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听见了一阵吱嘎作响的声音...很细微,但也很清晰。
我再度看向那个坐轮椅的女人...刚才的第一眼看的实在太笼统了,但我也发现了一些特别,现在这一看,我才明白了究竟是哪里觉得特别...就是她坐着的那张轮椅,普通轮椅绝不会有这么高的,脚踏的位置距离地面最多不过十公分多一些,如果太高就会让人上下轮椅很不方便。可是她坐着的轮椅却实在是太高了,脚踏的位置至少离地三十到四十公分以上的高度...这太夸张了,怪不得我觉得她怎么那么高呢。
还有,一般轮椅的下半截结构都比较简单,很少有多余的物件,那是为了减轻轮椅本身的重量。而她的轮椅不但高,而且宽,四面还用布帘遮的严严实实...这让人不能不怀疑那张轮椅的下面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而现在,那吱嘎作响的声音应该就是这个女人用一双愤怒并且颤抖的手,抓着轮椅的扶手所发出的,联系到她轮椅下那些让人怀疑却又看不见的地方,很容易让人觉得,她现在正在用手扳动着轮椅扶手上的隐藏按钮...我有点担心了,仿佛此时和雅美一起面对的,不是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而是一个开着坦克的杀手。不管那扶手上是不是有什么机关,但我可以肯定,她真的愤怒了。
可以想见,这个千方百计想要激怒雅美的女人,却被雅美一句话就给带回了深渊...那也就意味着,她是一个被男人伤的很重...或者说,她自认为被男人伤得很重的女人。前者还好,常常只不过是顾影自怜,悲叹所遇而已。而后者却常常制造出偏执和杀伤力都十分惊人的魔头。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和我们长期以来所遭遇的很多事件都有关联,但是此时此刻,真不是一个和她直接开战的好时机。于是,我在给雅美捶腿的同时,用手指轻轻地在她的腿上连点了许多下...这是一个赶紧撤退的暗号...她的眼睛马上又斜了过来,眼里满是不情不愿。但我没有理会,而是继续不停地敲点下去...
终于,雅美还是先软了下来...今天她这种自行其是的行为降低了她的情理高度,也助长了我的气焰。不过她很快又抛给我一个眼神...我明白这个眼神的意思:现在正和对方呛着呢,骑虎难下,该怎么撤下来呢?
“主人,我们还是回去吧,骑士的矛盾,终究还是应该用骑士的办法来解决。”我适时地放出了台阶,“今天在这里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很难让你们有一个完全符合自己要求的结局,倒不如过些时候找个更符合大家身份的时机来研究一下到底谁对谁错!”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听了这番话后究竟作何想,但是,我很清楚地看见了她的嘴角正微微地上扬...很明显,她也不想现在就和我们撕破脸,似乎这场争斗越拖到后面对她才越有利...
......
我拉着雅美到了楼下,她张口欲言,却被我做了嘘声的动作,“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赶紧跑!”
“跑?”
“你打伤了人家三十多个人,这会儿别人只不过还在怕你,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再追上来的时候,我们可就来不及啦!”
“我也奇怪呢,怎么那么大一所学院,竟然没一个人打得过我的...”
“你就别再这里洋洋得意了!你确实捡了一个大便宜,人家根本就不是来这里打架的,那几十个人应该没有一个是坐骑,也没有一个练过近身搏斗的,但要是人家追出来把我们围住,那我们还是得束手就擒。”
雅美有些不服气地嘟了嘟嘴,随即马上又反驳道:“对了,那个凯斯院长不就是干坐骑的吗?”
“你还没反应过来吗?那女人出来以后,你还有见到凯斯院长吗?”
“咦?好像确实没有呢,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没注意到那个女人的轮椅特别高吗?”
“你是说...那个院长...他...他藏在轮椅下面?”雅美张大了口。
“除了这个解释,我还真想不到别的了,你应该也听出来了,那是个控制欲极其强烈的女人,而现场有资格受她控制的人,也就只有凯斯院长了。他确实是干坐骑的,可是没有骑士的命令,他可不敢为了和你打架而去驮着别人...就像我一样。”
“你?哼!”
我蹲了下来,“别哼啦,我们快点跑吧...还愣着干什么?上来啊...对了,把你的背包给我。”
雅美还真的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终于喜笑开怀地一下子跳到我背上了...不过她并没有把包取下来。
“你能轻点不?”我抱怨道:“咱们现在是逃命,得保持体力!哎哟哎哟,你还故意晃?我真是倒了血霉了,早知道不来救你了!”
“救我?哼?你没见我一个人堵得他们一个学院都不敢出来,还用得着你救吗?”
“你有良心吗?你还有良心吗?”我大声地抱怨道,“你是吹牛吹的把良心都吹光了吗?亏我还这么累死累活的驮你!”
“那...你连鞍子都不带来,明显是没带着诚意来驮我的!”雅美的口气其实已经弱了不少。
“我去,驮你还要带鞍子,带诚意?你还是我老婆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媳妇是可以随便免费背的吗?”
雅美没再说话,却伏低了身子,一双手缠在了我的颈上...夜里的雪花虽然不见的比白日里的更大,但温度却是降了不少...我沿着来时的公路以长跑的形式前进,虽然跑的不快,但身子却跑的热烘烘的。倒是背上的雅美,大概是被冷的够呛,把我也搂的更紧了...
“把你的背包给我...”我又提醒道。
雅美似乎有些警惕,“你干嘛要我的包啊?”
“你也看到我没戴鞍子啦,把你的包给我,我用这背包带子给你当镫子,好缓解一下我的手。”我一边说,一边托着她的双脚掂了掂。
雅美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解下背包,递给我了...我如释重负,放开了她的脚,伸手接过包来,先往自己的胸前一放,比划了几下,然后就这么拿背包带缠在我的腰间,又把手伸回去托住了她的双足。
“这带子太短了...算了,就这么着吧...”
“你...那你把包还给我啊...”雅美对这个背包的执着,让我的猜想进一步得到了验证。
“算啦,先这么吧。这么挂着我也不难受...”我随意找了个借口推脱了,然后脚下发力,加速跑了起来...
“这都几十分钟了,我看他们不会追来了...”
“嗯!”我接着跑。
“这个地方这么晚了他们应该也找不到车...”
“嗯!”我还是接着跑。
“你要不要放我下来了?”
“不行!这回我再也不放手了!你也不准再跑了!”本来托着她双脚的手向上一移,握住了她的足踝...
“我...我跑什么?”
“你还想瞒我吗?你根本就是想来和阳树拼命!”我边跑边道:“你说你的背包里装着干粮?嘿...干粮有那么重吗?”
“你...你都知道了?”
“嘿,你不是说你的男人是天底下第一号聪明人吗?要是连这都不知道,那不是对不起你给我的封号了吗?”
雅美又沉默了...过了半晌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你那次溜到利雅得竞技场去看我的时候,就已经在打这个算盘了,你那时候就在想让雪妍照顾着我...然后你自己的心理负担就能放下了,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去找那家伙拼命了!嘿,好一个如意的算盘,我为你做的一切,你竟然看成了是一笔债,自己不想再欠了,却打算让雪妍来还!”
她没说话,不过搂着我脖子的那双手却开始有些使劲了...我一时也不知道她是想掐一下我还是只是因为被我说破了心事而颤抖...但我已经收不住了,话既然说到了这里,我就要说完它...
“可是雪妍到底还是走了,于是你又看上了奥莉薇亚师姐,想尽办法也要把我们凑在一块儿,可是你啊还真是笨,你以为师姐她不懂你的意思吗?你没发现你越是把我们往一块儿凑,她就故意离的我越远吗?”
“我知道,是我没本事,一直也拿那个家伙没办法...但你就那么不看好我吗?你觉得我一辈子都不是他的对手吗?你有没有想过,男人要是遇到了对手,就让老婆去拼命,那还算男人吗?你要是真的和他同归于尽了,你觉得我还有脸活下去?”
“亲爱的,你在我的心里一直有着神一样的地位,这一点我从来就没骗过你...可我真的要批评你一下了。你可以牺牲我,因为我也愿意为你牺牲,但你不能随意地去牺牲别人啊...在遇到梨佳以后,你本能地想到,如果她能为你所用,你应该可以和她搭档,搞定阳树...我想你那时候还不知道阳树的真正实力,所以才以为以骑士的状态可以赢得了他。于是你骗了梨佳...至少你谎报了自己的年龄,说你比她大,其实你是想借助她心里对姐姐的崇拜,一口气占据她那个姐姐的位置,最后让她无怨无悔地跟着你去报仇...”
“我还得感谢一下阳树那个家伙,居然跑到希欧多尔去找我们...正因为那一架,你终于知道自己的计划又不可行了,因为我和安德瑞斯两个人加在一起居然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你停止了对梨佳的洗脑,反过来又把她往我身边推...刚巧我就是那么一个不知好歹,不知满足的混蛋,还真以为你喜欢过大家庭的日子呢...嘿...嘿...”说到这里时,我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眶也湿了...
“终于,等我们到了这里,你发现了...不,是有人让你以为自己发现了阳树的踪迹...那个叫梅维丝的女骑士,对吧?于是你不顾一切地丢下了一直视你为比生命还重要的我,丢下了把你当做亲姐妹的雪妍和梨佳她们,还丢下了一直把你视为接班人的蕾娜院长...一路杀到了帕尔多学院的大本营来了...你也不用否认了,来这里以前,我悄悄地问过路德维希师傅了,整个青年杯赛期间,你一直在向他请教内功口诀,而且每天晚上都趁着雪妍熟睡的时候溜出去练功。你难道不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吗?你难道不知道在内功修炼上更需要注重这个道理吗?我知道你现在的力气越来越大了,这也是你敢单枪匹马来找阳树的理由之一...可是你真的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你的方法,你的目标,都错了!”
“你是说...那个梅维丝...其实不是阳树?”她终于出声了,而且一开口便抖得厉害...
“当然不是!我们只要回想一下整个事件过程,就能够清楚这整件事...我们只是听说,骑士联盟和帕尔多学院要联合对付我们,再加上阳树所表现出的对冠军的需求欲望,便简单地判定阳树也是他们一伙的...可是其实呢?从来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件事。想想看,如果他们真的合作了,完全可以借着这场比赛,让他们的精英骑士直接和我们一较高下...你再想想你们是怎么用私下的决斗方式来解决掉那些竞争对手的,以帕尔多源源不竭的财力和无数愿意为金钱效力的骑士,这难道不是一条捷径吗?”
“你是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合作?”
“合作恐怕是有的,但绝对没有我们之前设想的那么密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凯斯院长和那个幕后的女人,带着那么多骑士悄悄地来到奥斯陆,就是想和骑士联盟的头面人物谈判的...然而有人故意制造了一些流言蜚语,让我们...不,关键是让你,让你觉得那些强大的势力都连成了一体,让你觉得要靠公平的战斗去报仇根本就是死路一条,让你最后终于走进了那家酒店...你有没有想过,不管你怎么想尽办法把这件事揽成你的私人事件,都掩盖不了你是希欧多尔大团长的身份。如果今天你把这个背包里的东西点着了...嘿,我看我们两家学院从此都得把名字给除掉了...”说话间,我们已经跑到了一处公路的拐角处...坐车来的时候我已经记下了,离此不远是条小河...我当即转过身,向着那条小河奔了过去。
“这么说...帕尔多学院难道是无辜的吗?”雅美的声音总算不那么颤抖了,但自责之意却是丝毫不减。
“无辜?嘿...那也不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