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贵脑门子上的青筋直蹦,刚才跟田来弟聊得挺好的,还以为自己时来运转可以享上闺女的福了,自家亲娘讲述的仨闺女怎么怎么不孝顺是假的。结果马上就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不孝顺”……
最起码是“不顺”!还敢忤逆,跟长辈厮打!
“真是要造反啊你们!敢打你爹……哎呦……还敢咬我!”
田二贵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二妮儿就够狠了,对自己狠,挨了打还不跑,非要抵着头叫他接着往死里打,最起码她是要挨打,不敢还手。
这个三妮儿闷不吭声的,却是上来就发狠儿,掰他的手掐他的胳膊,还敢下嘴……
毛蛋的下场就是他这个亲爹的下场?
那还绷着劲儿心疼她们干啥?全滚一边儿去吧!
田二贵又是憎恶又是恶心,抓着鞋底子行凶的胳膊被咬住了,那就用另一只大巴掌,往田阳聪头顶上狠抽。
相同的感觉不同的场景,田阳聪再次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与滔天的恨意,她比两个姐姐的感受要深刻的多,她知道上辈子这个爹就没有真心疼爱过她们。
生了闺女,视若草芥。
越是被痛打,越是不松口,田二贵甩也好,举也好,用脚踢也好,田阳聪的嘴巴长在了父亲的胳膊上。
得了自由的田来弟都没办法接着把脑袋抵在亲爹肚皮上了。
这是几近疯狂了的父女两个,从厨房门外连骂带打,不知不觉就挪到了院子里的各个角落,又挪出了小院的窄门。
田来弟指引得当,没把战火烧到辅导班里面。
尽管她这会儿已经蓬头垢面,一张巴掌脸上,血泪模糊,连衣服前襟上都脏污了,被抽出了鼻血……
“救命啊,救救我妹妹!”
田来弟嘶哑着声音叫喊,这个问题就闹大了。
原本可能是个小事儿,孩子不听话,当爹的打几巴掌……
你这一叫“救命”……
辅导班外已经有几个家长接走孩子了,低年级的嘛,作业少,家长听着院里热闹没好意思掺和。
还有几个家长对热闹感兴趣呢,早就把耳朵凑到窄门那儿满足好奇心了,现在门大开,打斗场景现场直播,还有个高呼“救命”的……
热心的不热心的全围上来,男性家长用力去压服田二贵,女性家长去抢救田阳聪。
院子里还有个被拴着的愤怒着的大黄在“汪汪”吠叫,路边好几家出来遛狗的狗爸狗妈狗宝在应和,好不热闹。
唯一一位君子动口不动手的男性家长,戴眼镜的万秘书,在愤怒的质问田二贵:“你是谁?干什么的?再不放手我就报警了!”
刚才倒是有猜测说打孩子的是亲爹,可是目前看,这样同归于尽的打法儿,像是有血海深仇,杀父,夺妻,把对方孩子丢井里了的程度。
“报警”这俩字还是有震慑力的,田二贵先停了攻击,被好几个汉子摁住了肩膀。
田阳聪的牙齿还在胳膊上嵌着,她耳朵里乱糟糟一片,整个身子也是软绵绵的,是田来弟的一声声叫喊,和一道悦耳的安慰声,让她绷紧的神经一松,身子歪落到地上,牙齿也放开了。
“……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犯不着自残,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好日子,她那么努力,想过上的好日子,一定会有,为什么还总是在遇到小磨难的时候便做出“同归于尽”的傻缺举动?
这能叫做“自残”吗?
前世的田唤男闷不吭声不跟任何人交心交流,也把自己送入了高等学府,过上了有房有车的小富生活。
但她那样就算正常了吗?
田阳聪眼前浮现田唤男初中高中时期的形象,土鳖贫困自不用说,最不正常的是光秃秃的脑门儿,为毛光秃秃?因为田唤男下意识里的动作就是薅头发,薅脑门上的头发,一溜溜一排排的薅……
不正常的生活状态,滋养不出正常的心理情感。
两颗热泪划过脸颊,她抹一把脸,嘴巴里的腥甜滋味儿清晰起来,眼前的人影清晰起来。
齐爷爷齐奶奶,万秘书……还有……刘主任,那个总是被狼犬“黑子”遛的踉踉跄跄的女人。
还有她的学生们,万思飞哭的跟自己受了伤似的……
她是“小田老师”呢,清醒过来,第一个要关心的是学生的回家问题。
不能理会大家伙的关切问候,更不需要讨论要不要去医院,田阳聪问万思飞:“都写完作业了吗?都有家长接走吗?谢谢你……对不起了。”
“嗯嗯,我们都好……呜呜……”
万思飞今天受到的触动太大,这些孩子们能被家长送辅导班,最起码证明在家里是被正常关爱的,犯错的时候被批评几句是有的,但像小田老师家这样,亲爹抡着鞋底子打骂孩子,从院里拖拉打踹孩子到大路上的残酷手段,他们没经历过,也没见识过。
好怕啊,自己的爸妈好温柔啊!
“那你们都赶紧回家吧,我没事儿。”田阳聪说的话语足够流畅,她尽了最大努力,要表现得不那么狼狈。
从地上被搀扶起来,浑身的疼痛令她打了两个哆嗦,她面对众人,眼神里除了感激,还有求恳,她想让大家离开。
田来弟从屋里端出一杯水,递给田阳聪漱口,姊妹两个站在一起,送走了大部分孩子跟家长。
走在最后面的是最关心她的,万秘书扶着自行车把儿追问一句:“小田老师,真不用我帮忙吗?”
“思飞明天还得上学,要早睡,我没事儿,问题能解决。”田阳聪想摆摆手再见的,可是胳膊疼的难忍,脸上的笑容也扭曲了一下。
现在,陪在身边的是住得近的,非孩子上辅导班的,几个邻居。
还有武训小学看门的大爷,田阳聪对他鞠躬道谢,大爷摇着头走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知道是亲父女之间闹腾,外人确实不好插手。
“我建议去医院检查检查身体,你们小孩子家不知道轻重,万一骨头伤着……”,刘主任很坚持,她是做妇联工作的,对这件事重视,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谢谢阿姨,我妹觉着没事儿,那肯定没事儿。”田来弟挺乐观的解释,“我看着也比年前在老家挨的打轻,腿脚也没瘸,脸也没打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