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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钮祜禄皇后只道:“但愿宜嫔没有后悔的那一日,有的时候风头太胜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知道拿自己压不住宜宁,如今吃亏吃多了,也学聪明了点,也不会同宜宁去硬碰硬,只想着这几日在太皇太后跟前多吹吹风。
    太皇太后最忌讳的就是一人独宠,最忌讳的就是玄烨贪恋美色,如今这两点,全叫宜宁占全了。
    打定了主意,等着众人散了,钮祜禄皇后径直去了慈宁宫。
    宜宁则慢悠悠朝翊坤宫走着,如今她也懒得回去,院子里都是收拾东西、搬家的人,天儿又热,灰又大,不如她在外头逛一逛,倒也惬意。
    连翘将这几日从端嫔(董常在)那打听来的事儿偷偷说给了宜宁听,“……奴婢似乎觉得端嫔娘娘还沉浸在丧女之痛中,昨儿奴婢去恭贺文英的时候,文英正吩咐小宫女做衣裳了,当时奴婢就觉得不对劲,端嫔娘娘又没个孩子,做什么衣裳。”
    “后来奴婢一问,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原来是每年二格格生辰,端嫔娘娘都会叫下头的人给她做新衣裳,便是二格格没了,这个习惯还是没有变……只是娘娘,宫里头不是不准私自烧纸吗?端嫔娘娘做的那些衣裳,又怎么捎给二格格?”
    入了宫,那都是皇家的人,哪里能私自祭拜?
    况且,幼儿夭视为不祥,皇家也不会隆重下葬的。
    宜宁打算就从这件事上入手,她叫连翘打听过了,二格格的生辰快到了,到时候端嫔一定会有所动作。
    两人又散了会儿步,便回去了翊坤宫。
    不得不说,下头人办事速度是极快的,不过是大半日的时间就已经将翊坤宫东偏殿的东西全挪到了正殿,不仅打扫的干净整洁,就连屋里屋外都用宜宁最爱的沉水香熏过了,生怕宜宁不高兴。
    都是当差的人,这么大热的天儿,宜宁笑着要苁蓉给他们二两银子的赏钱。
    入主正殿,好像和在偏殿时候的感觉真不大一样,宽敞了不少,也气派了不少,一眼望去窗外的景致还是一样样儿的,宜宁只觉得心情也好了不少,连带着连翘几个走路的步子都轻盈快活了不少。
    宫里头有了喜事儿,不少主子都开始赏银子,王九福素来是个喜欢说话的性子,没想到半道上碰见了佟贵妃,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佟贵妃赏了他五两银子。
    王九福也知道这其中和自家主子也有关系,高兴的不得了,“……原本奴才还以为佟贵妃娘娘会不大高兴,毕竟当初她和皇后娘娘进宫,身份都是一样样儿的,再加上德贵人这才还是贵人身份,像是被皇上忘了似的,没想到佟贵妃娘娘大气的很。”
    若说皇后身份,只要钮祜禄皇后在一日,这皇后的位置就和佟贵妃没什么关系。
    不过若说到德贵人……宜宁就觉得有些纳闷,不是因为德贵人没被册封而纳闷,而是德贵人病了,自她回宫之后没多久就病了。
    若说冬日染上风寒,缠绵病榻,宜宁还能理解,这大夏天的能得什么病?还一病就是这么长时间?
    不过既是大病,也不会一耽搁就是这么长时间没听到动静,太医也没有时常往那边过去,说明这病该是不严重的。
    当初宜宁只以为德贵人是欲擒故纵,想要吸引玄烨注意力,可这段时间玄烨不为所动,按照道理,德贵人应该是改变战术方针,她,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第110章 为母则刚
    宜宁只觉得紫禁城后宫之中正常的女人没几个, 原本是想要连翘多去关注一下德贵人的, 可后来想想还是没这个必要。
    转眼间, 二格格的生辰便到了, 只是紫禁城上下, 除了端嫔,只怕就没人记得了。
    连翘一大早便叫人寸步不离盯着端嫔那边,没一会儿递过来一个消息, 一会儿说是昨晚上端嫔一夜没睡好,一大早起来眼睑下头是一片青紫, 一会儿说端嫔早饭都没用下去,又过了一会儿则说端嫔连文英都没有带,偷偷去了后山。
    文英乃是端嫔进宫时就跟着她的宫女, 是她怀有身孕时专程选的一个宫女,极为本分老实,也最得端嫔信赖,可见端嫔是个防备心很深的,这种事儿连端嫔都不带。
    宜宁知道这件事必定不简单, 则带着连翘朝着后山方向走去。
    想要打听出一个人的行踪并不难,特别还是在紫禁城之中, 来来往往的小宫女小太监那么多, 随随便便问几个人就知道端嫔朝着角落里去了。
    宜宁找到端嫔的时候,端嫔果然正半跪在地下烧纸,满脸是泪。
    端嫔啊,平日里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众人很少见到她有不高兴的时候,可也很少见到她有高兴的时候,眉眼之中总是淡淡的。
    可如今她满脸是泪,声音低沉哀怨,“……是额娘对不住你,你一个人小小的,在下头若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不知道,额娘昨晚上又梦到你了,你拽着额年的袖子说不要喝药,说药哭,你哭,额娘跟着你一起哭……”
    说着,她更是拿帕子擦着脸上的眼泪,“若是你还活着,只怕也是蹦蹦跳跳的,拽着额娘的手撒娇了……”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哀怨,似乎是憋了很久的感情得以抒发。
    宜宁原本是不想上前的,她虽没当过母亲,可也见过荣常在和蓝齐儿相处的,母性情怀也被唤起了些,只觉得端嫔可恶归可恶,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几乎能为过世的女儿付出一切,这点上,她还是很佩服端嫔的。
    谁知道她身后的连翘却是受不住迎风吹来的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宜宁尚未警觉,端嫔就已经下意识起身,一脸戒备,“谁?谁在后头?”
    待她见着是宜宁,脸上的警觉倒是微微松懈了些。
    若是个小宫女小太监,端嫔倒不至于放在心上,可这人是宜宁,她悬着的一颗心也微微放下了些,她不相信圣宠无双的宜嫔娘娘有闲情逸致来这角落,可见就是冲着她来的,既是如此,那就还有的谈。
    端嫔的软弱和无助也就那么一瞬间,下一刻又恢复成那个镇定自若的端嫔娘娘,只道:“原是宜嫔娘娘,不知道宜嫔娘娘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过来散步的?”
    说着,她也不等宜宁开口说话,便开门见山道:“这么大热的天儿,皇上马上又要下朝了,宜嫔娘娘可别说自己是过来散步的,这种话,只怕谁都不会相信的,说吧,你为何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她很少有这般锋芒毕露的时候,如今这也是头一回,为了自己已去世的女儿,恨不得连命都可以不要,如此又有什么可怕的?
    既然端嫔是个敞亮人,宜宁倒也不藏着掖着,淡淡道:“我本无心叨扰端嫔的,只是我想要和端嫔开门见山好好谈,端嫔却从不给我机会,实在是无奈,这才出此下策,我想问的是,前皇后之死。”
    端嫔一直都知道宜宁不会轻易放弃的,如今只淡淡道:“宜嫔娘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懂了?阖宫上下谁都知道,前皇后是死于难产,皇上也好,还是太皇太后也好,都说不准再提这件事。”
    当初因为赫舍里皇后的死,最有嫌疑的那个是宜宁,却偏偏缺少证据,一来二去,玄烨便下令不准人再提,对外更是宣称,赫舍里皇后死于难产。
    宜宁只道:“这话我自然知道,若我不想追根究底,我怎么会巴巴跟着端嫔来这儿了?纵然皇上和太皇太后下令这事儿谁也不得再提,可宫里头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我心狠手辣,害死了前皇后,我不在乎旁人说什么,可如今连只有一两岁的太子见着我带着几分避忌之意,我不能不为自己的清白着想。”
    “我也不想我的孩子长大以后,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会觉得他的额娘是一个刽子手。”
    “若宜嫔想要查清楚真相,怕是找错了人。”兴许是提到了孩子,兴许是受氛围感染,端嫔的防备心似乎没有那么强烈,“我是什么样的性子想必众人都知道,无欲无求的,如何会和当初的事情扯上关系?”
    宜宁看着她,道:“若是端嫔和当年的事情没关系,那我极不会过来找你了。”
    说着,她更是道:“我也不是威胁端嫔,只是人活在世上总是自私的的,若是端嫔不愿意说,那今日的事情……”
    “怎么,你在威胁我?”端嫔面露不悦,在她的认知里,宜宁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可如今的宜宁知道了一个道理,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办法,像对钮祜禄皇后、端嫔这样的人,就要以此人之道还此人之身,同这些人好好说话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她知道自己今儿是戳到端嫔痛处了,只道:“自是不会,可端嫔也知道,宫里头有宫里头的规矩,不得私下烧纸,紫禁城的主子是皇上,你这般烧纸,岂不是诅咒皇上?这事儿要是搁在寻常小宫女身上,可是直接被赐死的,就算端嫔你是刚封的嫔妃,只怕这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知道,你定不会害怕,只是啊,你想过没有,你若是没了或者出了什么事儿,宫里头还有谁会惦记二格格?谁会在她生辰,忌日给她烧纸?我可是听说太小的孩子过世是无法转世投胎的,一个人在阴间游荡,若是连纸钱都没人给她烧,她连打点的钱都没有,岂不是孤零零的会受人欺负?”
    人都是有弱点的,端嫔也不例外,如今听闻这话,纵然是极力克制着,可浑身上下已经微微有些发抖。
    但是,她还是没说话。
    宜宁冲着她笑了笑,见着她不说话,倒也不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端嫔还是叫住了她,这才道出了当初的实情,更是说了很多,譬如钮祜禄皇后是如何偷运进宫那些毒药的,钮祜禄皇后又是去哪里兑的给宜宁的银子……这些都是她出的主意,零零总总说了不少。
    可端嫔是真的聪明啊,向来只出主意,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她做下的那些事儿,除非是她亲口承认,要不然,谁也不能攀扯到她身上去的。
    宜宁只觉得头疼,端嫔虽为她提供了很多线索,可事情已经过去快两年了,现在纵然是有这些线索,细细去查,只怕也很难查到什么。
    端嫔看着她紧锁眉头,只道:“你怕是不知道,咱们那位心慈手软的皇后娘娘在临终之前总算是硬气了一回,给如今的这位皇后娘娘灌下了绝子汤,因为理亏,皇后娘娘根本不敢声张,这些日子来因为先皇后的死也是害怕得很……”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像钮祜禄皇后这种人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好不容易做了这样一件事,自然是夜夜睡不着的。
    宜宁看着端嫔,也不客气道:“端嫔这般,又是个什么意思?”
    若没有端嫔这一番话,她能不能查出当年的真相还真是不好说。
    端嫔知道她聪明,却没想到她会这么聪明,只道:“从我帮衬皇后娘娘的时候,我就知道有朝一日事情会败露的,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以后也不会后悔的,只是啊,宜嫔,若来日我不在了,你能不能替二格格烧纸?”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那一堆染成灰烬的香纸上,哽咽道:“她还那么小,我……怕她一个人在下头太孤单了。”
    她不怕死,甚至活着对她而言还生不如死,只是啊,她放心不下自己故去的女儿。
    宜宁知道古代人信奉鬼神之说,却没想到他们会迷信致此,可任凭谁听闻这趟一番话,都不会拒绝的。
    回去的路上,宜宁一直没说话。
    后来还是连翘问——娘娘,若是端嫔什么都不肯说,您会和皇上说她偷偷给二格格烧纸吗?
    宜宁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只怕我做不到,很多事情我想着觉得简单,可真要和她扯个鱼死网破,好像我又挺狠不下这份心的,若真的闹开了,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其实她有的时候觉得自己这样挺不好的,在宫里头唯有心狠手辣才能活的长久。
    可有的时候,她又觉得正是因此,所以她爱和钮祜禄皇后、端嫔等人有了区别,更是庆幸自己没有因为自己的利益变成一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人。
    可见啊,每个人其实都是矛盾体。
    第111章 见鬼了
    端嫔的话对宜宁来说用途还是极大的, 譬如那一句——钮祜禄皇后如今心里也是有愧的。
    当初几乎是钮祜禄皇后害死了赫舍里皇后, 临死之前, 赫舍里皇后又逼着钮祜禄皇后喝下了绝子汤, 这样的事儿, 足够她夜夜做噩梦了。
    宜宁当即心里便有了思量。
    接下来的几日里,后宫中似乎是闹鬼了。
    有值夜的小宫女见到了去世一年多的赫舍里皇后,更说在夜里听到了赫舍里皇后的哀嚎声。
    紫禁城之中是无风不起浪的, 更别说还有风有浪,这流言蜚语就差把房梁都给掀翻了。
    有人说赫舍里皇后这是不甘心了, 当初死的不明不白,如今后位又易了主儿,自然是不甘心;
    还有人说赫舍里皇后是放心不下太子, 毕竟太子年幼,如今赫舍里氏一族只有索额图在,十年之后这太子之位会不会换人,根本就不好说;
    更有人说,赫舍里皇后的冤魂一直没有散去, 如今想要新账老账一起算……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宫里头向来是忌讳这些鬼神之说的,钮祜禄皇后自然将这些消息镇压下来。
    只是心里头有没有鬼, 她心里清楚, 似乎人也跟着憔悴下去。
    镇压了几日,流言似乎微微平息了些,可宜宁却是去找了菖蒲和纳兰性德一趟,菖蒲是跟着赫舍里皇后长大的, 便是赫舍里皇后去世之后,玄烨曾说过要放她出宫,谁知道她却是不愿,一直留在杍宫陪着赫舍里皇后。
    纳兰性德如今乃是侍卫之首,每天晚上都有御前侍卫值夜的。
    有他们两人推波助澜,流言似乎又开始了。
    有一天晚上钮祜禄沐浴完了之后正欲歇下的时候,却听见外头传来了唱曲儿的声音。
    谁?
    居然有这么大胆子?
    钮祜禄皇后最近心绪不佳,连身边的宫女太监在她跟前都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的,更别说大晚上的有人唱歌儿。
    宫女出去看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是变了,战战兢兢的,“娘娘,外头……外头没人……”
    没有人,那就是鬼了?
    钮祜禄皇后做贼心虚,当即就想到了是不是赫舍里皇后来了,正欲叫人出去瞧瞧,却听见外来了熟悉的小调,“……风住尘香花已尽,武陵再泛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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