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嫂子缓慢地走回来,有些落寞地把袖子放下来遮住手腕的勒痕,皱着眉坐在候诊厅的长椅上,不知道在给谁打电话。
梁如琢叹了口气,拨了一个号码,让李文杰帮着弄血过来,b型rh阴性。
小嫂子不久前还跟他说:“我曾经想长大后在锁骨上纹一颗星星,后来我发现,很多小时候以为长大就可以做的事,长大了也不会真的去做。”
“我没能在锁骨上纹一颗星星,却背负了一只乌鸦和一片罂粟。”一个是经久的理想,一个是甘苦的现实,追逐着理想,陪伴着现实。
多年以后梁如琢再回想,大概是这个瞬间,他爱上了一个人。
天使滚落地狱,原来为了拯救两个恶魔。
梁如琢跟着医生进了另外的房间,半个小时以后走出来,强行把文羚抱走,用安全带绑在副驾驶,锁了车门,自己绕到驾驶座,一脚油门驶离了医院。
“刚刚我去签字了。”梁如琢单手开车,按下车窗吐出一口烟气,“我通知了梁在野的助理,还有市医院。老宅里大概会很乱,晚上去我那儿住。”
小嫂子恍惚地嗯了一声,半晌,捻着指尖轻声说:“好多血啊……不会死吧。”
“明天我再去看他。”文羚定了一个明天早上的闹钟。
“好。”梁如琢安然答应。
但你走不了。
第24章
梁如琢想直接带车上颤抖的小鸟回自己的囚笼。
小嫂子不安地抓着安全带,车外的街灯在他眼睛里流窜。“去野叔出事的高架桥看一下。”他比梁如琢想象中沉静得多,缓过最初的惊吓之后甚至发号施令起来。
“那儿应该被警察和记者围满了,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梁如琢安稳地继续开车,随手把小臂内侧的创口贴揭下去扔在手扣里,“如果老大这次醒不过来,嫂子就自由了,不提前感受一下自由吗。”
小嫂子看起来不像在恐惧自己即将变成小寡妇的样子,他只是皱紧了眉,问梁如琢,“你觉得,野叔的前妻,人怎么样?”
......梁如琢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对他的前大嫂不甚了解,只知道那是一位美丽强势的少妇,但在与老大的婚姻上,梁如琢也与外界的看法一样,是他哥的花心风流和暴力倾向导致这场婚姻彻底破裂。
小嫂子执意要去高架桥上看看,他们从警察嘴里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货车司机肇事逃逸,还在抓捕中。
梁如琢捉不住小嫂子,他在人群中就像一只灵活的小鹿在穿梭,寻找着目击证人。
肇事地点被圈了起来,小嫂子一路钻来钻去,被警察抓住了就楚楚可怜地用他的眼睛请求原谅,警察一松手,他就又一溜烟钻进去,在兜里偷偷拍照,屡试不爽。
梁如琢坐在立着路障的马路牙子上抽着烟等待,望着破损的护栏和桥下流水中坠毁的大g。
桥下如果没有水,或者那辆货车油门再踩猛一点,再或者,他晚几分钟再给李文杰打电话要血源就好了。这样他就能完全拥有小嫂子了,继承大哥的遗孀,在他哥的葬礼上穿一套喜庆的婚服,把小嫂子打扮得娇艳欲滴,悲伤地挽着自己的手臂。短短几分钟,他连怎么把小嫂子套上大哥的衬衫,再用什么姿势在大哥的床上干他都想好了。
时至今日他不想再提维护理性至上的漂亮话,他就是下流,拉斐尔就没有剥开女神内核探究的不理性冲动吗,他不相信,美好的事物总会让人忍不住剖开观摩,而一旦剖开,美好又变得污秽,恶性循环。
文羚拿着纸笔回到他身边,他的画技在这个年纪里算非常出色,在纸上完美复刻出柏油路上的刹车印和护栏,严肃地跟梁如琢分析,“如果只是调头,一定会减速的,刹车印根本不会是这样扎实的直角。野叔那车我开过,很稳,不可能因为剐蹭就翻下去,就是故意撞的。”
梁如琢当然能猜到这一层,他只是不在乎。他随意扫了一眼纸上的图案:“嫂子很在意老大的事?”
当然在意,还会追着担架床撩起袖子要给混蛋献血,因为他是老大的媳妇,不是他梁如琢的,这事儿他妈的真是糟透了。
事实上期待着他哥意外身亡的人不少,他不明白为什么小嫂子坚持认为这次事故是前妻动的手脚,唐宁在这场婚姻灾难里何其无辜,大好年纪成为商业联姻的工具,嫁给一个重利益轻别离的老油条,离婚了想多分些精神损失费也无可厚非。
小嫂子愣了一下,单纯懵懂地望着他:“我不太懂法律,如果这件事就是唐小姐让人做的,也许遗产上她就占不着便宜,你和野叔分到的就更多。野叔有个太子党朋友叫郑昼,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图刚刚也给他拍过去了,他说他去查。”
其实小嫂子还是有一点发抖,把身上的外套裹紧了,悄悄伸手过来,试探着勾梁如琢的手指:“今晚太乱了,大概记者也会追到医院去,我只能尽快离开不然会被媒体拍到,变成野叔出轨的证据。”
梁如琢闭了闭眼,这个精明的小家伙居然到现在还在算计这种事。
他在嫂子坐过来时就掐灭了烟,无聊地拨着细烟的过滤嘴,反问道:“他不就是出轨吗?”和他俩的爹一个德性,梁如琢都麻木了。
小嫂子的眼神像玻璃鱼缸被猛地击碎了,水流在眸子中暗暗涌动,认真凝视着他:“你的意思是,他出轨我吗?”
腊月的凌晨总要冻酥了人的骨头,阴沉的天迟迟没有泛起鱼肚白,而是稀稀落落地掉下小雪来。
快要过年了,梁如琢已经独自度过了十五个没有烟火的新年,还期待着今年能抱着香软的小嫂子一块吃饭。
可惜一路上小嫂子都没有再说话。他的年夜饭计划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梁如琢家里装潢简约典雅,香盘里燃着白檀,安神的烟气缓缓缠绕在台灯上,再逐渐消散。
他本想带着小嫂子到处看一看,这套跃层是他自己做的装潢,花了不少心思在里面。
但文羚只是默默地洗了澡,问梁如琢自己可以睡在哪儿。
小嫂子窝在床垫一角,身上裹着梁如琢的睡衣,衣服大了好几个号,肩膀从宽大的领口掉出来,薄薄贴着肩胛的一层皮肤白净透亮。
美人受了委屈,就成了故宫里垂落灯角的梨花雨,直让怜香惜玉的君王们跟着愁肠百结。
梁如琢也不能免俗,歉疚地坐在床边捋着小嫂子的头发,他忽然开始理解历代君王,经年总得出个昏君,不是君主生来就浑,而是美人恰好降生在他气运里。
这时候他已经心乱如麻地想要去烽火台点火了。
床头扣着一张相框,合影落满了灰尘,文羚把它扶起来之后怔了怔,拿到手里端详。
梁如琢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这是他和段老师的合影,他不常住国内,就算回来也是来去匆匆,自从断了联系以后就把照片淡忘了。
照片上的梁如琢揽着段老师的肩膀,桃花眼弯弯地笑,被他揽着的男人脸上有种超然物外的书卷气,稳重而疏离。
文羚捧着照片,指尖描摹着段老师脖颈上戴的、与梁如琢食指上戒指同款的项链。
“他看起来好斯文,是老师吗。”
“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梁如琢自然地摘了食指上的戒指放到桌上,推到一边。
“他让你伤心了。”小嫂子扬起睫毛,慢慢地嘱咐说,“你别喜欢他。”
......“嗯。”梁如琢被捏软了心,用手臂把他圈起来,这时候就算嫂子要他摘星星,他也非得连夜去买一颗回来不可。
他们纯洁得像初中小男孩一样,嘴都没亲,就这么睡了一晚上。
“你答应我不喜欢他了,我就原谅你……原谅你乱说话……”小嫂子有点胆怯地这么对他说,声音也是软软的,并没有任何威慑力,但梁如琢从善如流:“好,不喜欢了。”
其实他想说,你也别喜欢大哥了。
但嫂子不承认,既不承认喜欢他大哥,也不承认喜欢他。把他当星星就是喜欢吗?只有站在地球上遥望,星星才是星星,靠得太近那叫陨石。
嫂子爱他,但不是想和他做爱的爱,他看得出来,精明的小嫂子只是想被一个人拉出地狱,这个人是梁如琢还是梁在野并不重要,就像临近淹死的时候人们不会因为救生员的美丑而放弃求生。
美人总是多情又残忍,折磨着每个为他辗转难眠的男人,只为他一句“我爱你”。
他把小嫂子整个儿抱住,缩进被窝里。梁如琢一米八几的高挑身材,搂着小嫂子就像狮子抱着一团毛线球那么轻松。
小嫂子还是有点害怕的,毕竟在医院里见了他这辈子都见不着的血腥现场,他刚伸开手臂,小嫂子就很依赖地蜷进他怀里,细小的呼吸痒痒地扑在脖颈间。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样抱着软乎乎的小嫂子,玻璃罩一样守卫着他的小玫瑰,同时被他的馨香缓慢治愈。
早上他按了嫂子的闹钟,做好了早餐,挡在了门口。
祈求是不管用的,今天小嫂子哪儿也不许去,只能在家里陪他亲嘴做爱。
结果小嫂子只是揪着他的衣角,踮起脚尖腼腆地亲了他的下巴,轻声说:“好如琢,我们走吧。”
梁如琢说:“……好。”
这谁顶得住啊。
第25章
梁在野伤势稳定,已经被转到市里最好的医院观察,胸骨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造成大出血的根源是刺进前挡风玻璃的货载钢筋,李文杰说幸好当时输血及时,不然病人有生命危险。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梁如琢回以遗憾一笑。
李文杰双手插在白大褂里,沉静靠着走廊窗台:“毕竟是你亲哥,别这么恶毒。”
“好好。部队出身,没那么脆弱。”梁如琢悠哉倚着窗台,无聊地把手里的都彭打火机探出窗外抛起来在空中打个转,接住,抛起来,再接住。
“你最近是不是还在打那个男孩的主意?”
“这话说的,大哥卧病在床,我帮着照顾小嫂子,天经地义的事儿。”梁如琢平常淡笑时不会露出颊上的梨涡,只有真心开怀才会在唇角若隐若现。
哎呀。他忽然扶着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抛着玩的打火机没接住,掉到一楼去了。
李文杰十分无奈,让楼下的护士顺便带上来。
“算了,反正也没火儿了。”梁如琢关上窗户走了。
李文杰望着他进了他哥的病房。他们一圈人都知道那个打火机是从前段老师送的,梁如琢一直珍爱得要命,大会小聚都要带在身上,现在也说扔就扔了。
但即使他从未在分手以后表现出失态,凭李文杰对他的了解,梁如琢确实伤心了一段时间。当初梁二硕士还没毕业,拼命接工图接比赛接到右手犯病,段老师照顾了他几天,不料赶上出差。
段老师现实,爱情再动人也比不上自己前途来得实在,没有哪个受过生活毒打的成年人会挑段老师的毛病,这是天性浪漫的艺术生永远也想不明白的东西。
他在美国孤身一人没人管,也做不起手术,只能休学回国疗伤,靠着他哥居高临下赏在他脸上的一百万做手术租房子。来医院治腱鞘炎那些天,梁如琢每天早上眼睑都是红的。
李文杰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对那个男孩一见钟情。
寂静的病房里,文羚坐在床边用湿巾给梁在野擦拭脸上的血渣,日光透过玻璃成束地照在身上,他让丁达尔效应看起来加倍美好。
梁在野还没醒过来,手却握住了文羚的细腕。
梁如琢俯身撑着床沿,把小嫂子圈禁在自己身前,放肆地抱住了他,吻他的下颌和嘴角,指尖隔着衣服轻轻拨弄小嫂子胸前的响玉。
“早安哥哥。”他把文羚亲得面红耳赤,故作纯真地问候病床上的梁在野,“昨晚睡得好吗?”
小嫂子一下子成了受惊的小动物,仓皇失措地推他,用气声呵斥:“天哪你疯了,别在这儿……!”
“那要在哪儿?”梁如琢笑着揉他的脸颊,“想在哪儿都依你。”
文羚被扣在怀里扭来扭去想逃跑,梁如琢从背后把住他的腰和脖子,低笑着道:“别动,等会蹭到不该蹭的地方……我定力很差的。”
文羚一只手被握在梁在野手里,身体被箍在梁如琢臂弯里,动都动不了,左右为难嘤咛着求梁如琢:“好如琢……放开我……”
梁如琢觉得自己简直像在抢邻家小孩的冰淇淋一样坏,边笑边逗弄:“嫂子平时叫我哥什么?”
文羚小声回答:“叫叔叔。”
“我问在床上叫什么呢。”
小嫂子真的是很怕大哥醒过来,快被他弄哭了,红着鼻尖哽咽:“老公。”
他只是逗逗他,可听到这个称呼以后,心里麻酥酥地热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在小嫂子耳边用意大利语低声读了一句《美丽人生》里的台词。
“你想象不到,我有多渴望和你做爱。”
小嫂子心跳变得很快,懵懵地对他眨眼睛,极微弱地问是什么意思。
梁如琢笑着骗他说是一句很浪漫的情话。小嫂子就这样相信了,不仅鼻尖红着,眼睑红着,连脸蛋和脖子也跟着红了起来,可怜地吸了吸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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