婚姻殿堂,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算了,我也不用阻止了。她既然真的下了决心,我再推辞下去,那么不但弥补不了我所设想的隔阂,恐怕还会出现新的缝隙。
唉,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以后恐怕很多同学还要羡慕我呢。想到这里,我突然有点美滋滋的感觉。
门又开了,雅美还是面无表情的出现在了门口,手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我还没看清楚,她已经把手里的东西丢到我面前了。是一束鲜花...
“一会儿晚餐过后,趁着大家还没散,把婚求了。”说完这句,她又打算离开了。
把婚求了?...我去!我头一回对她蛮横无理的要求产生了抗拒。
“你给我站住!”急速增长的怒气让我猛地捡起那束花,站直了身。
“干嘛?”她斜眼看着我,冷冷地回道。
这个表情...让我想到了已经打开发射井盖,加灌推进剂,随时准备腾空而起的战略核导弹。
我不止一次地声明过,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但是对她...好像...没什么用...因为她软硬都不吃。
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对怒气勃发的男人产生好感的,尤其是面前这一位。但是,如果一味地谦让下去,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要想两全其美,必须依靠智慧...
而要说到智慧,对我来说还不是信手沾来吗?
我低下了头,酝酿了两秒钟,又抬起了头,双眼中已经含着泪花...
“雅美,我真的希望,你能冷静地考虑一下,或许,你应该想一想这些年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我微微地摇着头,尽量让幅度既能够做到煽情,又不至于太疯癫。
她皱起了眉:“你在说什么东西?”
“你难道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尽量地回忆着言情剧中各种二货主角的口吻和神情,“你明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是那么崇高,那么尊贵!全世界没有一个人在我心中有你这样的地位!我尊敬你,怜惜你,爱你,仰慕你,想你,弄得自己已经快要四分五裂,都快要崩溃了...”
她双手抱胸,“你的意思,要我带你去医院?”
“......”琼瑶剧的办法好像不好使,换莎士比亚吧,“不...!婚姻不过是爱情的坟墓,是追求幸福还是臣服命运,这是一个值得我们共同思考的问题啊!你不应该默然地忍受,而是应当勇敢地站起来,挺身反抗人世间无穷的苦难,把它们一扫而净...”
她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向我求婚了?”
咦?这招居然奏效了?她居然听明白了?不过,一时间,我还没能看出她此时到底还有没有生气。再拿雨果的套路试试吧,“你认真的听我说,现在要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并不是只有结婚这一条路,那只不过是黄昏的太阳,你却把它当做了黎明的曙光!就像痛苦总是守在欢乐的身边...”
她双手叉腰,低头看着地板,突然打断我道:“你过来。”
我愣了愣,这像是要揍人的节奏。但我又不敢不听她的话,忙捧着鲜花走了过去。
她一手拿过我手中的花,停留了一会儿,小声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在我面前单膝跪下了,“我向你求婚,也不答应吗?”
“......”
“真不答应?那我可走了。”她作势要站起来。
我去!此时此刻,还管他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音菩萨斗战胜佛的溜溜球哦!我用最快的速度抢过她手里的花,“这个不能反悔的!”
话一出口,我自己反而后悔了,那么多辛苦修改的台词套路,她一句话就解了!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我的处事原则一向是:就算车到山前没有路,也要丢了车子走山路!先把她扶起来再说吧。
“不过,”她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这只能算订婚哦,至少,也要等三年以后。”
“你说什么?”我去!这又是什么套路?
“其实你一开始说的那些,很有道理,我已经听明白了。”她回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
“你该知道我的身世吧,尤其是姐姐被赶走了以后,你觉得我那个自私的父亲会不给我找未婚夫吗?这两年里,我扔掉的信都有几百封了...”
“原来是这样?”
“是啊,要不还能怎样?”
“那你刚才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习惯了吧。”她翻着白眼故意不看我,“虽然每次你说的都很有道理,但一想到居然要被你这个坐骑教训,心里就不痛快!”
“......”
“再说了,要不是这样,你怎能乖乖地把花给我,让我来求婚呢?”她居然连这一步都算计好了。
“主人...”我腆着脸地讨好道。
“又想干什么?”
“让我再求你一次好不好?”刚才那一幕虽然激动无比,但男人被女人求婚实在是太难堪了。
“少来这套,”她冷哼了一声,“真以为我没看过哈姆雷特和巴黎圣母院吗?”
所以...上了套的...还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