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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章 不齿
    梁晋深恶痛绝的暗暗深吸一口气。
    他飞快的闭了下眼,后又迅速睁开。
    然后——
    下一刻,霍的转身,神色暴怒的盯着出现在他身后的那人,压抑着声音低吼:“几次三番的这样不安分,你会害死娘娘的!”
    从小的生活环境使然,梁晋能坚持下来,首先就因为他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心脏。
    他受得住任何是困境,能游刃有余的应付所有的打击,还能是那样一副没心没肺的美少年模样。
    这样失控并且沉不住气,并不是他的作风。
    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便是已经许久不见的阮先生了。
    这个人的身高不算很高,但也称不上矮,只是人太胖了些,虽然面庞红润,气色很好,但是因为胖,五官并不分明,一眼看来,就泯然众人的一副样貌,不会给人留下太深的印象。
    他身上衣物也穿的简单,就一身半旧的灰褐色的长袍,腰间也不带任何缀物,远远看着,大约会叫路人觉得他是个出自平民人家的读书人。
    此刻他负手而立,站在梁晋面前,面上表情也是平淡温和的,和往常无异。
    梁晋开口就提到宜华,他眉心便狠狠一跳。
    那是个不自觉的反应,但只一刻,就恢复如常。
    他款步踱到旁边,冷嗤一声:“别跟武家那个丫头来往过密,那丫头巧舌如簧,最是个不择手段的,嘴里也没几句实话。”
    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不高过多的暴露,所以梁晋还是有自信,自己身边的心腹里至少不会有他安排的眼线。
    而他现在这么说——
    就显然是已经知道自己之前在定远侯府和武昙私底下说话的事了。
    武家今天的来客多,各家主子带着的随从也多,要在其中混进去一两个人不在话下。
    梁晋也不纠结这些。
    阮先生走了两步,此刻是与他错身而立。
    他朝着街巷这边,阮先生朝向回水河对面。
    梁晋突然就很厌烦看见他的脸,所以就干脆就站着没动,只冷冰冰的开口道:“你适可而止吧,在大局稳定之前,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不管是晟王还是胤皇,都没有眼瞎心盲,那些事,你做一次两次他们抓不住把柄,但是做多错多,你的小动作多了,迟早会被他们揪住线索给扯出来。这个时候,我与娘娘都自顾不暇,你若出了什么事,我怕我们回天乏力,保不住你。”
    他已经尽量的克制,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静了。
    可是最近阮先生这三番两次的自主行事,做的那些事却着实叫他火大。
    要是换个人,他根本就一句废话都懒得说,直接将人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梁晋这话,已经相当于是苦口婆心了。
    那阮先生却是半点不为所动,闻言,反而讽刺的勾唇一笑,冷冷道:“这话说的,却好像是我需要借你的势来自保一样!”
    梁晋从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就认识了,甚至于是他教导培养出来的。
    虽然明明现在两个人的身份已经早就不允许他这般狂妄放肆了,可是——
    梁晋与他客客气气的时候还好,此时梁晋恼了,他也丝毫不给对方情面,出口的话也跟着刻薄尖锐起来。
    梁晋其实打从心底里对他是有着几分对待师长的那种敬重的,可对方的行事越发的偏激肆意,迟早会威胁到宜华头上,他却忍无可忍……
    闻言,就半点不甘示弱的冷冷顶回去:“你以为若不是我替你捂着瞒着,你现在能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先生,我承认你有谋略,有手段,可谋略手段算什么?这时间壮志未酬的所谓机敏之人有多少?你还真没什么了不起的!”
    阮先生闻言,眉头不受控制的微微皱了一下。
    他之前蛰伏在梁元轩手下做谋士,不是没有伏低做小过,也不是因为一点小事就被主子不留情面的斥责大骂过,他不是那种完全放不下身段的人,可是——
    梁晋这两句话,却还是像刀子一样,扎在了他心上,刺激的他胸中瞬时升起一团怒意甚至是戾气。
    背在身后的双手,右手的十指也痉挛似的抖了一下。
    他一时失神,等到下一刻刚要稳定了心神想要说话的时候,梁晋已经继续说道:“想想你自己做的那些事,若不是借贤妃娘娘的势,要不是拿我的身份做遮掩,有哪一件你是能成事的?不要自恃有才,就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也不要觉得别人都是傻子。而且你瞒着贤妃娘娘做了那么多事,你真觉得她能容忍吗?现在我还念在我们师生一场,替你遮掩,你若是再没轻没重的折腾下去……你迟早连累到娘娘身上!”
    他放纵阮先生的底线,就是这把火不能烧到宜华身上去。
    一旦阮先生的所作所为威胁到宜华了——
    他跟对方之间,就也没什么情分和道义可讲了。
    阮先生虽然一直知道梁晋是将宜华当做母亲一般来尊敬和维护的,也正是因为知道对方的这一项弱点,他行事起来才会这般的有恃无恐,毕竟——
    他和宜华之间密不可分,那么梁晋就等于是和他们坐的同一条船。
    他没真的信过梁晋,对梁晋也没什么真感情在,尽心尽力扶持是有的,那不过是挨着宜华的托付,再加上梁晋的身份特殊,抓在手里会是一个很好的棋子甚至是傀儡。
    如今梁晋突然翻脸,并且对他警告起来?
    阮先生觉得可笑,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忽的,缓缓的侧目看过来。
    梁晋漂亮的面孔上,此刻笑容褪去,笼罩在一片寒霜之下,因为年龄尚显稚嫩,无关又太过明艳了,所以即便是他此刻再严肃,五官也带棱角……
    气势少了些,但是冷……
    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会让人的目光触及他面孔时,心头就会跟着猛地一抖。
    “你在威胁我?”阮先生失声笑了出来,表情嘲讽,听了笑话一样,随后下一刻,他脸上笑容就像是幻觉一样消失了个干干静静,眼神阴鸷的瞪着梁晋的侧脸,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看在宜华的面子上,如果不是宜华护着你,你以为你是谁?你的翅膀可还没硬,这还没到过河拆桥的时候!”
    话音刚落——
    原是想敲打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的。
    不想,下一刻,梁晋的唇角就也跟着扬起一个冰冷且嘲讽的弧度,半点不留情的直接反唇相讥给他顶了回去:“对!要不是有贤妃娘娘护着你,你现在根本什么都不是!”
    他霍的回转身来,正面面对阮先生,逼视对方阴暗的瞳孔,压抑着声音,却字字句句无比清晰的说道:“我要不是不想让娘娘伤心,为难,你以为我会容你到现在吗?我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些年来,我却知道你都做了什么,我不傻,也不蠢,你真以为你把一切都打着娘娘的旗号,我就不知道是你私自所为了么?”
    他说着,目光就晦暗不明的往身边的河面上瞟了一眼:“当初梁元轩凭什么能在大胤的深宫之中插入眼线,监视大胤皇族的一举一动,并且司机暗中生事?那是你仗着自己出身大胤贵族的便利和贤妃娘娘的余威,私自以她的名义笼络了当年宫中对她忠心的旧仆,表面上往梁元轩那里报功,说是替南梁安排了暗探和内应,实际上却不过一个幌子,只是打着他的旗号,一点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这些人被揪出来,你就可以全部推到他的身上,自己好脱身罢了。大胤宫中当初安插的那些眼线,根本就是听命于你,是你在暗中操纵,指挥他们的。你心里说着愤恨定远侯府的叛国之举,不齿于武家所为,所以你利用方锦对晟王妃出手,又引萧昀出宫,你设计将这座雁塔炸成废墟,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你用的什么理由给自己洗白戴高帽的?杀武昙,是因为武家的武勖叛国?你要拿他武家的妇孺开刀,惩戒他们的叛国之举?因为大胤先帝萧植的薄情,逼得贤妃娘娘和亲南梁,所以你要杀了萧昀,替娘娘出这口气?”
    雁塔被炸和萧昀遇刺一事,因为当初为了搜救萧昀和武昙而耽误了追捕刺客的时间,等事后再要去追查的时候,所有线索都已经断了,刺客更是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再难寻得踪迹,并且小皇帝险些遇刺,这不是件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事,为了不引发臣民恐慌,事后萧昀也不好再大张旗鼓的追查,最后那件案子就做无头公案,彻底的不了了之了。
    留下的最后的线索,也就只是萧昀和萧樾一致怀疑事情和方锦有关的。
    但当时他们研究推论出来的结果,那件事却好像不是梁元轩下的命令,而是有人趁火打劫,利用了方锦手下的人和那次的契机……
    至于方锦那些人,当初方锦是如何被梁元轩收买笼络走的,也一直是个谜团,她的家人全都神秘失踪,极有可能是被接去了南梁,但这也毕竟就只是猜测,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支持。
    梁元轩是南梁太子,而宜华——
    她虽然对周太后和萧植心存怨怼,可是作为大胤皇室之女,她人都顺从的去了南梁了,足见她心中也有家国大义,她是怎么都不可能反过来替南梁人往大胤朝中安插细作的。
    那些细作都说是梁元轩的人,并不是萧樾和萧昀大意,而实在是以萧樾所知道的宜华,她起码是绝对不会和梁元轩校核在一起,图谋叛国的。
    而事实——
    确实也是如此!
    宜华不是那样的人,就没有人会顺着她的身上去追查线索,却没有知道,这其中会夹杂了一个阮先生,利用她和梁元轩的身份打掩护来钻了空子。
    这些事,别人不知道,宜华不知道,但是——
    梁晋知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也正是因为逐渐发现了这位阮先生的所作所为,才一点一点磨灭了他心中对这个人所有的那种对师长和父亲一般的尊敬的情绪。
    这个是没有原则,自私自利的疯子!
    可是——
    因为宜华,他还不好随便去动这个人,所以只能耐着性子,一忍再忍!
    直至,今天——
    忍无可忍!
    梁晋目光锐利的盯着眼前的阮先生,出口的每一个字都犀利且刻薄。
    阮先生的瞳孔急剧收缩,脸上松垮的肌肉痉挛似的一直在抽搐抖动。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梁晋这小子会这种态度对他,眼神里已经迸射出浓烈的冷意和杀机,盯着这男孩子漂亮的不像话的面孔,咬牙切齿道:“做什么?你替大胤萧家的这些人鸣不平?”
    简直可笑!
    他是南梁的太孙!却在质问他曾经针对大胤人的那些阴谋?
    这小子是脑袋坏掉了吗?
    梁晋不避不让的与他对视,半分不带犹豫的摇头:“我只是不齿先生你的为人!”
    这一次,他的语气很轻,也显得平静。
    可是这样突然软化下来的态度,却更是让阮先生如临大敌的防备起来。
    梁晋看着他,继续道:“武勖通敌叛国,甚至于如果不是因为他,娘娘她这些年也不会过的这般惨淡,他是该死,他是有错,他死不足惜,可是武勋呢?他为了你们大胤,战死了!先生你口口声声家国大义,口口声声的看不上武勖,你却对武勋的遗孤下手?对一个与这些事情毫不相干的小姑娘下杀手?你的仇恨从何而来?”
    梁晋不算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因为他可以为了不让宜华为难,而不断的纵容无视阮先生的所作所为,但他却是个有底线的人!
    可这些年,阮先生的所作所为里……
    他却没看到任何的底线和原则。
    阮先生没有被人这样的质问过,一来他做的事情都是偷偷摸摸做在暗处的,他认为唯一有资格质问他的宜华却并不知道这些事。
    他是真的没想到梁晋这个白眼狼有朝一日会这般站在他面前,扯下他捂在脸上的那层遮羞布。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嘴唇动了动,自然是无法辩驳的。
    梁晋无视他那一闪而过的心虚,看着他继续说:“还有你假借贤妃娘娘的名义对大胤周太后下毒的事,那个人,她是娘娘的生母,她们是一脉相承的亲骨肉,你确定娘娘会有弑母之心?你确定有朝一日,此事曝光之后,娘娘会承认和纵容你的作所作为?”
    提起周太后,阮先生一瞬间就红了眼,他忽的一把揪住梁晋的领口,脸上表情因为愤怒表现的狰狞,愤愤道:“那个女人她该死,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用作棋子推出去,她根本就冷血无情没有心的……”
    杨枫站在路边,有点远,看见阮先生居然对梁晋动手,下意识的握紧手中长剑想要冲过来,却被梁晋以眼神制止了。
    他一根一根掰开冉先生的手指,仍是毫无畏惧的与之对峙,冷然道:“你了解娘娘吗?”
    “我当然……”阮先生容不得别人说他和宜华不亲近,脱口就要回答。
    梁晋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斩钉截铁的打断他。
    “你不了解!”他说,“娘娘她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如果她真的恨,如果她真的想要报复,那么这些年,她早就自己亲自动手了……”
    阮先生终于失控,尖锐的叫嚷出来:“是那个老妖妇害了她一生……”
    “那也只有她自己才有权利决定到底要不要记恨,要不要报复!”梁晋再度强硬的辩驳,打断他的话。
    阮先生到底只是个读书人,真要论横,远不是对手。
    梁晋就在他满是不甘和怨恨的注视下,再度紧紧逼视他的眼睛,让他无所遁形:“你收手吧,不要再打着娘娘的名义胡作非为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次嫁祸王修苒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让大胤皇室和王氏两败俱伤,却有没想过,你这样一刺,一旦叫王氏发现了大胤皇室对她的威胁,她才采取什么样的非常手段来挽回局面?”
    阮先生今天被他刺激的狠了些,情绪激动,脑子乱糟糟的,根本就无暇思考,只就狐疑的脱口问了句:“什么?”
    梁晋眼中一片深色,表情严肃紧绷:“一旦叫她察觉我是要舍弃她而与大胤皇室联手,那么她就必然会第一时间对贤妃下手,以此来断了我与大胤方面合作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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