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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萧条
    顾铭有些迷茫,他口头说有事,其实是一点事也没有。他暂时离开卿欢,却也不知该去哪里,只得顺街道漫无目的地走动。
    这一走就是几条街,一路上车水马龙,喧嚣热闹,一派繁荣之景。士农工商各司其职,每个人手头都有着自己的事情,忙碌再忙碌,整个城市都在欣欣向荣的美好气息里忙碌着,唯有少许迷茫之人徘徊踱步,与之格格不入。
    顾铭就是这少许人中的一员,看多了城市的繁华与充实,开始为自己的碌碌无为而焦躁。
    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方,甚至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该回家了。几番迟疑,几番犹豫,几番思索,他终于把一切的矛盾脉络理清了,整个问题也都变简单了。
    他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便是尽快回家,在熟悉的屋子里,略微陈旧的茶几前,与父亲相对而坐,心平气和地聊一聊。至于自己还能否真正回家,自己往后还读不读书,这些答案都在自己与父亲的对话里。
    想到这里,他有了决定,当即摸出手机拨通卿欢的电话,只淡淡地说一句“卿欢,我回家了,以后再找你玩”,便挂了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有强烈的抗拒之音,大概是卿欢不愿顾铭离去,在撒娇。
    顾铭管不了这些,事实上,他也没有义务去迁就卿欢。朋友之间,能常伴身侧固然不错,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方向,聚散离合是世间常态,不可执拗,走自己的路才是真理。
    顾铭怀揣复杂的心绪去了车站,乘上回家的汽车,隆隆的鸣笛像一曲源自故乡的古琴曲,悠扬婉转,他的心也随之融化,变得温柔。
    当汽车到站,顾铭循着熟悉的街道再走到自己的家门前,心里百感交集,眼前的一幕变得如梦如幻。
    依稀里,半开的卷门下有一条半大不小的小狗子,它叫“点点”,它正汪汪大叫着,很欣喜,跑过来用头蹭自己的叫,还用舌头舔自己。而自己身后似也藏着某个女孩,当自己转身,又什么都看不见,估计那个女孩悄悄躲大树后边了。
    恍惚中,顾铭露出温和的笑,想低头去摸点点的头,又想回头叫上那个女孩一起回家吃饭。
    可下一瞬,他发现自己的手好大,早已不是孩童的细嫩小手,而是刻有风霜的成人大手。
    于是,视界崩塌,支离破碎,梦乡的美好总是昙花一现,一切都将回归现实。
    点点狗死了,它在外边玩耍时,被突兀闯过的大货车碾死了,它的尸体还埋在院子里的柚子树下面,化作养分融入树根,以另一种玄奇的形式存在着;
    韩贞也走了,她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只能偷偷跟着自己的小女孩。她长大了,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少女,敢爱敢恨,敢做很多女孩都不敢做的事情。她不在这里,去了富饶的大城市,但她的心还系在这里,偶会飘来几句她的信息。
    顾铭忍不住叹息,抬手揉一揉额头,思绪清晰了,便不再彷徨,大步往家里走。
    跨过卷门,走过巷道,顺左侧的小门而进,拾阶直上,走到紧合的房门前。
    隔着门,顾铭感觉到一丝寂寥,心里也变得空落落的,好似一瞬之间,自己忽然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那感觉很难形容,甚至不能循到根由,却又确乎存在着。
    顾铭咬咬牙,抬手扣门,静等数秒却不见回应。
    他心里的不安变得强烈,不敢再停顿,连忙摸出钥匙,扭开门锁推门而进。
    抬眼间,满目寂寥,无限萧条。
    和他想的一样,屋内没人,爸爸、妈妈、哥哥、妹妹没一个人在家。不只如此,屋子里被打扫的很干净,前后窗户紧闭,很多生活用品都不见了,洗漱台边没有漱口盅与牙刷,阳台上没晾衣服,连鞋架上的拖鞋都少了好多。
    这种景象,顾铭再熟悉不过,一瞬间便知道家里早已人去楼空。因为爸妈在生活上都是很严谨的人,他们出远门,必然会把家里打理得规规矩矩,所有不用的东西都要收好,久置不用的家电也都用纸板或者毯子盖住,防止积尘。
    顾铭的心绪变得沉重,他知道,今年一整年内,他再难有机会和爸爸当面聊天了。
    静默中,他换好鞋走进屋子,径直走到茶几前。
    果不其然,茶几上安静放着一张纸条,用玻璃杯压着,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那字体看着很奔放,张牙舞爪的,笔划都很难看清,很多字都只能从字体轮廓上判断,某些实在无法看懂的字,便只能从上下文中猜测出来。
    顾铭认得,这是爸爸的字,也只有他才能写出这类像是猫抓的字。因为他小时候并未读过书,不识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是后来才勉强学了一点常用字,还是妈妈教的。他的字就如他的性格,随心所欲,没有章法,虽难看,却也少不了那一分洒脱。
    往年,爸妈要走,也偶会写些留言条,但都是妈妈写的。今年不一样了,爸爸亲笔,意味深长。
    顾铭深吸一口气,抓起茶几上的纸条,逐一看过:儿子,矿里那边的确很忙,爸爸就不等你回来了。你妈和你哥都和我一起去广元了,你妹妹也去了外婆那里,家里没人了,你一个人要懂得照顾自己。如果生活上遇到麻烦,可以找附近的乡亲帮忙,他们都不会推辞。今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过问。想挣钱的话,可以来我这里,也可以自己去找工作,但别去太远的地方。想读书的话,就去县一中找高一年级主任滕老师报到,他会给你分配班级。你的学费的生活费都在茶几下的抽屉里,你先拿着用,不够了给我打电话。
    到这里,留言读完了,顾铭的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整个身子也止不住发凉,一度湿润的双目,在此刻又一次颤抖起来。
    他摸出手机,下意识想给爸爸打个电话,可他点开通讯录,再难有下一步行动。
    如此静默良久,他终于收回手机,抽开茶几的小抽屉,里边安静磕着一个信封,信封被塞得鼓鼓的,封面上写着“一万”。
    揭开信封的口子,里边整齐叠着一百面额的人民币,一万块也就是一百张,很厚很厚。
    顾铭从未碰过这么多的钱,纵使曾经幻想过,现在也不知道拿着这么多钱该怎么用。
    几经犹豫,他又把信封放了回去,决定暂时不用这里面的钱,等新学期开学再说。
    顾铭躺在沙发上闭目小憩,脑中思绪飞舞,想到了好多东西——
    其一:爸爸的留言里并未对以前的事情做过半分解释。或者对他来说,父子之间,这些事情根本就不用解释;
    其二:爸爸走前也并未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自己离家出走的整个过程中,他只想办法找过自己的住处,并未给予自己半点压力,大概是想等自己想清楚了主动回家吧;
    其三:这一万块好生沉重,重到自己都有点拿不起了。从自己读书起,爸爸又默默掏出过多少个一万块啊;
    其四:爸爸已经把自己接下来要走的各条路都铺好了,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都凭自己选择。从自己出声到现在,眼前的一幕宛如梦幻,往昔的自己何曾有过自主选择的权力啊?或者说,爸爸也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吧……
    时间走得很快,不觉间已是正午。
    顾铭的心绪平复了许多,起身往厨房走,打开冰箱,里边塞满了饺子、抄手、汤圆等冻食。大概他们也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家吃饭挺不方便,吃饺子等食物会轻松很多。
    顾铭煮了一锅饺子,吃的干干净净。吃饱了,整个人也变精神了,有力气做事与思考了。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爸爸打个电话,但不是现在。而现在自己要做的事,无疑是联系韩贞,同她好好说一下,把两个人的界限划清楚,以免往后再闹出不好的事情来。
    而他要找韩贞,最好的办法便是上楼把以前那个洛基亚手机翻出来,从里边的通讯录里找到韩贞的电话号码。
    但他没这么做,他觉得,那个手机是风雪给他的最珍贵的收藏,不能用来做与其他女孩子有关的事情。
    于是,他出门,直接去找吴潇,想从吴潇的嘴里问出韩贞的电话。
    然,顾铭去的很不是时候。
    隔着门,顾铭听到里边传来“咿呀”的诡异声响,像是两个人在亲热。
    尔后,顾铭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男的自然不用多说,是吴潇;女的声音却很陌生,但顾铭能猜到,她是吴潇提及过的徐蔚。
    吴潇说:“蔚蔚,我们现在做这种事情可能不太好吧,万一……”
    徐蔚打断他的话,急切说道:“有什么不好的啊?又有什么万一啊?你放心好了,我掐过时间,不会出事的。”
    吴潇:“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不妥。”
    徐蔚:“哇,我一个女的都不怕,你居然畏手畏脚的。那你以前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吴潇:“我说的当然是真的啊。”
    徐蔚:“你说你喜欢我,以后要娶我。”
    吴潇:“我是这么说的。”
    徐蔚:“那不就对了,我也喜欢你,我也要嫁你啊。”
    顾铭听到这里,再无话语,被其他旖旎的声线取代了。于此刻,屋内正发生着什么事情,已无需猜想。
    ——如果我这时候敲一下门,他们会不会仓皇失色啊?
    顾铭如此想着,哑然失笑,顺走廊往回走,一直退到楼下,蹲地上玩手机,打算等半个小时再去敲门。
    不多时,手机响了,来电的是卿欢——
    卿欢:“喂,顾铭,你怎么忽然就走掉了啊?你一走,我一个人变得好孤独,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顾铭:“我有我该做的事情啊,不能成天和你在一起玩。对了,你和千云舞聊得来吗?”
    卿欢:“我和她聊得是挺融洽的。我感觉,就算我去牵她的手,她也不会拒绝。”
    顾铭:“那不就对了,我不在,不也有千云舞陪着你吗?况且,有千云舞在时,我反而显得多余,像个电灯泡。”
    卿欢:“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啊?在我眼中,你永远都不多余。况且,云舞要做兼职,每天都得工作八个小时,本就很累了,哪里还有多少时间陪我玩啊。”
    顾铭:“开学我会到县一中报到,运气好的话,我们读到一个班,一起玩的时间就多了。”
    卿欢:“嘻……那好吧,你可不能说谎。若到时候我在县一中没找到你人,我一定和你急!”
    顾铭:“你和我急之前,有件事我倒想问问你。是不是早在昨晚,你就找千云舞问清楚了?”
    卿欢:“啊?这个……怎么说呢……好吧,我昨晚的确问过她一些问题,也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都是巧合。”
    顾铭:“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非得约千云舞出来让我去问。你可知,我无意问出她的身世时,好生尴尬。”
    卿欢:“哈……我这不是怕你不放心,才让你亲自去问的吗。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提前问过云舞的?”
    ——你话里话外都透着端倪,一会是送书代我道歉,一会又是要送她去上班。你若没提前问过她,又怎会知道是我错了,又怎会知道她在火锅店做兼职?
    顾铭皮笑肉不笑地说:“行了,我这里还有些事,就不和你聊了。”
    卿欢:“好的,记得你说过的话,十二天后,县一中见。”
    顾铭笑着应了一声,挂掉电话。再看时间,此刻快一点了,自己在楼下蹲了也快半小时了,差不多该去敲门了。
    令人郁闷的是,顾铭如此小心谨慎,生怕坏了吴潇的好事,结果依旧没能避开。
    顾铭上楼时,吴潇的家里很安静,估计已经完事了。
    顾铭也不多想,直接敲门,而门是虚掩的,连敲几下就开了。
    紧接着,顾铭看到屋内的木床上,一男一女正裹着被子做某些风月之事。
    “啊啊啊!”
    徐蔚大叫一声,直接往被窝里缩了;吴潇则看向这边,一脸的尴尬,几次张口,都不知该说什么。
    顾铭的表情凝固,静默一秒,忙后退,顺手把门带过来,“砰”的一声关得死死的。
    “哈、哈哈……潇潇啊,你家门没关好,我过来帮你关一下门。”
    顾铭打着哈哈干笑,越笑越觉得无地自容。好在,他们多少裹了一张被子,身子都遮完了,只露出两个脑袋。不然的话,顾铭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位死党。饶是如此,顾铭依旧感觉尴尬,有种“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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