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茹宝抓起手枪,快速起身。
房门打开的瞬间,十一月的冷风吹了进来,房外是摇晃的树影,没有一个人影。
忽然,许茹宝脑海中浮现一个人的名字——丫鬟宛儿。
最近这段日子忙忙碌碌,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这丫头出现过。
忽然一丝不好的念想闪过。
“来人——”许茹宝大声道。
呼啦啦十几个身穿黑衣的壮汉从院子外跑了进来。
许茹宝头也不回地朝丫鬟宛儿的住处走去。
自从许茹宝彻底成了这大宅子的主人后,丫鬟宛儿就单独居住在一套偏僻的小院里,平时少有人来。
由于丫鬟宛儿性格乖张跋扈,宅子里的婆子丫鬟都像躲避瘟神一样躲避着她。
一把生锈的铁锁被一个壮汉用斧头敲落。
房间里有发霉的味道。
杂乱无章的房间里,到处是散乱的衣服,书籍,照片。
就在众人要步入时,许茹宝举起了右手,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遍布灰尘的房间内几个不算太清晰的脚印说明此前已经有人进过这间屋子。
这一屋子的杂乱定然是那个后进屋子的人在寻找重要物件时,随手丢弃的。
先有丫鬟宛儿的失踪,又有后来人的搜屋。这个后来人究竟在寻找什么?
看着那几个不清晰的脚印,许茹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显然脚印属于两个人,而此二人显然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如果按脚印上落的灰尘的厚薄来判断,定然是女人先进的屋子搜寻,男人是后进的屋子。
丫鬟宛儿究竟有什么秘密会让两个神秘人先后进了这套宅子进行搜查?
看着一地杂乱,许茹宝的眼睛忽然一亮。
在厚厚的一堆书籍中夹着一张纸张,许茹宝走了过去,将那张纸张抽了出来。
纸张上用娟秀的字体书写着一首日本歌谣。
这样简单的日文,许茹宝还是认识的。从字体上她可以肯定这是丫鬟宛儿书写的。
这个很早就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是何时学会了日文?又为何会如此深情款款地写下这样一首日本歌谣?
“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有价值的东西。”许茹宝命令道。
……
郝兆飞无功而返,寻了多种仪器,找了众多专家教授,无人能分析出这神秘液体的成分。为了不因这神秘液体惹得众人关注许家大宅里连日发生的怪事,郝兆飞急匆匆地回到云水古镇。
看着桌子上摆放的押绘羽子板、花纸牌、双六、会津风筝、江户独乐,这些日本女孩的传统玩具,郝兆飞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丫鬟宛儿是个日本人的秘密被许茹宝严令压了下来,任何人不得外泄。
许茹宝对众人说“许家大宅哪里有鬼魅出现?不过是人心晃动,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哪一个再若要嚷道有鬼,那定然是做了对不起人的事情。”
至此,再无人提起许家大宅连续闹鬼的事情。
除了祠堂,许家大宅唯一没有被排查过的地方便是那个传说中的小妾自杀的地方。
深夜,郝兆飞一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这处传扬了几十年的闹鬼之地。
黑色的布鞋仔细地探索着荒草下的土地,一根拐杖细致地拨弄着荒草。
突然,郝兆飞停住了脚步。
拐杖轻轻触碰着荒草下的一块木板。
老谋深算,谨小慎微的郝兆飞朝四周张望了一下,俯身将荒草拨开。
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几近腐烂的门板缓缓抬起。
看着这个深邃的黑漆漆的地窖,郝兆飞犹豫着。
片刻后,他将拐杖的把手旋转了一下,拐杖的前端竟冒出一把尖锐的刺刀。这根看似普通的拐杖竟是一个暗藏机关的枪械。
郝兆飞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借着打火机的火光,郝兆飞朝地窖深处走去。
一个人影躲避在远处的树丛中注视着这一切。
片刻后,人影拎着一个油桶,快速地跑到那个地窖口。
晶亮的汽油被快速倒进地窖里。
那人突然凄厉地笑了。
握着打火机的手颤抖着,犹豫着。打火机上是一条碎钻石拼接的鳄鱼。
这个哭泣的人转过身子,快速地跑走了。
翌日。
苏州下辖各镇人奔走相告,许家绣品公司即将成立保卫团,公开招募三百五十名擅长格斗的身体强壮的忠义之士。薪金丰厚。
不多日,身穿统一制服,配着枪械的保卫团出现在许家大宅围墙外。十米一岗,日夜守卫,堪比军营。
加之许家大宅内原本的看家护院,这阵势着实让整个云水人震惊。
……
十一月,上海。
越来越多的人寻找孟水芸刺绣服装,许多人的订单严重积压。
白天饶氏公司置业部经理的工作和夜晚帮人刺绣的活计严重发生了冲突,孟水芸感觉自己一人完全应付不来越来越多的刺绣的活计。
就在她觉得辜负了饶菊生的信任时,饶菊生主动找到这个厚道的女子。
“水芸,你在我这里也做了有一段时间了,你也该是时候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孟水芸不解。
饶菊生微笑道“比起置业部的工作,你更爱的是刺绣,你本就是一个杰出的苏绣大师,一个国礼设计师,你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大放异彩,做自己最喜欢最熟悉的事情。”
“饶先生——”
“有没有想过自己开公司,自己开店?”饶菊生问道。
孟水芸不好意思地说道“想过,但是——”
“没有但是,只要有这个想法就是好的,我支持你。在你熟悉的领域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开店开公司,这个在自己一直认为是奢望的,不可能实现的理想真的可以吗?
饶菊生坐在沙发上,微笑地摊手,道“没本钱,不怕,可以借,但不要将全部资金一人全部扛下,要学会借力。寻找和你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投资入股,分摊风险,共同盈利。”
不等孟水芸言语,饶菊生哈哈大笑着接道“不要看着我哦,我是一个成熟的商人,商人是逐利的,在你一无所有,一无所成的时候,我不会入股,我不会投入一分钱。我只有看到有稳定的可持续增长的赢利可能时,才会入股。我是个稳健的商人,不是一个喜欢追求风险暴利的赌徒。”
在饶菊生信任和鼓励的目光下,孟水芸正式向饶菊生递交了辞呈。
翌日,当众人得知孟水芸想成立自己的服装公司时,众人都很开心。
孟水芸忧虑地捧出自己积攒的三百个大洋,道“现在离成立公司的本金还差很远。”
唐瑛笑道“我来参股,我出一千大洋。”
韩云珍用扇子捂住嘴巴,微笑道“我呀,也出一千个大洋。”
老画师萧竹抱着小酒儿,笑道“我出三千大洋。”
众人吃惊。
“师傅,你哪里来这么多钱?”孟水芸不解道。
老画师萧竹用手一指屋顶,道“我这套房子抵押给银行,至少也能抵押上三千大洋啊。”
孟水芸感激地看着老画师萧竹。
是这个老人带自己认识了西方油画的精彩,是这个老人让自己知道如何设计苏绣国礼。在自己心伤崩溃时,是这个老人收留了自己。
想起和老画师萧竹相处的点点滴滴,孟水芸缓步走到萧竹身边,轻轻搂住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的肩膀,兀自哭泣。
萧竹笑道“水芸,你一定好好做,我可是指望着你的分红养老的。”
众人欢笑。
五千多大洋足以成立一个小型的服装公司,按照孟水芸的最初的本意是想从接单明星名人的刺绣的活计开始起步,唐瑛则建议孟水芸直接和其他服装公司抗衡,抢夺最高端的服装市场,专门给明星和名人定制服装。
就要成立自己的公司了,一连几日,这个曾经的乡下丫头沉浸在兴奋和向往中。不时的,她又会流露出担忧的神情。
未来是茫然的,又是让人向往的。
……
11月10日下午,孟水芸一人前往位于西藏南路的上海大世界附近一带寻找适合开公司的办公楼。
由12根圆柱支撑的多层六角形奶黄色尖塔构成的大世界格外醒目,在大世界里是剧场、电影场、书场、杂耍台、商场、中西餐馆等。
这样一个人流量巨大的所在,如果设置自己公司的橱窗,定然能吸引不少人的目光,但此处人蛇混杂,却不是一个高端人群集中的所在。如果按照自己公司的定位,此处显然有许多不合适的地方。
孟水芸站在大世界的拱形大门前,朝四周张望着。
大世界的对面是一个温泉浴室。
一个眼睛流露出精光的男人从浴室里走出来,几个随从跟在身后,几人朝停靠在附近的一辆黑色汽车走去。
突然,一人从身后捂住了孟水芸的嘴巴。不等孟水芸反应过来,枪声大作。几个身穿便装的男人从大世界的四面八方冲了出来,众人举枪朝那个刚刚从浴室内走出的男人猛烈射击。
这个刚刚泡了一个温泉澡的男人看着自己的随从一个个倒在血泊中。
任凭他如何躲闪,无数子弹就像长了眼睛般,直射他的要害部位。
在孟水芸惊骇的目光中,这个眼睛流露精光的男人片刻后就成了一个血筛子。
浑身鲜血的男人看着孟水芸身后的人,喉结里发出几声咕噜声。
男人怦然倒地。
孟水芸挣扎着回头望去,一双大无畏的眼睛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是你?”孟水芸吃惊道。
王亚樵得意地看着这个又惊又吓的小女子,笑道“爷爷早说过你是我的女人,这是宿命。”
受了惊吓的人们四处奔跑着。
一辆辆警车朝这边疾速开来。
王亚樵冲那几个身穿便装的男人喝道“撤——”
大手不容抗拒的夹裹住孟水芸,冲向一辆停靠在附近的汽车。
不等孟水芸坐稳,汽车早已穿射出去。
看着迎面而来的一辆辆警车,王亚樵狂傲地笑道“丫头,坐好了,爷爷带你好好玩一玩。”
汽车朝最前面那辆警车疯狂地撞去,在即将撞上时,汽车疾速拐了个弯,朝另一辆警车撞去。
众多的警察没有想到这迎面而来的开车人是个疯子,立即纷纷躲避着,一时间,大世界前乱做一团,一辆辆警车撞击在一起,一辆辆警车撞到附近的建筑上。
在硝烟中,在枪林弹雨中,在百姓们的惊呼中,王亚樵癫狂地用手狂按着汽车喇叭。
这个暗杀大王完全沉浸在疯狂的汽车驾驶的乐趣中。
完全没有注意到坐在车后座的孟水芸正紧张地抓着汽车的前座靠背,对着他的背影怒目而视。
……
1923年11月10日下午,攻浙前敌总司令,淞沪警察厅厅长徐国梁被王亚樵等数十人刺杀于上海大世界对面的温泉浴室门前。徐国梁不治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