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丽花园。
黄浦江缓缓地流动着,站在宝丽花园洋房的六楼可以俯看大半条黄浦江。
白色的烟雾缭绕着,一个年轻人穿着高档西装站在落地窗前,眯缝着双眼。
年轻人身后站着一个穿着长袍的,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老男人手中捧着一个精美的锦缎盒子。
老男人诺诺道“主席,云海香烟厂的邓世献在客厅已经等了多时了。这是他带来的和田玉摆件。”
年轻人淡淡道“让他等着吧——”
见老男人依然站着,年轻人将香烟夹起,重重喷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
“在我保之澜眼里,钱财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比之粪土还要肮脏,凡向我行贿之人皆是苍蛆之流。”
自称保之澜的年轻人转过身来,笑道“苍蛆之流将粪土送到我这府里,我不将他们扫地出门已是给面子。”
“可是,这——”老男人将手中的锦缎盒子捧起。
保之澜拿起锦缎盒子,轻轻打开,看着盒子里精美的和田玉摆件,道“玉是好玉,怎么可以浪费了这好玉?去,告诉他,我自会了了他的心事。”
老男人道“是,主席,我这就去告诉他。”
老男人恭顺地退了出去,待房门关闭,老男人直起腰来,用袖子连擦了几下额头。这个做了一辈子管家的人摇了摇头。
自从到宝丽花园做管家,每日要接待众多来此拜访的商人,每人都会将这世上罕有之物“敬献”上来。
出乎所有人的料想,年轻的上海非租界华人主席保之澜一面痛斥行贿之人皆是苍蛆之流,一面将所有行贿之人敬献的宝物皆收入囊中。
……
夜幕下的上海滩是东方明珠,更是世界之都。
霓虹灯下,旖旎的春色荡漾在这个纸醉金迷的长江入海之滨。
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西装革履的保之澜缓步走在热闹繁华的商业街上。
曾几何时,这里是自己羡慕,神往的地方。如今,这里不过是自己眼中的弹丸之地。
“你这老八辣子,又来偷吃,这里也是你来的地方?”一人大喝道。
保之澜抬头望去,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被几个店员揪着衣领,架着胳膊从一家饭店里拖了出来。
几个店员猛一用力,老乞丐被摔在一条下水道的铁篦子上,污水将老乞丐的衣衫全部浸湿,老乞丐更加脏腻不堪。
老乞丐举起双手,乞求道“可怜可怜我吧,我只是想喝一口剩粥。”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着了一件黑色的锦缎长袍,腆着肥硕的肚子,一步一晃地走了出来,手中托着一个大瓷碗。
男人蹲下身子,用一对筷子挑起老乞丐的下巴,道“你这老不死的,我多次说过,不要来这里搅扰我的生意,你是瞎了,还是聋了?我要不好好教训一下你,你还真当我黄一皮是好惹的?你也不打听打听我黄一皮的名号。”
自称黄一皮的男人缓缓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大瓷碗,缓缓倾斜,粥水流淌出来,流淌到老乞丐的头上。
骨瘦如柴的老乞丐仰起头,拼尽气力去接那稀得不能再稀的粥水。
突然,老乞丐停住了,诧异地看着黄一皮。
黄一皮狰狞的笑了。
“你怎么不喝了?这里面可有我黄一皮刚刚撒过的尿,新鲜得很。”
众多店员哈哈大笑起来。
老乞丐猛然呕吐起来。
黄一皮大喝道“让他喝,让他全部喝下去——”
店员们将老乞丐按住,用力将碗里的稀黄之物灌进老乞丐嘴里。
“啊——”黄一皮发出凄厉的惨叫,众人抬头望去。
黄一皮的一只耳朵被一个年轻人扯住。
“你是哪一个,竟然敢欺负到咱们黄老板头上了?”一个店员大喝道。
年轻人冷冷道“保之澜。”
“保之澜?哪个犄角嘎啦蹦出的小八蜡子?”另一个店员恼恨地说道。
就在几个店员要冲过来时,黄一皮眼泪混着鼻涕,大叫道“都给我站住。”
本愤懑到极点的黄一皮突然一愣,保之澜?为何这么耳熟?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这个嚣张惯的恶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哭道“我黄一皮有眼无珠啊,主席大人饶命啊——”
众多店员和围观百姓愣住了。人们不明白为何一向强买强卖的黄一皮会惧怕一个年轻人。
这时,跑出来围观的几个商铺的老板惊醒过来,连忙抱拳道“这不就是咱们上海滩的华人商会主席吗?”
老乞丐跪倒在保之澜脚下,哭道“佛祖转世,您是我们穷苦人的救星——”
保之澜掏出一块白色手帕,仔细地擦了擦鼻子和眼眉,道“把黄一皮的牌匾摘了,店铺立即查封,将黄一皮送交警察局,彻查他的罪行——”
众多随从一涌而上,将挂在门楣上的“海上花饭店”的招牌摘下,将饭店里的店员悉数赶了出去。
本就不是真心讨饶的黄一皮猛然跳起,大喝道“一个商会主席,哪里来的权利封我的店?哪里来的权利将我扭送警察局?我告你个滥用职权。”
保之澜微微笑,道“好,好一个滥用职权,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职权。”
戴着白手套的手举起,轻轻拍动几下。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一队警察从黑暗中跑出,立即将黄一皮和众多店员围拢住。一个队长模样的警察小跑到保之澜面前,点头哈腰道“保主席——”
“我保之澜向你检举这家店铺长期强买强卖,以暴挟市,严重扰乱了我们上海滩的市场秩序,影响了上海商人的形象,你看怎么办?”保之澜道。
队长模样的警察道“那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咱们一定配合保主席,认真整肃经营环境,为咱们的民族商人创造一个良好有序的环境。”
保之澜用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黄一皮的脸颊,道“永远不要瞧不起穷人,永远不要欺凌比你弱小的人,你除了比他们先有钱,其实你根本连个屁都不是。我保之澜最痛恨的就是欺负穷人的人。”
保之澜背起双手朝人群外走去,几个随从跟了上去。
围观的百姓和各个商铺的老板们纷纷发出赞叹之声,人们小声地说道“保主席当真是年轻有为,咱们上海的商人有福了。”
那小队长模样的警察斜睨一眼黄一皮,道“黄老板,请吧——”
……
上海内江路一栋洋气的二层别墅里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子匍匐在金灿灿的地上,艰难地朝远处一个金碗爬去。无奈一条两米长的金色的锁链将她的双腿捆束住,使她无法离开身后的那个金色的床太远。
嘴唇干裂的她看着远处的金碗里的清水,艰难地说道“水——水——”
眼泪一滴滴地落在金色的地面上。
女子仰面倒在金灿灿的地面上,仰头望着金碧辉煌的房屋发呆。
偌大的上海滩,万千的人口,有谁能想到在内江路这栋二层别墅里禁锢着自己这样一个普通歌女呢?
又有谁能想到这二层别墅的内里是全黄金打造的呢?一切物品皆是镀金的。
镀金的橱柜,镀金的沙发,镀金的床榻,镀金的餐具,镀金的窗棂,甚至是镀金的马桶。眼中所见,手能触及的,没有一样物品不是镀金的。
三个月了,自己已经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禁锢了三个月了。
按着日子,今日该是那恶魔到来的日子。
恶魔?
女子刚想挣扎着爬起,一个恐怖狰狞的面孔出现在眼帘中。
戴着白手套的手朝自己伸来。
“放过我吧,求您,放过我吧——”女子嗓音沙哑地恳求道。
年轻人蹲下身子,用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子的面颊,道“这里不好吗?你心中的美好生活不就是这样的吗?我也曾如今天这样哀求过你,乞求你能留在我身边,可你拒绝了我,你说我不知你一双鞋价值几何,你说我一年也赚不来你一只口红。
今天我能给你所有了,你好好看看,这一切都是金子做的,这就是你梦想中的纸醉金迷的生活。我做到了,我全都给你实现了。所以,你要留在我身边,永远地留在我身边。”
女子悲愤地说道“孟水新——”
被称呼为孟水新的年轻人冷冷道“那个单纯善良的孟水新,那个痴心于你的乡下男孩早在你拒绝时死了。你纸醉金迷的梦想击碎了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我,保之澜,今日的一切,都是受到你的指引。”
孟水新,不,保之澜站起身来,从一个老仆手中接过一大束白玫瑰,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将一片片白色的玫瑰花瓣摘下,撒在女人身上。
“白玫瑰,你是我孟水新爱上的第一个女人,是你让我知道了女人的滋味,是你让我知道金钱的魔力,是你夺取了我的处子之身,也是你将我艰难但单纯的过往抹去了。”
被叫做白玫瑰的女子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艰难地说道“将你引上邪路的不是我,也不是许明嵩,是你自己的贪婪之心。”
摘取玫瑰花瓣的手突然停住了,被摘的七零八落的玫瑰花束被狠狠摔在白玫瑰的脸上。
“九叔,从今天起,断绝她一切饮水和食物,让她在这金色墓穴里永生吧。”
被叫做九叔的老仆诺诺道“主人——”
保之澜狞笑道“上海滩消失一个这样姿色的歌女,不过和死了一个蚂蚁一般。”
一行清泪顺着白玫瑰的眼角滑落下来,这个曾经被许明嵩雇佣来诱惑孟水新的歌女从没想到过,自己服侍了一夜的小哥哥会成为今日杀死自己的凶手,更没有想到这个满脸羞红的山间青年会成为一个狡猾的出卖亲人和良心的大汉奸,一个人神共愤的日本间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