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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节
    这是张抗抗自来到打渔张过的第十个年头,也是唯一一个,除夕这天还在下雪的新年。
    外面的雪已经下的很深了,张抗抗和张萍萍围着炉子坐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外面的雪景出神。
    周励在陪张鹤轩下象棋,四福和五福在一旁看着,直到张鹤轩喊了声将军,五福才终于敢张嘴说话了,她指着棋盘道:“周爸爸,你这棋也太臭了,怎么也不能上这个马啊,你这个马上的啊,都毁这一步棋上了!”
    张鹤轩笑着看向五福:“怎样,你来和老爷爷下一盘。”
    五福立刻道:“我来就我来,我肯定比我周爸爸下的好。”
    五福的声音打断了张抗抗的思绪,她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雪花飘落,最后喃喃道:“又是一年啊,大姐。”
    张萍萍嗯了一声,说:“小妹,大福已经两年没回家了,你知道到底怎么了吗?”..
    第92章
    外面白雪堆积,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这样的白色,看的久了,眼睛都会有点疼,有点扎眼睛,刺刺的。
    张抗抗不知道是看那一片白色看的,还是被围着的炉子里偶尔冒出的烟气熏的,此刻眼睛红红的,倒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
    张萍萍看一眼张抗抗,见她这副神色,心里也是难过,便伸过手去,握住了张抗抗的手。
    张抗抗略略抬起眼睛,微微笑一下,道:“我没事的,大姐。”
    张萍萍嗯了一声,转头看向那片雪白,两个人再次回到了沉默的状态。
    三福和二福在一旁坐着,两人都听见了张萍萍和张抗抗的对话,二福看向三福,给她递了一个眼神。
    三福明白她二哥的意思,便站起来跟二福去了他的房间。
    这一进去,二福就问,“你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
    三福犹豫着看向二福,“我也不太清楚大哥不回来的原因,不过我觉得他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咱妈。”
    二福彻底听不懂了,看着三福说:“什么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和我说说。”
    三福便把何艳丽去找大福的事和二福说了一遍,二福听着,牙齿咬的咯吱吱响,便问:“这么说,她也去找大哥了?”
    三福听出了不对劲,连忙问:“什么叫也?她也找过你?”
    二福便说:“我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就见过她,她家儿子当时在学校上学,那天我见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没看见我,后来她来学校找过我一次。”
    “什么时候?你初中的时候?”三福问。
    “不是,我去上技校的时候。”二福说着,冷笑了一声,“我上初中的时候她就认出我了,但她没找我,很简单啊,当时我就是个学生,什么也没有。可等我一上技校,她就找到我了。”
    “找你要钱?”三福问。
    “是。”二福说,“不知道她哪里打听到我的消息,知道我上技校也有补助发,她就来找我要钱了。对了,当时我刚上学没多久她就来了,在学校门口等我很久,我出去一看是她,就知道她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后来呢,你给她钱了吗?”
    “给钱?我给她个屁。”二福差点跳起来,说:“我理都没理她,转身就走了。她那次碰了钉子,后来又来找过我一次,还带着一个小孩子,当时我在大门口就给我们门卫说,以后她来再也不要叫我了,她就再也没去找过我。”
    二福想了想,“可能就是找我两次我不理她,她就去找大哥了吧。正好那段时间大哥留校任教,手里也有工资了,她就去找大哥了。”
    三福嗯一声,“我听大哥的意思,她应该和大哥联系很久了。”
    “她去找大哥和大哥不回家有什么联系?”二福恨恨道,“大哥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三福便说:“大哥说他一直偷偷给何艳丽钱,却从来没管过弟弟妹妹的事,更没管过咱妈,他就没脸面对咱妈,面对咱们几个了。”
    “狗屁!”二福啐了一口,“他这是逃避,什么没脸啊,一家人哪里有什么有脸没脸的说法,他就是嫌麻烦,不想面对我们罢了。再说,咱妈还需要他给钱?会因为这种事生他的气?”
    三福点点头,“我也很不明白。”
    二福就说:“要我说,大福就是把自己逼的太紧,容易钻牛角尖,又自以为是。”
    二福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对三福说:“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你怎么处理?”三福忙问。
    “先把何艳丽那边处理掉,再说大哥的。”二福暗自做了决定。
    “那咱妈那边呢?”三福问。
    “等我都处理完了,我会和她谈。你放心。”
    三福满肚子的心事终于放了下来,她看着二福道:“二哥,有你真好。”
    二福愣了一下,夸张的伸出手指,对着三福比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你这是第二次叫我二哥了。”
    三福脸一下就红了,她撇一下嘴,笑道:“怎么,这你还记得?”
    “当然要记得了,你想啊,你这么二福二福的叫,等我结了婚,你也打算一直这么叫?”
    三福听了,立刻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向二福:“你要结婚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结婚了,我就这么一说。”二福道。
    三福表示不相信,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二福的眼,说:“二哥,我在叫你一声二哥,你把头抬起来,别低头啊,让我看看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不会撒谎。”
    二福抬起头,有点心虚道:“你看,你看吧。”
    二福一和三福对上目光,立刻又低了下去,三福拍手叫道:“是她吧,就是那个女孩,二哥,是她对不对?”
    二福抿着嘴,大手挥了一下,便说:“不是,你别瞎说。”
    “那你脸为什么红了,二福,你不说实话,我现在就去堂屋告诉咱妈去。”
    二福一下就拉住的三福,“你别啊。”
    三福笑着看他,“那你说不说实话吧。”
    二福只能松了口,“没挑明还。”
    “还没挑明。”三福泄了气,道:“都多久了啊二福,你行不行啊。我看那个女孩挺好的,叫什么来着,叫……”
    “钱豆豆。”二福说。
    “对,就是这个名字。”
    “名字告诉你了,你别一嘴一个那女孩那女孩了,她比你大,连个姐姐都不叫。”二福有点不满意的看着三福说。
    三福立刻做个鬼脸,“好的,我知道了,二哥。只要你们在一起了,我就叫二嫂,姐姐也不用叫了。”
    二福笑嘻嘻的,脸上的喜悦是藏不住的,正要出门,可又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三福:“对了,你呢,在学校怎么样?”
    三福愣一下,“什么怎么样?”
    “明知故问是不是?”二福觉得他这个二哥怎么样也要关心一下远在外地的妹妹,就说:“我知道你上初中高中的时候就有一个绰号,大家都在你背后叫你冷美人,说有男生喜欢你,你连看都不看人一眼,现在呢,都上大学了,还这样吗?”
    二福一张脸算是红透了,立刻尖叫道:“二福!”
    二福翻翻白眼:“怎么,你能问我,我就不能问你了?”
    三福实在不想回答,瘫在椅子上说:“你这个问题太无聊,我不想回答。”
    “不对啊,妹子,你的态度不对,想法也不对。怎么我这个问题就无聊了。你的成绩,我觉得压根就不用问。除了这个,别的我还真的不知道要关心你什么了。”
    三福立刻说:“反正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就是无聊。二福,我不想回答你。”
    二福皱皱鼻子,道:“不回答就不回答。以后啊,我也不告诉你我的事了。”
    “小气鬼!”
    二福回敬她一句:“哼!”
    二福哼一声,拔腿往堂屋去,就听见身后三福小声说了一句:“二福,以后别再给我寄钱了,学校的补助够我用的。咱妈也经常给我寄,你也给我寄,我都用不完。”
    二福停下,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用不完,我看她们经常要去买衣服,买雪花膏,你看你,这一身素的。”
    “我觉得挺好的。”三福说,“反正你别再给我寄了,你给我寄的钱我都攒下来了,也带来了,我还要还给你。”
    “我不要。”二福有点急。
    “你平时要管我,还有管四福,你的负担已经够重了,你工资能有多少,管我们两个。四福现在要缴学费,也要生活费,你如果想管,你就管他一个就行了,我真的够用。”
    三福还不等二福说话,就继续道:“二哥你要谈朋友就需要钱,人家女孩子如果知道你还要管你弟弟妹妹,人家也会不高兴的。”
    “二哥,谢谢你,不过我真的够用了,你多顾你一下,好吗?”
    二福转头看一眼三福,说:“我工资高,厂子包吃包住,什么钱也用不到。你啊,把那些小心思就放肚子里吧,整天的不是操心你大哥,就是操心我,什么事你都放在心上。这些钱算我投资了,等你毕了业,给二哥设计个新房,盖出一个家来。”
    二福说完就要走,后面三福怔怔的看着她二哥的背影。
    设计新房,设计一个家。
    这是三福当初执意要学建筑的初衷。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往大了说那就是梦想,往小了说,那是自己最喜欢,最迫切的事。
    三福就是这样,她的梦想就是设计很多很多套房子,她要建很多很多的家,为了无数人的幸福。
    她要给那些需要的人设计出最幸福的港湾,在他们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就是全身的放松还有心灵的归属。
    大家都说,你一生去奋斗的东西,都是你向往的,是你不曾拥有的。
    三福的目标就是那些房子,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想过大福家要做成什么样,二福家要做成什么样,给张抗抗家现在的院子画过无数张改造图。她想象过无数个画面,大福二福甚至四福五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家是什么样的,一次也没有。
    三福想到这里,就又开始陷入了沉寂中。
    她的二哥何尝不是这样。
    三福记得她小学时候的一句无意的话。
    她说她喜欢画画,想去市里读初中,这样就可以上到美术课了。
    可她不知道她当时的一句话,对二福竟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尽快二福后来几次三番的找她解释,他去读技校,只是单纯的不想念书,他不喜欢念书,他更喜欢自由自在的时光。
    那时候的三福比二福要小很多,毕竟她还是小学生,就信了二福的话。可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二福也只有十三岁,一个刚满十三岁,还在上初二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想继续过校园生活呢。一边可以在学校里学习生活,一边由家里供着上学,不会有任何压力,而那时候的二福却毅然选择了技校,一个自打进了学校之后,双手就永远洗不干净的技校。
    三福永远都记得二福跑到学校给她送钱的那一瞬间。
    二福那深蓝色的工装上全都是洗不干净的油污,他却笑的像个孩子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塞给三福,说那是他攒了很久的,三福的学费。
    三福永远也忘不了,二福伸出手的那一瞬间,他指间黑色的油渍,和指甲里洗不掉的东西,都那么的触目惊心。
    然而二福却是笑着的,他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很满足又很快乐。
    三福毅然接下那笔钱,因为她知道,只有她收下了,她的二哥才会更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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