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柳清音捂着心口,字字泣血:“我无理取闹?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我哪一次受伤不是为了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可是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得了什么丹药法器,你都紧着谁?一个木柔佳,一个浅如玉,还有那华岚宗的云间白,这么多女人,你一双手照顾得过来吗!”
秦云奚头痛无比:“那些东西你也看不上啊!你就不能大度一点?”
柳清音哈地笑出了声:“是啊是啊,但凡我有意见,便是小气善妒!我怎么办?那我不是只能拼上命,替你保着红颜知己了!若那日出事的人是浅如玉,你是不是正好有借口休了我!”
“我与她们,清清白白!”秦云奚也动了真怒,“至少从来不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赤身相向!”
“你说什么——”柳清音难以置信,“你怎能如此污蔑于我!”
秦云奚冷笑着,讥讽地盯住她。
她低头一看,终于发现自己身上披着王卫之的袍子,底下空空如也。俏脸又红又白,一时竟是失语了。
秦云奚气势急转直上,语气凌厉了七分:“污蔑?瞧瞧你自己做的好事!”
柳清音的气势顿时矮了下去,本该在看见他的第一眼便浮上心头的慌乱和惭愧纷至沓来,但很快,心中的种种情绪,全部化成了委屈。
“我,我……我从前也没有吸收过灵蕴,我怎么知道会这样?”柳清音满腔委屈化成了眼泪,滚滚而下,“我只不过是,想要尽快追上你的脚步。我这些年有多辛苦难道你不知道吗?每个人都在背后指指戳戳,骂我勾引师尊,乱了人伦。”
秦云奚满腔怒火顿时被她的眼泪浇得矮了下去。
柳清音继续哭诉:“我只想尽快成长,和你肩并着肩,而不是躲在你后面做你的徒弟。可是你这么忙,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来管我,我心中有多着急你知道不知道?”
秦云奚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便被柳清音打断。
她抽噎着说道:“我确实不该这么着急的。我也知道,虽然王佑然是个君子,只把我当成朋友,绝不会做无礼之事,但毕竟男女有别,我不该在这里吸收灵蕴。是我着急了,可是,我为什么这么着急,难道你心中没数吗?”
她擦掉眼泪,质问道,“那个华岚宗的云间白,不是一直想要不灭印痕救她父亲吗?”
秦云奚的气势瞬间又矮下去。
柳清音踏前一步,紧紧相逼:“若是我把不灭印痕带回去,你是不是又要对我说,晋阶事小,生死事大,然后逼我把东西让给她?!”
秦云奚语声艰难:“云老宗主是因我而伤……”
柳清音惨笑:“所以,他的女儿你要负责终生。我现在更加确定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了。王佑然拼了性命为我寻来不灭印痕,我若交给了你,你再拱手让人,不但践踏了佑然的一片心,更是毁了我自己的后半生!”
“你说什么……”
柳清音冷笑:“说什么?!你若用不灭印痕救回了云老宗主,云间白她岂不更是非你不嫁了?你舍得让她为你误了终生么!从此以后,不是又要将她带在身边,逼我和她做‘姐妹’么!”
“柳清音,你胡搅蛮缠!”秦云奚涌上心头的愧疚又一次转成了火气,“你一定要为那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和我闹吗?”
王卫之长长嘶了一口气,牙疼得不行:“喂,我说,别吵了。清音啊,你眼是有多瞎,这样的男人到底哪里值得你不离不弃啊?把刻生骨还他!你跟我走!我保证,我能给你的一切都给你,别的女人休想从我身上偷走一根毛。”
柳清音站在原地,倔强掉泪,冲着秦云奚惨笑:“听见没有,旁人是对待自己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我好累,在我的道侣心中,这天下比我重要太多了。尤其是这天下既美丽又无耻的女子,那么多……”
看了半天好戏的木柔佳迤迤然走了出来,装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什么?柳姐姐,你不是一直说你与王氏家主只是普通朋友吗?怎么又是男人又是女人,又是喜欢的?若你们不只是朋友,那每每相约通宵达旦地饮酒……莫不是早已红杏出墙?”
柳清音猛地转头盯住她,目光冰冷。
木柔佳吓得缩到了秦云奚身后,弱弱道:“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剑君被蒙骗……”
秦云奚虽然平时与这些女子纠缠不清,但她们终究只是他用来掩饰自卑的工具,他的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柳清音,毕竟她是他那么多年的执念,与这些女人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他也冷下了脸,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木姑娘,你回去吧,缉凶之事无需你再插手。”
木柔佳见惯了男人,知道此刻再凑上去只会自讨没趣,便二话不说,转身走了。
她走得干脆利索,倒是令秦云奚添了那么小半分失落,心中本对她那莽撞的言语有几分不满,此刻也烟消云散了。
“清音,过来。”
见他赶走了木柔佳,柳清音不禁更加委屈了,方才还稍微收敛的情绪通通爆发了出来,她捂着脸,哭得几欲窒息。
秦云奚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威压与王卫之相撞,两个男人暗暗角力,斗得灵池水波沸腾。
王卫之终究修为低了些,很快就败下阵来,被秦云奚的威压顶出了竹室。
秦云奚将柳清音身上的袍子扒下来扔到一旁。
晋阶之后,王卫之留在她身上的指痕消失无踪,是以夫妇二人都没能想象到方才水池中究竟发生了多少少儿不宜的事情。
他取出自己的衣裳给她披上,低声道:“无事了,先回宗再说。斗龙呢?”
“啊,”柳清音从他怀里探出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我……不知道,我入定修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我明白。”秦云奚轻轻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不好!”柳清音倒吸了一口凉气,“斗龙凶性难驯,放到外面怕是要伤人!王佑然粗心大意,定没有替我看好它。”
她没说自己着急吸收灵蕴,压根就忘了斗龙。
秦云奚的眼角重重抽了几下。
柳清音这已是第三次没有约束好斗龙了。前两次都伤了人,幸好没有闹出人命,只是令人伤残,还能用灵丹妙药来弥补,这一次……希望不要出什么大事。
他揽着她,急急掠出竹门,遁着斗龙留下的气息来到了林啾与魏凉的竹室外。
林啾赶紧收回墨莲,俯在魏凉耳畔道:“他们来了!怎么办?”
魏凉长袖一扫,将墙角的尸身拂入白雾氤氲的池水中,然后反手掀掉衣袍,落入灵池,将林啾揽进怀里。
斗龙沉入池底。
水花将将落下,竹门便被秦云奚撞开了。
魏凉旋了半个身,将林啾护得严严实实。从门外望进来,只能看见他坚实的肩膀和后背,水波和白雾齐齐荡漾,虽然看不见他怀中的女子,却也知道此人正搂着爱侣在灵池中颠鸾倒凤。
秦云奚眼角直跳,进退两难。
“怎么样……”柳清音伸头一看,惊得捂住了眼睛,叫道,“啊!”
魏凉微微侧头,容颜隐在湿发下,低低冷喝:“滚!”
秦云奚的神识被重重撞出竹门,旋即,竹门“嘭”一声关上,险些撞到了他的鼻子。
竹室很小,电光火石一瞥已足够看清室内景象。
“不在这里。”秦云奚退了两步,“此人不简单,斗龙近不了他的身。”
“嗯,那我们赶紧出去找找。”
走出几步,秦云奚忍不住再次回头望了望那扇阖起的竹门。
不知为什么,这个人给他一种极其熟悉,又极其陌生的感觉。
他知道这个人很强,非常强。
会是谁呢?
脑海里把所知的强者全部过了一遍,然而没有一个能与眼前之人对上号。
秦云奚心中的懊恼又更添一层——灵泉旅栈虽然设有禁制,能防止神识刺探,但方才争吵的声音那么大,只要稍微留神,便能听个精彩纷呈。实在不该在这种地方和清音争吵的!但是乍见她和王卫之在水中那般……又叫他如何忍耐!
只不知隔壁这人颠鸾倒凤之余,有没有分出几分心神来听完方才那一出大戏?
秦云奚后悔得想撞墙。
心中有事,脑袋便不大灵光。
直到遍寻了一圈,发现灵泉旅栈的任何一处都没有斗龙的气息时,秦云奚才后知后觉:“不对!斗龙的气息断在那里,它并未到过别处!”
再回到那间竹室时,早已人去屋空。
秦云奚急急挥散了灵池上方飘荡的白雾,便看见池子中浮着许多灰白色的长毛。
柳清音惊叫出声:“啊——他杀了斗龙!”
然而屋中并无尸首。
一朵小小的墨莲停在墙角,丝毫也没有引起注意。
“他们跑了,快追!”
二人化作两道流光,掠向天际。
秦云奚和柳清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凶手此刻与他们只有一墙之隔,就在隔壁——方才柳清音与王卫之待过的那间竹室。
那间竹屋被秦云奚斩破了门,门洞大开,根本藏不住人,然而无论秦云奚还是柳清音,都没有想过往屋中看上一眼。
这便是思维盲区。
等到秦、柳二人离开,魏凉满脸平静,带着林啾走到竹室外的小竹林中,把琉璃剑当成铲子,替斗龙刨了个坑,将它埋了。
“现在要去与林秀木会合吗?”林啾问道。
魏凉摇摇头,目光有些深沉:“东海。”
是了,方才秦云奚对柳清音说,他与木柔佳彻夜未归,是因为他在东海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能让当今天下修为最高的人说出“严重”二字,那必定是十分严重了。
直觉告诉林啾,一定与破碎归墟有关。
与这件事情相比,林秀木的三日之约就……随便随便吧。
夕阳即将坠入西面海平线时,林啾扶着魏凉,赶到了破碎归墟。此刻龙吸水和巨漩涡都消失了,海水倒灌,破碎归墟已被海水淹没了一半,呈现出更明显的球状,远远望去,隐约能看出一个巨大的破碎黑球形状,伴着暴雨,在海洋中半浮半沉。
昨日那一战带来的影响仍未消失,被蒸发的巨量海水凝成了厚重的云,海上正下着暴风雨,海面呈现出阴沉沉的灰黑色,漩涡、湍流、涌浪在整片区域内碰撞,浊浪翻滚,仿佛末日景象。
“下面。”魏凉眸光微凝。
林啾思索片刻,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好的避水办法,也没有能力像他们那样分山劈海,生生在海中弄出一条通道来。
所以想下去,就只能是裹住身体,生生潜下去。
看了看脏脏的海水,林啾揉了下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魏凉说道:“忍着点啊。”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忽然怪模怪样地笑了笑,道:“好。”
她心念一动,只见方圆百丈内的灵气和虚空裂纹都疯狂涌了过来,她小心地操纵着它们,在距离二人一丈之外卷起一个虚空漩涡。
虚空漩涡落入海洋,直直下沉。
不多时,便沉到了洋底的黑山岩群中。
虚空漩涡轻易搅碎了海底岩,凿开通道,潜到了那一方血池附近。
血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度超过了十丈的透明坚冰,道道裂纹自底下蔓延而上,像是长在冰层中的枝杈一般。
林啾小心地潜到冰层上方,低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双腿一软,险些直直跌了下去!
“这是……”她的声音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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