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将郝大为团团围住。六人的胳膊上皆刺着青龙。
被称呼为先生的男人惊恐地说道“你们想干什么?他是个孩子——”
一个光头的男人揪住那男人的领子,猛一用力,推倒在地。
黑漆牛皮鞋猛然踹在那人的胸口,光头男人露出满口黄牙,道“今个儿爷爷们要教训一下这个小泼皮,识相,就给爷爷们滚远点儿——”
男人惊惧地看着明显带着恶意的六个地痞,无奈地朝一旁退去。
郝大为毫无惧意地看着六人。
光头男人朝地上唾弃了一口浓痰,大手朝郝大为伸来。
瘦弱的郝大为被光头男人从地面拎起。
人群朝这边聚集过来,一个小伙子朝五马路的一条里弄跑去,小伙子是罗幼晴店铺隔壁那家新来的伙计。
一个小姑娘在众多壮汉的跟随下朝这边走来,小姑娘边走边欢快地蹦跳着。东看看,西望望,满眼的好奇。
突然,小姑娘停住了脚步,愤恨道“有人欺负神仙哥哥——”
……
郝大为明白过来,风哥自然指的是最近几日出现在五马路的一个古玩骗子,一个低级骗子,常常以一块白玉稍染一点黄色来冒充多年老玉,一件新汝窑瓷器砸碎了当老的卖。
由于自己引路帮助掏货,许多客人被带到几家正规行货店铺或摊位上,避开了这古玩骗子的摊子,得罪了这古玩骗子。
一个手头阔绰的酒商本看中这古玩骗子摊位上的一块青花瓷残片,由于自己的出现,酒商放弃了购买。
每带一位客人鉴定一件真品,收取真品成交价格的百分之三个点,每带一位客人避免成交一件假货,收取一个大洋。
三天,自己积攒了八十大洋。
粗大的满是烟黄的手指几乎戳在郝大为的额头上。
“你是哪家的不开眼的混蛋?竟然多次来搅扰咱们风哥的生意?”
郝大为直视光头的一双金鱼眼,道“稀世珍宝,灿烂华夏文明,岂是无德鼠辈们能玷污和染指的?”
那光头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孩子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自己也是得了风哥钱财的,自然要为风哥出头,否则不是被旁的江湖小弟看了笑话?
想到这里,光头举起拳头,呵斥道“这五马路也是你这毛孩子逞能的地方?”
话音刚落,拳头带着强劲的风朝郝大为面门砸来。
在那拳头即将接近郝大为鼻梁时,一道白光闪过。
拳头停在了空中,那道白光竟然是一条长长的白绫,白绫缠绕在光头的手腕处。
咯咯——
欢快的笑声。
众人朝笑声发出的地方望去,竟是一个温婉甜美的小姑娘,小姑娘梳着一条乌黑的大辫子,大辫子上扎着一朵大大的蝴蝶结。
小姑娘扯着长长的白绫的一端。
不等大光头呵斥,小姑娘调皮一笑,道“白炽灯,快些放了我的神仙哥哥,否则我要不客气了——”
这一声“白炽灯”令围观的人群爆发出灿烂的大笑。
跟随光头而来的五个跟班小弟竟也笑了起来。
大光头又气又恼,自己如何就会被一个小丫头欺负住?
想到这里,大光头猛一用力,将郝大为甩了出去。
在郝大为被丢掷出去的刹那,一个人影从人群外冲了过来。
那人一个跃起,接住了即将落地的郝大为。
“纪姑姑——”郝大为吃惊道。
一声欢快的笑声。
当郝大为抬头望去时,那小丫头,不,玉朵儿早已连续几个跃起,光有蛮力的大光头不多时便被那根长长的白绫缠绕了个结结实实。
人群不断爆发出叫好声。
“啊——”大光头突然爆发出一声天崩地裂的吼叫,白绫断裂成无数块。
大光头恶狠狠地看着众人,道“我邱光鼎没有别的本事,但力气有的是,小小的一根白绫又耐我何?”
粗大的手指指向玉朵儿,大声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任凭大光头如何叫嚣,都不见那五个跟班小弟冲过来。
大光头诧异地回头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心脏几乎要蹦跳出来。
不知何时出现了四十多个身材挺括,孔武有力的男人,自己的那五个跟班小弟早被这些突然出现的男人制服住,人人被捆束住,嘴巴里塞着破抹布。
其中一个人身材尤其魁梧,浓眉大眼,如天庭雷公一般。
玉朵儿欢快地跑向那男人,大声道“骆大哥,这大光头欺负我的神仙哥哥——”
被称呼为骆大哥的正是纪家班最孔武有力的武生雷公骆,人称骆大哥。
雷公骆举起两个拳头,两个拳头互相击打着,一双大脚朝大光头走去。
看着比自己高两头的雷公骆像一面山一样走来,大光头知道今日是遇到了强人,就在大光头撒腿要跑时,雷公骆猛然踹出一脚,那大脚硬生生地落在大光头的屁股上。
大光头发出鬼哭狼嚎的一声惨叫,人像一个皮球一般被踢飞出数丈外。
吧唧,犹如一堆烂肉,大光头重重地摔落在一人脚下。
浑身生疼的大光头抬起头来,眼前竟是一个柔美的女子,当看清楚女子怀中抱着的正是郝大为时,大光头挣扎着要爬起。
说时迟那时快,柔白的巴掌如雨一般落在大光头的脸颊上。
速度如此快,根本来不及反应,鲜血顺着大光头的鼻孔和嘴角流淌出来。
这个刚刚从西安流窜到上海滩,急着扬名立万的流氓头子仰天长泣,心道:真他娘的见鬼了,见鬼了——
……
人群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急匆匆地朝五马路一条里弄跑去。
不等这尖嘴猴腮的男子走到里弄口,一群人跟随在一个女子身后从里弄里走了出来。
就在尖嘴猴腮的男子要侧身经过时,一巴掌狠狠抽来。
猝不及防,两颗门牙被打落在地。
哇呀呀大叫。
愤恨的眼睛怒视着女子。
“你是哪一个?”
着了黑色罗裙,墨绿色袄子的女子冷冷道“罗幼晴——”
尖嘴猴腮的男子吃惊道“你,你就是,就是五马路古玩女杰罗幼晴?”
罗幼晴将右手举起,对着阳光,仔细地看着,语气坚决地说道“我罗幼晴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有着男人的志向,平生最恨偷鸡摸狗,坑蒙拐骗之人。
古玩行当本是中华文明的浓缩,这许多年来,除了列强豪夺中国人的珍稀之物,更有你们这帮没品的败类败坏古玩口碑,偷卖,盗卖,强卖——
风向平,我劝说你早日离开这上海滩,若是再被我见到,我定然把你丢进黄浦江——”
尖嘴猴腮的男子正是雇佣大光头等人修理郝大为的主顾——古玩骗子风向平。
风向平刚想说什么,一声孩童的呼唤。
扭头望去,郝大为朝这边走来。
“娘——”
罗幼晴将郝大为搂在怀里,道“大为,不怕,娘在这里,哪个敢欺负你,娘定要挖了他的狗眼——”
风向平猛的给了自己一巴掌,自己好死不死,偏要撞上五马路的古玩女杰罗幼晴的儿子郝大为。
早听说过罗幼晴的名号,都怪自己有眼无珠,为人愚笨。
胆怯地看了看罗幼晴,又看了看郝大为,风向平突然扭身疯狂地跑走了,咆哮着跑走了。
手牵玉朵儿的纪无爱朝罗幼晴和郝大为走来。
“你真的会挖了那人的眼睛吗?”纪无爱问道。
罗幼晴轻轻抚摸着郝大为的头发,道“我生平最爱的除了中国文化,古玩珍品,还有我的三个子女。我是大为的娘,我得保护他,任何人敢伤害我的大为,我都会不惜以性命相搏——”
纪无爱的心微微颤抖了。
自己心心念着爱着的儿子郝大为视罗幼晴为亲娘,罗幼晴对郝大为堪比亲母,林岳宇,罗幼晴夫妻二人带着三个子女过着自给自足,平和恬淡的日子。
自己努力这么久,积攒下庞大的财力,带着一颗复仇的心回到这里,终究是对还是错?
……
一个儒雅的老者带着一个小伙计朝这边走来,老者朝罗幼晴抱拳道“常良榆见过罗掌柜——”
罗幼晴诧异地看着老者,道“您是——”
自称常良榆的老者朝郝大为微笑道“我是北街路口那家玉器店的掌柜的,今日是来为贵公子送货的。”
常良榆朝身后点了点头,小伙计捧着一个托盘走向郝大为。
郝大为看着托盘上用红绸布覆盖的物品,诧异道“掌柜的,这——”
常良榆微笑道“我与小友有缘分,这几日见到小友靠自己的力量积攒钱财来买这簪子,又见到小友被歹人盯梢,心下实在不忍,特将这簪子送来,公子什么时候积攒够,什么时候再将货款送过来即可。”
罗幼晴和纪无爱几乎同时诧异道“大为——”
郝大为面红耳赤,这本是他心中的大秘密,缘何被热心的常良榆送到人前了?
郝大为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钱袋子,走到常良榆面前,郑重地说道“这里有八十个大洋,还差一百二十个大洋,我会积攒够再给您的,大为多谢常掌柜——”
常良榆敬佩地看着郝大为,道“小小年纪,能在三天内凭借自己的力量赚到八十个大洋已经是奇才了——”
郝大为轻轻将红绸布揭开,红绸布下是一个锦缎的盒子。
轻轻将锦缎盒子开启,一支温润朴玉雕琢的紫薇花簪子静静地躺在锦缎盒中。
罗幼晴和纪无爱,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
两个女子终于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明白了为什么风向平会痛恨郝大为,为什么会寻人来整治郝大为。
“好漂亮啊——”玉朵儿看着盒子里的簪子,惊喜道。
郝大为从锦缎盒子里轻轻将簪子取出来,双手递送到玉朵儿面前,脸颊羞红地说道“送给朵儿妹妹——”
尽管非常喜欢这精美的簪子,但聪慧的玉朵儿还是明白这簪子的价值,两百大洋岂是儿戏?
“太贵重了,朵儿不能要——”玉朵儿说道。
几乎又是同一时间,罗幼晴和纪无爱异口同声地说道“收下——收下——”
玉朵儿诧异地看着纪无爱,道“娘,您不是常教育我不要乱收贵重东西吗?”
纪无爱着急道“傻孩子,你什么都可以不要,但这簪子,你必须要,否则会伤了大为哥哥的心——”
罗幼晴自然看出了郝大为的心意,不忍心当众伤了郝大为的心,罗幼晴走上前,从郝大为手中取过那簪子,道“你若不要,不但会伤了大为哥哥的心,连你罗婶婶我也要伤心了——”
玉朵儿诺诺地看着纪无爱。
纪无爱情绪激动地,眼含泪花地点了点头。
“来,罗婶婶为你戴上——”
罗幼晴将那支温润朴玉雕琢的紫薇花簪子轻轻插*进玉朵儿乌黑的鬓发间。
郝大为转过头,正想再次感谢那玉器店的掌柜常良榆时,常良榆早已带着伙计走了。
人间有真情,常良榆偶然的慧眼识才,也为自己结下了福萌。
多年后,在日军抢砸常良榆的玉器店时,郝大为挺身而出,救下了常良榆一家数十口。
阳光下,墨玉丝滑的发间两朵相互依偎的紫薇花娇羞的绽放着。
纪无爱看着这玉石雕刻的紫薇花,愣了。
为何这两朵相互依偎的紫薇花似在哪里见过?
忽然,纪无爱快速将自己随身背的挎包拿起。
挎包上的商标正是两朵一模一样的相互依偎的紫薇花,紫薇花下两个娟秀的字迹——爱薇。
隐约的不安和慌张包裹了纪无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