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少年近在迟尺,呼吸都纠缠在一起,许连琅迷了一度,恰好此时路介明俯身迎上她也有些闪烁的潮热的杏眼。
许连琅当下整个人都炸开了,让她当即伸出手抵在了他的胸膛,用猛了力气去推他。
许连琅的手温热的贴着他的胸膛,他衣衫湿透,浑身都被风吹冷,只有这处有着暖意,所有感官都封闭着,他大脑只在接受他胸膛处她的手温。
当她的力气也一并过来时,他始料不及,脑子懵痴,脚下一拐,连带着许连琅都向后仰倒。
他腿上有力,快速稳住了身子,但许连琅显然没有这门子的敏捷身姿,她站不稳,直直的倒进了路介明的怀里。
少年背挺肩廓,腰腹清瘦平坦,她倒下时手早就离开了他的胸膛,张牙舞爪间指尖掌心乱摸下来,一个不小心,将他的上半身摸了个干净。
他依然瘦,但身上是有肉的。
薄薄的一层肉感,没瘦到皮包骨的程度,这层结实的肌肉包裹住秀致坚硬的骨,随着他的动作,肌肉的走向更加明朗分明。
许连琅像是被烫到一般,快速收回了手,注意到他落在她肩头的手,她几乎是面红耳赤的,羞愧难当的惊呼一声,刚刚站稳,就快速的逃出他的怀抱。
她完全不敢相信刚刚浮现在自己脑子里的念头。
自己是寂寞太久了,还是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对一个小她这么多的拿着当亲弟弟,偶尔当亲儿子养的小孩儿浮想联翩。
她惊喘未定,余光间打量路介明,路介明并无太多表示,漆黑的眼辨不出什么情绪。
路介明看她这幅如避蛇鼠的模样,心下已经凉了大半。
她拿自己当小孩子,这样的身体接触她又如此排斥,一切的指向都在告诉他,许连琅并不会接受他。
他不再吭声,率先迈步朝耸云阁走去。
软轿上没有坐人,他在前面走着,许连琅在后面心有余悸的跟着,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各有各的心事。
到耸云阁时,李日公公等候许久,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个绳子拴在了小路子的脖子上,小路子被拴在门口,见了来人,嗷嗷叫唤。
它没有被拴过,跑起来不要命一样,被脖子上的绳子勒的直翻白眼。
路介明看了,沉声道:“李日公公可真是总给人意外之喜。”
话里的讽刺直白异样,李日不敢跟他正面刚,心里鄙夷,觉得自己真是没事找事,好心成了驴肝肺。
路介明蹲下身,将小路子抱进怀里,安抚的揉着脑袋,小心的将绳子解下。
狗崽便是如此,才跟了路介明几天,就将他原先与自己的针锋相对抛之脑后,全心全意的认了这一个主人。
路介明眉心皱得很深,听着许连琅与李日的交耳悄悄话,他不置一词,抱着小路子回了偏殿。
身上的衣衫已经半干,被他的体温捂干了不少,但粘在身上实在难受,他三下五除二脱掉。
窗棱外还有阳光在跳跃,丝丝缕缕落到少年年轻的清瘦肉·体上。
他随意披好外袍,腰封还松松垮垮的垂着,他并没有理会,而是矮下身,将那身褪下的衣服细致叠好,浸泡了湖水的衣衫皱巴巴的,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褶皱捋平。
太后几经劝说,甚至于亲自打算帮他换衣衫,他都一一谢绝,因为只要换了太后准备的衣裳,他就找不到借口再将这身要回。
这身衣服,是许连琅做的,他舍不得。
和她有关的一切,他都舍不得碰坏……更不要说丢掉。
衣服上竹子开了线,线条垂下,可爱又可怜。
他将衣服托起,放进了最深的小匣子里,和那一方绢帕挨在了一起。
小路子趴在他的脚边,懒懒的打着哈欠,它是只很乖的狗,感觉到了主人情绪不佳,伸出湿漉漉的小舌头安慰般的舔着他凸起的手指骨节。
舌头碰触的感觉,又热又湿又软,让路介明无端的想起许连琅的唇瓣。
碰触很短,像是他的幻觉。
她的表现,又一手打破了他的幻觉。
其实今天该高兴的,得了皇祖母的青眼,又有了这样意外的身体接触……
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许连琅的话,就那么干坐着,不知道坐到了几何,听到了门外太监的传令。
许连琅饶是觉得这个时候与路介明相处尴尬,还是在这位公公的催促下,敲响了他的门。
“殿下,太后娘娘身边的公公来了,请您去用晚膳。”
她用了尊称的音,熟悉也陌生。
路介明的肩膀动了一下,小路子很识相的收回自己的舌头,静静的等待他的主人的动作。
不过片刻,他便又恢复成了清隽淡雅的七殿下,高贵淡漠,居高临下,自带天家气势。
其实他这几年变化很大,先前还是个只会暗地反抗的强装冷漠的奶包子,如今这通身的气质就能吓退他人几分。
许连琅退到一边,看着他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又消失在视线的死角。
李日正欲离去,察觉出了他们之间的波涛汹涌。
许连琅不想多说,又不想敷衍李日公公,只得说:“大概是我的错觉,又或者是我这个年纪还没有可以依靠的男子而产生的幻觉。”
李日一怔,惊愕她的心动,生怕许连琅一脚失足落入无尽深渊,阿鼻地狱,连忙附和她的想法,“喜欢这种感情对于我们做奴才的都是奢侈的感情。他可是七皇子啊,而且你们差多大”,他撑着额头想了一会儿,抚掌道:“六岁啊!”
许连琅垂眉,叹了口气,“我应该真的是寂寞了。”
身边没有高大的成年男人,她或许真的寂寞,但这种寂寞不该被一群年轻婢子打破。
太后吩咐的事,谁都不敢敷衍,效率极其快,路介明没走多一会儿,王公公就带着四位婢女、三个太监来了。
本来寂静的耸云阁突然挤进了这么多人,如同寒鸦栖枝,传来一声哨响,惊起飞鸿阵阵。
王公公慈眉善目,拉着她挨个认,言下之意提点她,让这几位新来的婢女伺候皇子。
许连琅皮笑肉不笑,看着这一字排开的婢女,笑的颧骨都疼,“那就要看殿下的意思了。”
第48章 哀家疼你(第一更)  阿竹,来,殿下回……
(第一更)
太后娘娘出身不好, 小门小户里的贵女,祖父曾为从四品国子监祭酒,但也仅限于此, 母家不足以成为依靠,在宫中谨小慎微的熬了大半辈子, 全靠儿子争气,母凭子贵,才有了如今的荣华富贵。
她穿一身绣花团喜鹊纹云绫锦外袍, 内搭了一件对襟褂子,稠软的灰色绸缎在明亮的灯火下焕出絮絮的缎光。
八仙桌旁有五个宫人伺候,饭菜还冒着腾腾热气, 还未进殿,香味就已经溢了出来。
路介明鞋尖抵在门槛上, 门槛上朱漆油亮,殿内处处精美华贵,就连脚下踏的毯子都是金线缝制, 这样的生活已经离开他太远了。
以至于他生出了些近乡情怯的微妙不适感。
他盯着门槛, 凤眼缓滞了一瞬,他有些出神。
王公公在一旁唤他,“七殿下,太后娘娘等您许久了。”
路介明抿紧了唇, 黑靴轻抬,长腿微屈,不过眨眼间,便迈过了那门槛。
踏进柔软的地毯里,整个人都陷在一种虚幻的奢靡漩涡中,他定了定睛, 望向迎面走来的太后。
他单膝跪地行礼,“给皇祖母请安。”
清越的音色回荡在空荡的大堂内,青铜葵花香炉燃出缕缕青烟,悠然一缕,行至半空,越来越淡,模糊了少年清朗明丽的脸。
是安神助眠的香味。
太后娘娘从浮雕贺岁屏风后走出,她抵不过时间的倾染,面容上皱纹丛生,如老树枯槁,姣好的样貌早就看不出昔日的美貌,但或站或立或行或动间,仍然是美人的风韵。
太后不是个好相与的老人,当初在宫中时,她便不喜欢路介明与容嫔。
她不喜欢自己儿子的专房独宠,对于帝王来说,喜欢本来就是奢侈的事,一旦生了爱,后宫的制衡与互相牵肘就会打乱。她一直以为儿子是有分寸的,女人可以宠,但不能爱,直到容嫔的出现,一切都变了。
太后是不能容忍的,连带着对容嫔的孩子路介明也常年没什么好脸色。
但一别四年,再多的不容忍都化为了虚无,她年纪一日日大,儿孙绕膝间,总是会想起小七。
他不过是被自己母妃连累,他没犯任何错,平白受辱。这样的念头在心中发酵,今日见到路介明第一眼的时候,她心中的怜惜之情浓得让她自己都诧异。
路介明低垂着头,直到太后发声,“当日一别,已经四年,白日里聒噪的很,祖母都没好好看清你的模样,抬起头来,给祖母看看。”
路介明依言昂起下巴,削瘦的下颚线条在皮肉里凸显,一双凤眼清隽锐利,气质容貌都是上佳。
他虽然跪着,但眼神毫不闪躲,几次都与太后的目光交汇。
太后活了这把年纪,阅人无数,朝中天资聪颖的孩子也看过不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种神采的,坚韧又倔强。
没被磨难折断了脊梁骨,在这种半抛弃的状态下依然挺直如松竹,如碧玉般剔透无甚瑕疵,芝兰玉树,六位皇子中,他最像他父皇。
他神情淡漠,不亲昵不惧怕,悲喜不形于色,以一种坦然之姿迎着她直白的估量。
好半晌,太后亲自将他扶了起来,话语间又是叹息又是怜惜,“哀家的好皇孙,这几年受苦了。”
太后眼角湿润,脑袋挨上他的肩膀,眼泪顺着她眼角的纹路,老人恸哭的声音传遍大殿,殿内侍奉的宫人都在跟着抹泪。
路介明一脸平静,心里波平浪静,血亲祖母依靠在他身边为他啼哭,他却只想止了这场装模作样的闹剧。
祖母有几分真心他不确定,但总归这眼泪的不完全是为自己流的,就像是父皇一样,又如同张太傅,他们再次记起他这么一号人,多是为了培养个合格的继承人。
祖母如此这般,也逃不出这样的想法。
只有许连琅,她的眼泪才会单纯的为自己流。
路介明伸手虚虚揽过太后,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宫人们很有眼力劲,一群围过来搀扶太后。
饭桌上的饭菜不过才半凉,早有宫人撤盘热好再布桌。
路介明安静的坐着,腮帮子因为食物微鼓,这样的他多了几分稚气,太后托着腮念念叨叨光阴如梭,原本还被她抱在怀里的孩子已经成了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路介明黢黑的眼中化开几缕晕不开的嘲弄,他这位皇祖母哪里抱过他呢,每每母妃带他过去请安,太后不是避而不见,就是视若无物。
他渐渐长大,渐渐明白了大人们的言不由衷和选择性遗忘。
前者是为了善意的欺骗,后者却是为了让自己心安。
他神色自若,似乎丝毫不受影响,随意接了话,“孙儿这两年长的快了些。但应该还是没有太子和六哥高。两位哥哥也有许久不见了。”
他将话题自然而然引了过来,太后并不设防,“太子和老六都要大你些许”,她眯着已经花了的眼,看着他的长胳膊长腿,道:“哀家看着,没你高。”
她说完,又觉过于绝对,“不过哀家也有段日子不见他们了,他们随你父皇巡视江南,一走走了三个月,你父皇先回来的,他们兄弟俩又辗转去了西北。”
路介明浓眉半敛,他揪起眉间,双眼皮褶皱阔大,让那双狭长的凤眼圆了几分,有种无辜的委屈。
他不用多说,单单就这幅模样,已经足够让太后怜惜。
他很会利用自己的这身皮囊,他知道自己生的好,并不卖弄,必要的时候从中获取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