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忠指着温辛恒颤声道:“你要杀陛下,那便先杀了我……”
温实诚忙道:“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恒儿怎么能做那样忤逆不孝之事。”
温良忠摇头道:“你教养出的好儿子,做了什么事,恐怕你自己都不清楚……”
温实诚看了眼温辛恒,面上没有丝毫惊讶,温良忠眯起眼,很快便反应过来,更加气道:“你、你也知晓!”
温姝婵早几月便将温实诚说服了,他不仅知晓,还从中帮衬了一番。
“爹,”温实诚也不想否认,索性开始劝他:“陛下何曾听过你一句劝诫?大哥平白无故被夺兵权,恒儿不过救济难民几个馒头,就被关进大狱,我们温家尽职尽责一生,换来的是什么?”
温实诚用温姝婵的这句话道:“忠国公不是忠于某个人,而是要忠于这个国。”
温良忠再吐鲜血,随后晕厥。
温实诚对温辛恒道:“你不能离开宫,快速速回去。”
温辛恒不安地看着温良忠道:“我等祖父醒来再走。”
温良忠这次更为严重,温家上下一片沉闷,温姝婵闻讯也赶了回来,好在没多久,温良忠便醒了过来。
温辛恒没敢进去,在外听到祖父醒来,松了口气,便又火速往皇宫赶去,而温良忠醒来后,独留温实渊在跟前,也不知说了什么,温实渊出来后面色沉凝,只说要回屋休息。
温姝婵觉出不对,悄悄跟在其后,却见温实渊根本没进寝屋,直接牵马从侧门而出。
温姝婵心道不好,赶忙转身去找温辛安。
第84章
皇帝病重,或将不久于人世的事情,满城皆知。
温辛安自然知道大俞即将移主,温姝婵也知温辛恒参与之事已瞒不住温家,索性直接用说服温实诚的话,说给了温辛安。
温辛安很是通透,见温姝婵气喘吁吁,便知她此时寻他是出了急事,没等她话未说完,便直接抬手道:“是垚弟叫你来找我的吧,直接说需要我作何?”
俞厷民心已失,温辛安又是饱读诗书的人,怎么会不理解。
温姝婵不敢再耽搁时间,将莫尘垚之前给她的一个早就没了香味的香囊,递给温辛安道:“大哥快去拦住大伯父吧,他若是直闯宫门,温家便真的要分了!”
温辛安没有半分犹豫,快步跑去马房,直追温实渊。
这边还未缓口气儿,就见莫尘垚着急忙慌跑到温府,拉住温姝婵便耳语道:“赤巾军快要攻进洛京了,快随我去地下暗阁。”
温姝婵叫萃茶去和温实诚打了声招呼,便赶紧跟着莫尘垚离开了。
赤巾军的目标是皇宫,进城之后他们并不会为难百姓,可这次赤巾军领头的便是于炎,莫尘垚怕他们追究起当初的事来,所以不敢掉以轻心,便带着温姝婵藏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暗阁当中。
另一边,被温辛恒派人拖住的温实渊,已被温辛安追上。
父子俩见面,温实渊严厉呵斥,温辛安却不仅不退开,反而直接下马跪在他面前,二人没有直接挑明,而是在暗暗较劲。
暗阁中,温姝婵握着莫尘垚的手,有些不可思议地道:“夫君如何提前知晓大哥会帮咱们?”
莫尘垚道:“我身后那道疤痕,就是当年在边漠替安大哥挡的刀,当年我死里逃生,他将那个绣有福字的香囊放在我手中……”
那是大伯母在温辛安出行前绣给他的,温辛安将香囊赠予莫尘垚,承诺凭借此物,他可以无条件答应帮莫尘垚做一件事,来偿还救命之恩。
说完,莫尘垚轻叹道:“安大哥这是信得过我啊。”
想到莫尘垚后背上那条醒目的疤痕,温姝婵不由心里一紧,她靠在他肩上,低声问道:“你当时不过才十多岁啊,就有勇气在战场上替别人挡刀,你没有考虑过后果么?”
莫尘垚将她搂在怀中,笑着道:“谁让我当初答应过别人,定要护安大哥平安呢?”
温姝婵微微发怔,思绪不由飘去了许多年前。
那时的她只是一股脑的因前几世而怨恨莫尘垚,可现在仔细回想,忽觉这一世的莫尘垚不管是明是暗,或大或小,为她做过太多太多。
这一世,他值得她爱,值得她信。
而皇城外,温实渊最终没有拗过儿子,这当中多少也是他心里着实对俞厷有怨,他索性将怀中的一包东西丢给温辛安,便调转马头而归。
令人意外的是,这包袱当中,除了忠国公令,竟然还有大俞的传国玉玺。
俞厷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他身边已无人能信,他虽然对温良忠极度厌恶,可打心眼里他知道,温良忠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可让他没料到的是,天底下只有一个温良忠是不够的,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
温辛安拿着忠国公令入宫见到温辛恒后,立刻将玉玺交给了他,临走时他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在他肩头上重重拍了两下。
集报不停入宫,洛京东城眼看守不住时,云氏的人头终于出现在了城楼上。
城内百姓大呼叫好,城外的赤巾军也没了造反的缘由,但打红眼的他们,并没有立刻作罢,好在李曻带足兵力及时赶回,将赤巾军一网打尽。
于炎却趁乱逃走,鲁叔被他故意留下,带了口信给莫尘垚:背叛约定会付出代价。
龙榻上俞厷听到外面喧哗,有气无力地问道:“为何如此吵闹?”
殿内无人回答,门却忽然打开,李婉卿身着凤袍,缓步入内。
俞厷又一次重复了问题,李婉卿淡淡道:“妖后已死,叛军已灭,满城百姓皆在欢呼。”
此时的俞厷已经顾不得云氏,他声音微微发颤道:“对,她是妖后,她该死,那她死了,你该高兴才是……”
李婉卿面容平静地立在榻边,冷冷地看着俞厷道:“昏君当道,却将所有罪责推给一介女流,简直令人可笑。”
俞厷连连应和着道:“对、对,是朕无能,是朕昏庸。”
他现在不敢触怒李婉卿,便是在拖延时间等温良忠来救他,所以不管李婉卿说什么,他都会应和。
李婉卿见到他副担惊受怕的嘴脸,终于是忍不住笑了。
她从袖中掏出祥龙玉轴圣旨,缓缓打开念了起来。
这上面的内容是俞厷的遗照,他死后太子俞埝继位,太后李婉卿垂帘听政,温辛恒为摄政王辅政。
还未念完,俞厷便气得不停咳嗽,他憋了许久,喘着粗气道:“没、没有玉玺,这遗照不能作数,不能作数……咳咳……”
李婉卿将遗照铺在桌上,看着咳得极为痛苦的俞厷,轻笑道:“陛下不说,臣妾差点忘了。”
她从袖中掏出玉玺,刻意在俞厷面前扬了扬。
俞厷看到后当场一口鲜血喷出,满面的震惊与恐惧,他想要咒骂,想要质问,却奈何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掐着一般,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不停的咳着,仿佛要把胸口震裂。
他伸着手要去抓那玉玺,明明近在眼前,他却怎么也够不到……
最终,俞厷那支枯槁的手,重重地砸在了榻边,而那双猩红的双目,却始终没有阖上。
俞埝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开库放粮用来救济难民,同时消减赋税。
温辛安成为李曻副将,二人带兵前往滨县,与吐谷作战。
莫尘垚官升至吏部侍郎,温姝婵也被封了诰命。
不到一月,洛京城内便恢复了安宁。
这日,温姝婵被传进宫内,她本以为是李婉卿找她闲聊,却没想一进殿内,看到的是温辛恒。
“哥哥?”温姝婵按照礼数,上前屈了屈腿,不解地问道:“有何事要打着太后的名来召我?”
温辛恒脸色有些难看,他将桌上一本册子递给温姝婵。
温姝婵带着疑惑将册子打开,刚看几行,便高兴地忍不住道:“这是当年香州大桥坠毁的案子,哥哥怎么不叫尘垚来看?”
温辛恒蹙眉极深,指了指书册道:“莫要急,看完再说。”
温姝婵点点头,忙又低头去看。
可越看到后面,她面色越难看,最后指尖都开始发颤。
原来当初香州知州之所以敢偷工减料,是因朝廷要各地上缴巨额赋税,香州是全国有名的富饶之地,尤其被俞厷点名,在巨额赋税的基础上,还要额外增多银两。
香州知州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打起建桥上面的主意,然祸事一出,他立即上报朝廷。
当时的辅政大臣温良忠,不敢将事情真相公之于众,不然俞厷这刚坐稳的龙椅怕是会遭非议,他只好拿死人来顶罪,于是便将所有过错推给了王工龄。
有了上面的授意,香州知州这才敢拉王家来做垫背。
温姝婵目光怔怔地看着温辛恒道:“是、是祖父?”
温辛恒点了点头,他将选择权交给温姝婵:“要不要告诉垚弟,你来做主。”
温姝婵怔在原地,脸色越来越苍白,双唇也在禁不住地颤抖,温辛恒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唤道:“婵儿?”
温姝婵忽然翻起白眼,浑身一抖便向后直直倒去。
眼前陷入黑暗,可耳边还能听到说话声,温姝婵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完全不能控制身体。
她听到慌乱声,听到莫尘垚着急地询问季师傅,也听到季师傅说可能是中蛊,而吐谷一族最擅长下蛊。
中蛊?
她猛然回想起在吐谷被囚的那夜,她迷迷糊糊被人灌了碗汤药,有个冰冰滑滑的东西顺着她喉咙进入了体内。
原来她从那个时候便中蛊了。
她第一次听到莫尘垚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怒吼一声。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什么也没有听到,周围的一切越来越遥远,就在她似乎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这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曾听到过。
她一开始重复着这样句话:“生死契约,万事皆成,成则虚无,败则再渡。”
随后温姝婵眼前逐渐光亮起来,一个佝偻着背的妇人出现在她面前。
那妇人穿着古怪,手中举着一个银白色铃铛,她一面摇晃着,一面冲她摆手道:“走吧,做成便可走了……”
温姝婵鬼使神差地抬脚向她走去,她冲她伸出手来,就在二人指尖快要接触的一瞬刹那,身后忽然有一股力道,瞬间将她抽离此地。
温姝婵猛然一个哆嗦,她大口喘着粗气坐起身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立即抬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掐了一下,感受到疼痛,她长长松了口气,她醒了。
环顾四周,这是间陌生的小屋,她起身下床,可能是躺了许久的缘故,刚一站起来时,腿还有些不稳,她一路抚着桌椅,缓缓来到屋外。
屋外长廊旁是一片幽静的小湖,看着叫人十分舒心。
温姝婵合上眼大口呼吸着芬芳,忽然廊上传来一声惊呼:“小姐!”
温姝婵睁开眼抬头看去,萃茶手中端着的药散落一地,她顾不得收拾,快步向这边跑来。
她看到温姝婵醒来,激动地哭道:“小姐,小姐你可算醒了!”
她拉着温姝婵的手,哭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忙将温姝婵向屋里推去:“小姐你怎么没添件衣服,也没穿鞋子,这样会染风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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