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断虹谷已经有一个月了,蔓菁依然记得刚进谷那时候,看到了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红得耀眼。她听说过,曼珠沙华是这世间最毒的花,可是那一刻,她却有些喜欢上了。
慕嫣见她整日有些伤神,便给她安排了一个靠近悬崖的屋子。断虹谷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这山谷被天然地断成两个部分,慕嫣说,如果蔓菁哪一天想不通了可以自行了结,跳进这万丈的深渊里,一干二净。慕嫣还告诉蔓菁断虹谷的女子都是曾经肝肠寸断之人,过去,只需将它留在灵魂的深处。那些曾经的柔肠寸寸,粉泪盈盈,都需要埋葬。
她一个人待了一个月,每一天只能徘徊在屋子里,所能及之处就是门外的悬崖。起初,她会想起萧邑,想起那个初见时温润如玉的公子,想起他去宣州看她的那一夜,想起他们曾经的缱绻缠绵。每每思及此处,还是忍不住伤心落泪。往日的的一寸爱恋,如今就烧成一寸灰。
回忆占据了她所有的生活,仇恨也随之慢慢地滋生。那个将她捧在心上的人,那亲手将她坠入地狱的人,总是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一睡下去,总是会梦到过去,梦到他们的过往,而后就是一阵梦魇,挥之不去。她请求慕嫣给她一些安神的药,可是慕嫣怎样都不给,因为断虹谷没有温性的药,只有能置人于死地的毒药。还说她会给蔓菁时间去忘记过去,多久都好,直到忘了才好。
时间真的是最好的解药,她渐渐觉得萧邑的样子有些模糊了。开始好好地吃饭,好好练剑,一个人在悬崖边没日没夜地练剑。
慕嫣带她去欣赏断虹谷的花田,告诉她那些花是用来炼毒的。她独独最喜欢的是红得耀眼的曼珠沙华。慕嫣说:“断虹谷的花不是用来欣赏的,都是用来炼毒的,而所有的毒药里曼珠沙华炼出来的毒液是最毒的。”
蔓菁生性聪颖,悟性也高,对于毒药的炼制和使用,不久就得心应手。她深得慕嫣的心,常常伴其左右。
慕嫣一直都很厌恶男人,却对碧云山庄极是尊敬。她提到钟庄主的时候都是一脸敬意,仿佛钟庄主就是她的主子。蔓菁没有问为什么,她已经学会了适时的沉默,还有服从。
钟庄主的六十大寿,宴请了许多的江湖人士,其中也包括断虹谷。慕嫣收到帖子的时候,脸上浮起了丝丝的笑意,并连声对送帖子的人致谢。钟庄主的生辰是在腊月初八,慕嫣早早就让下属们准备好了贺礼。腊月初八,她们会去到江临,蔓菁也会跟着去。
提到江临,心中仍有丝丝的悸动。可她努力地不表现出来,出发前她在悬崖前站了一夜,过去犹如一根生锈的针,尖锐而犀利,刺在心头。可是,这些伤痕,她终究要学会掩盖。
既然要和过去一刀两断,那就要彻底一些。慕嫣新给了她一个名字,叫幽梦,幽梦,幽梦,终究也只是一场达不成的梦。她有些不习惯,其他姐妹也不太习惯,依然叫她做蔓菁,她没太在意。
腊月初八如期而至,蔓菁跟随着慕嫣一起又回到了江临。
慕嫣只带着她和幽兰前去赴宴,宴席上有着众多的武林门派和侠士,容不下太多的人,所以她和幽兰一直在院外守候。男人皆是好色的,看见两个身材姣好的姑娘蒙着面纱,故意在她们面前驻足大声地高谈阔论,期望能引起注意。还有些前来打招呼,自报家门的男人。幽兰对这些嗤之以鼻,继续冰冷地站着。蔓菁也无心应付,同样一句话不说。不过,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不理,比如钟郢谦。
他走过来,礼貌地跟她打招呼:“在下钟郢谦,觉得姑娘像极了一位我的故人。”他说到故人的时候,眼底划过一丝难过。
她没想到钟郢谦竟然这么直接,隔着面纱都看得出来,担心暴露,故意哑着嗓子回道:“小女子一直身居断虹谷,竟不知这世间还有与我相像之人。”
钟郢谦闻言有些失望,礼貌地道别便径直走进了前厅里。
蔓菁觉得她最对不起的人极是钟郢谦了,当初住在碧云山庄的时候他对自己的照顾得体贴入微,只是她的一腔浓情都付与了萧邑。那时候,她的心里半点都容不下其他人,钟郢谦对她越好她越是觉得愧疚。如今,既然要跟过去做道别,那便将他也当成陌生人吧。
幽兰一脸坏笑看着她,轻轻的说:“原来你的过去是在江临啊!可是钟少庄主看着也不像是个负心的人啊!”幽兰是个性子还算活泼的人,所以很多时候话也不会藏着。
蔓菁回眸看了一下钟郢谦的背影:“钟少庄主是个难得的好人。”
幽兰听到蔓菁这么称赞钟郢谦,不由得好奇了起来,问道:“那时你说你和钟少庄主有过几面之缘,说明你们之前是认识的,对不对?”
蔓菁点点头,却没有继续往下说。前尘往事,她不想再提起了。
宴席结束的时候,钟郢谦还特地送慕嫣离开。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蔓菁:“恕在下冒昧,请问姑娘芳名?”
慕嫣早就猜到蔓菁和钟郢谦是旧相识,便给了蔓菁一个眼神,让她自己回答。蔓菁还是故意哑着嗓子说道:“幽梦。”
钟郢谦即使再怀疑也知道不应该追问下去,面带笑意地看着蔓菁一行人离开。
蔓菁看到慕嫣对碧云山庄很是不舍,相比于之前,她美艳的脸上分明挂了一丝忧伤。她听到慕嫣喃喃地说:“你都长这么高了。”
才明白,慕嫣之所以这么期待来碧云山庄,只是因为这里有她留恋的人。为了某一种苦衷,只能遥遥望着。
出城的时候,蔓菁回头望了一眼江临,在心里跟它道了个别。就将过去当作一场梦吧,从此没有了沈蔓菁,她的心里更没有了萧邑。心如止水,才是最好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