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来男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堂屋里有一群孩子上课的动静,好在也不需要她解释,田二贵还没靠近棉门帘呢,学生们就蜂拥而出,差点儿没冲撞他一个跟头儿。
田二贵傻呆呆往后退,再往后退,眼看着得有十几个小学生欢天喜地的散去了,一个笑盈盈的小身影跟在他们后面说:“再见!下周的课如有变化我会提前通知的。”
人小鬼大的……这是谁?
貌似应该是认识的,但是把脑细胞找个遍,也找不出一个能对应的人物来。
田阳聪要送学生到门口,田来男不尴不尬的还在枣树下面呢。
“来男,你把家里房子租赁出去了?咱家……成学校了?”
田二贵真是想不出来刚才那窝孩子是什么情况。
“没……我没……”
田大妮儿也就会说这么几个字,她爹虽然常年不在家,大闺女还是给予了足够的敬畏之情,舌头打结儿,声音打颤儿。
“没租出去?那咋都跑咱家来夜猫子叫宅哩?”田二贵撩门帘进堂屋,刚才还以为这不是自己家了……
可不是……不是了吗?
墙上的中堂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黑板,上面还有粉笔书写的数字文字。八仙桌跟圈椅也都不见了,墙边门后堆放的杂物也不见了,换成几溜长书桌、矮木凳。
这就是一间教室!空气里还留着粉笔的橡皮的味道,桌面上还留着几张草稿纸演算纸。
田二贵满脑子官司,撩门帘又出来了,一叠声的追问:“来男你说清楚,家里这是咋的啦?租给谁用了?租金给了多少?上课的丫头是谁家的?”
田来男一脸痴呆相,傻呵呵站在原地,田阳聪已经关了院门回来,当大姐的可以不直面那么棘手的问题了。
姊妹三个里,要论脑子最聪明好用,可不就得属最小的这个?
只是……田阳聪此刻的内心也很绝望啊!
面对这个名义上亲近,实质上两辈子都比较陌生的男人,她甚至都张不开口叫一声“爸爸”。
但又必须面对,必须交流。
她听到自己干哑的声音:“是我,用这间房子当教室,办辅导班用。如果不能用,我再想办法挪到别的地方去。”
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话说出来,内心那种恐慌感退下去,刚才也跟学生们说过了,大不了换地方上课。
她如今,是已经拥有一个落脚之处的人,不需要担心被田家亲人驱赶。
多么幸运!提前安置好了。
还能怕啥?
如果要挨打,那就想法子跑呗,跑不掉还可以叫……
田阳聪甚至有心思暗戳戳的看了被擦拭的油光锃亮的“大金鹿”一眼,估量了一下大姐有没有可能在紧急关头夺车助逃。
这样鬼机灵的眼神,胸有成竹的姿态,累死田二贵也不敢想象这是他家三闺女啊!
但是肯定会觉得像……
拿不准……
田二贵到底也是走南闯北的人,拐个弯儿问大闺女:“家里咋就你自己个儿?来弟跟唤男跑哪疯去了?”
这是跟亲生的闺女也有那么点儿血脉相连的意思对吧?有几分怀疑……
田来男这才明白,敢情她爹就没认出来小妹妹,那么,能认得出她这个大闺女来,算不算荣幸?
“来弟……不在家,唤男在。”
忽然发现,“唤男”这个名字确实难听,怪不得小妹妹死活要改。
田二贵眉头一皱,觉得跟自己的猜想距离太远,他守着外人的面还是很讲究的,既然眼前的小丫头不是来弟,那就是外人喽。
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到这么聪明伶俐的小丫头是田唤男……
田唤男原先的人设是什么样?不但永远闷不吭声,缩在角落里努力湮灭存在感,万一入了眼,那肯定得是夹夹缩缩窝窝囊囊灰头土脸的模样,万万不能够跟眼前这个态度不卑不亢大气从容还能给学生上课的小丫头联系起来。
“来男你去把来弟唤男都喊来。”田二贵手一摆,转向田阳聪打听,“你家租赁的我家房子?租多长时间了?你家大人是哪个?”
田来男:“o(╥﹏╥)o”
田阳聪:“┓(?`)┏”
好吧,认不出自家闺女的亲爹,今儿算见识到了。
“我就是田唤男,”田阳聪发现自己一丁点儿都不恐慌了,语气里还有些不屑。“您这次回来还走吗?就您自己回来的?”
祈祷漫天神佛保佑啊!叫这个不认得亲闺女的男人赶紧走!
田二贵受了惊,眼珠子瞪了几瞪,还转头看了田来男两眼,上上下下打量田阳聪。
父女相认,有这么难吗?
田二贵忽然觉得一直憋着的那团火又在胸膛里烧起来,眼前都是自己生的闺女,还压着火气做啥?
“啪!”
田二贵猛一拍枣树下的石板桌案,怒声道:“老子不在家,你们还反了天啦!看看把家捣腾成啥了?说话还不听了?来男,叫你把来弟喊回来,咋不去?”
忽然翻脸啊这是。
田来男再次打起了哆嗦,声音也颤抖,努力解释:“爸爸……来弟……来弟在城里,回不来。”
“去城里了?去城里干啥?真是反了天,怪不得你奶说管不了你们了,翅膀硬了,她跟谁去的城里?”
两边都舍不得花电话费,自然不可能把所有缘由都讲明白,田二贵还是一头雾水呢,又只会穷急。
田阳聪对着大姐的方向抬手一压,示意由自己来解决沟通问题。
“我们在城里租了个房子,办辅导班,二姐在城里,我跟大姐也要回城里了,这边……我只在周末回来用房子。”
有文化的人,解释问题言简意赅。
就是信息量太大,田二贵这种智商未必能很快全盘接收。
老宅儿那边打电话,不是说摆摊儿做买卖挣了几个小钱儿吗?怎么又成了去城里办辅导班?
摆摊儿的事儿好接受,办辅导班,貌似太高大上了,田二贵这种粗人,都不好意思指责。
“你……你还办啥辅导班,你会教啊?咋恁本事哩?”田二贵说着说着,又找回了气势,语速较快,“有本事了也不能叫你奶生气!你们仨,是谁敢打毛蛋了?还下嘴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