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并没有跑上几步就看到了人,身如青竹姿态挺拔,眉目之间依稀含笑,正是她所熟悉的麻仓叶王的模样。
“麻仓君……”
她喊了一声,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虽然是有一些赌气的成分,不过也还是藤原鹰通的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的缘故,她受伤的原因不能对外声张,恰好她又在气头上,没有那么念着要给麻仓叶王去信解释,下意识地把这件事忽略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今天。
即使麻仓叶王今天没有来,估计过上几天等她痊愈了也还是会去拜访。
有什么办法呢?
是她仰慕对方的才学、喜欢他的温柔,主动结交他——就像爱情之中先动心的总是输一筹,友情上也一样,总有相对主动的一方。她在他身上渴求的更多,那么总归要先让步。
不过,她没想到这次先松口让步来求和的会是麻仓叶王。
这个人还真让人摸不透。
麻仓叶王似是无意地看看四周,突然说道:“雪姬还记得第一次来晴明大人家中拜访的情形吗?”
“咦?”江雪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咦了一声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稍加思考后,十分无语地说,“麻仓君是说……我在结界中迷路的那一次吗?”
麻仓叶王笑着点头。
“是啊。那时候我在想,真是一位有趣的姬君,总会被一些麻烦事缠上。”
“……麻仓君,用‘有趣’来形容,好像不太礼貌吧。”
江雪斜眼看着这个人。
她是不是得庆幸他词汇量够多,不然指不定就要冒出“滑稽”这种形容词了?
“抱歉,我没有取笑的意思。”麻仓叶王低笑几声,轻轻摆手,“与乏善可陈、麻木无趣的那些人相比,雪姬的生机活力正是最动人的地方。”
江雪被说的有点懵,都想去借个“点点点”的对话框来了。
麻仓叶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在她之前还在“追求”他的时候,他爱理不理,现在她都已经摆明了放弃了,他反而开始夸她了。
重新做回朋友有这么开心吗?
“所以……麻仓君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麻仓叶王低头看向江雪的眼睛,叹息一声,轻声说:“雪姬对我的态度好似突然间回到了那时候——足够礼貌,也足够疏远。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雪姬是我最重要的友人,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无论有什么喜乐哀愁,或是需要帮助,雪姬尽可以对我开口,无需有任何顾忌。”
江雪什么都说不出来。
感动吗?
是的,她的付出并没有被人有意无意地忽视,对方终于认真地当面拒绝了她,但是也从另一方面承认了她的价值。
和她预想的一样——更适合当朋友。
爱情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可讲,并不是一个人很好别人就一定要喜欢他,是否适合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她不想在自己身上挑毛病,然后去“一个个改正”好求着别人喜欢,麻仓叶王都能说出她是“最重要的友人”这样的话了,他讨厌她吗?并不是吧。只不过,这种“喜欢”并不是对于“恋人”的“喜欢”而已。
没什么好苛求的,也没什么能指责的。
想想看或许在麻仓叶王的角度,这三个月才是无妄之灾。
——但不管怎么说,被自己(曾经)喜欢的人当面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吧”,这和好人卡有什么分别啦?!
一种不讲道理的蛮横的挫败感扑面而来。
江雪花了几秒阻止自己把卡摔回去,咬着牙收下了。
“……好。”
“雪姬伤还没好,好好休养吧,我就不打扰了。”麻仓叶王似乎发现了江雪神情有些奇怪,也就识趣地告辞了。
江雪有气无力地对他挥挥手,请他远走。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别人的好人卡,以前明明只有她给别人发卡,果然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麻仓叶王走出几步,突然转身问了一句:“雪姬的伤和罗城门那次由来一样吧?”
江雪心里咯噔一声——罗城门那次,她鼓动麻仓叶王和她联手撒谎,她刺伤自己假装怨灵袭击,好诱使藤原道长愿意清扫罗城门那一片。这次她的伤对外说的也是怨灵袭击,如果是别人问,她也就点头了,麻仓叶王这个知道罗城门内幕的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麻仓叶王并没有等着江雪回答,问完就走了,留下江雪站在原地心中忐忑。
江雪头疼了一会儿,都不知道麻仓叶王怎么猜出的真相,这年头的阴阳师难道还兼职侦探的吗?
她想了一会儿没结论,也就不想了。
反正麻仓叶王这个人是朋友的时候非常可靠,也不会去外面乱说,那就随意吧。
现在还是先去看看那个席琳比较重要。
过了会儿,江雪就在安倍晴明之前会客的房间里见到了藤原鹰通,显然他得到了消息赶了过来。
江雪进屋的时候,席琳已经从之前的倒地昏睡变成了坐在旁边,藤原鹰通在席琳对面,看起来两人已经对峙了一段时间,现在神情都不太好,她进屋的时候,屋内两人一鬼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席琳的神情瞬间从之前的冷漠矜持变成了柳眉倒竖,又妒又恨地说:“藤原雪姬,哼。”
江雪被哼得一头雾水,求助地看向藤原鹰通。
藤原鹰通原本面色不善,听到席琳这句话后更加沉下脸色。
“席琳小姐,如果这就是你的态度,请恕我恐怕要失礼了。我一向不想为难女性,但是,你做的太过分了。”
席琳身体一僵,强行维持着那种高傲的模样,昂着头说:“难道我说错了吗?倘若‘藤原雪姬’的音乐真有那么好听,为什么已经许久不在人前演奏了?不是因为骗不下去了吗?区区一个人类罢了,说什么天籁之音。”
江雪这才听出点头绪来,奇怪地说:“我的乐声如何又与你何干?”
“我才是最擅乐的女性!”席琳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奈何周身咒术束缚,让她动也不能动。
江雪看着席琳跟蚕宝宝似的扭动了一会儿但徒劳无功,轻声笑了起来,也不管她了,转头问藤原鹰通:“兄长,那面囚禁着令堂灵魂的镜子找到了吗?”
“在这里。”安倍晴明叩着身前的几案,指着上面那一面水晶般的圆镜,“现在棘手之处在于,这位鬼族女性不愿意说出驱使镜子的方法,强行破坏镜面有可能导致更糟糕的情况发生。”
席琳得意地笑了起来,摆出一副“求我”的姿态来。
江雪看着就笑了,直接说:“不用管席琳。我来和古镜谈一谈吧。”
藤原鹰通惊讶地说:“雪姬,你想和镜子交谈?可是,那面镜子只是……”
“这是怨灵。”江雪对那面安安静静假装普通咒具的镜子说道,“扣留死者灵魂,这是违背天理的事情,做这种事需要付出代价,你愿意替那边的女鬼来支付这种代价?”
平扣于几案上的镜子突然动了,慢悠悠地立了起来,黯淡的镜面微微发出光芒,流光溢彩更加美丽。
“呼呼呼……有趣。你比那个女鬼要聪明多了,知道这种事需要付出代价。我当然不会做白工。”
“我们来打个商量。那个女鬼驱使你的部分,她自己付出代价。如果给你令你满意的回报,你可以放出囚禁的灵魂吗?那是我兄长最重要的亲人。”
江雪无视了藤原鹰通的阻止,与面前的怨灵试着商量条件。
席琳喊着“这不可能!”,但没有人在意她的反应。
藤原鹰通慌忙对安倍晴明恳求,请他阻止雪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