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的哥哥,是她的血亲, 从小就对她呵护备至,长大后更是把她宠成了小公主。
苏莘还记得她在初三时因为中考临近要晚自习,苏何那时候刚刚大一, 每晚都开车去接她, 还盯着她的功课,后来女朋友为了这个和他大吵了一架,两人分手了。
苏何当时还特别莫名其妙, 向她诉苦, “女人是不是都这么麻烦,非得问我是爱妹妹还是爱她,我不就迟疑了一下回了一句都爱吗?她就生气了。”
还有一次, 她高二的时候生理痛,浑身冒冷汗疼得快要昏厥过去了, 苏何背着她一口气跑了几公里的路,送到医院的时候直接瘫在了地上。
林林总总,还有很多很多暖心的细节,都一直藏在她的心底。
两兄妹的感情一直很好,何婉临终前,也把两兄妹的手放在一起,含泪叮嘱,让他们俩一定要相亲相爱,不要为了任何人而心生龃龉。
可现在,苏何居然有可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陷入了险境,如果有个万一,这将成为她一辈子的憾事。
用力地掐着手臂,苏莘用痛意让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开始整理思路。
拨了苏何的微信语音和手机,果然没有任何回应。算了一下时差,现在正是r国凌晨,苏莘在网上搜索了一圈当地政府和大使馆的电话、邮箱,发了语音和邮件过去,询问有没有被困华人的信息以及雪崩和救援的实时情况。
网上当天的机票已经没有了,最早的是第二天凌晨三点的,苏莘订完了机票,给罗珍蕙打了个电话,让她照顾好苏廷允。
“出什么事了?”罗珍蕙敏感地问。
苏莘力持镇定,可声音还是泄露了些许秘密:“罗阿姨,要是我爸问起我来,记得替我打个掩护,这几天我都没法回家,我会争取在过年前回来的。”
她不敢想象,如果让苏廷允察觉到这件事情会有什么后果,现在只能先瞒着,能瞒多久是多久。
罗珍蕙好像明白了什么,没再追问:“好,这里有我,你放心,你自己也要小心点,你爸可不能没有你。”
挂了电话,伪装的坚强瞬间垮塌。
苏莘把自己埋进了窗台下的懒骨头里,冬日的阳光隔着玻璃窗投射了进来,照在了她的身上,看起来暖意融融。
可是,寒意却从骨髓里冒了出来,让她浑身发冷。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拎着一个星星灯坐在公园的摇椅上,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蓬蓬裙,带着钻石发饰,就好像一个漂亮的小公主。摇椅上一荡一荡的,手里的星星灯一闪一闪的,小女孩发出了快活的笑声。
“给我,把你的星星给我。”半空中传来了古怪的叫声,一个巫婆出现在了小女孩的前方。
“不给!”小女孩抱住了星星灯,警惕地看着她。
巫婆发出了一阵怪笑:“你不给我,你的一切都会没有的,你的丈夫会抛弃你,你的父母会死去,你的哥哥会离开……”
“你骗人!”小女孩的笑容消失了,眼中露出惊恐之色。
“砰、砰……”,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响了起来,巫婆朝她走了过来,伸出了可怖的手,眼看着就要碰到星星灯了。
……
苏莘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小女孩和巫婆都不见了,没有星星灯,也没有粉色的蓬蓬裙。
耳边的“砰砰”声却还一下一下地很清晰,苏莘定了定神,听了片刻,猛地从懒骨头上坐了起来:屋外有人在敲门。
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多了,这个时候会有谁来公寓里找她?
苏莘走到门口,拉开门一看,顿时呆住了。
防盗门外,两个穿着白大褂的金发护士扶着一个男人站着,那人拄着拐杖,眼睛和脸部都用白色绷带缠了起来,光露着鼻孔和嘴巴,一条左腿被绷带和石膏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微微翘起。
苏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声叫道:“哥?苏何?”
那人的脸准确地朝着她声音的方向转了过来,困难地扯了扯嘴角笑了:“小莘,是我。”
苏莘愣了两秒,打开防盗门扑在了他的身上,泪流满面。
苏何刚刚从飞机上下来,他怕苏莘担心,直接就从机场到了这里。
他的伤包成了木乃伊的模样,看着吓人,其实还算是幸运,不算太重。腿在躲避雪崩的时候摔断了,在当地医院做了手术,需要静养三个月;脸上一级冻伤,涂了药膏后暂时用纱布包着,一到两个星期以后就可以复原;眼睛则有点麻烦,当时逃命的时候来不及戴防护镜,被雪山上的强紫外线刺伤得了雪盲症,治疗后不会影响视觉,但会有迎风流泪、干眼等后遗症,需要慢慢调养。
但是不管怎么样,都比苏莘原来预想的要好了很多。
只要苏何还活着,这就是最幸运的事情了。
楼下的救护车还等着,苏莘跟着一起送苏何去了医院,办完了交接和入院手续,苏何躺在病床上,向苏莘讲述了这几天的惊魂时分。
雪崩发生时,苏何在一个护林人的小木屋里已经暂住了小半个月了。北山比较偏僻、人迹罕至,但是却是看到极光的最佳观测点,风景也最为优美,经常有探险队和极限滑雪爱好者跑到这里来,当地政府就定点修建了几座小木屋,以供这些爱好者歇脚用。
雪崩在另一座主峰上,但苏何所在的山峰也受到了波及,小木屋塌了,他和另几个难友都被压在了木屋下。
当时情况非常危急,主要的交通线都被雪崩堵塞了,他们也没有联络工具,只是在房子倒塌时启动了一个紧急报警按钮,足足被困了一天才获救。
“我以为我真的要完了,”苏何一想起来也心有余悸,“当时整座安利尔山都是危险区域,雪崩很有可能再次发生,救援队都不敢进山。”
“那你们怎么脱险的?”苏莘此刻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托着腮听故事。
苏何怔了一下:“哦,后来……后来还是有敢死队冒着生命危险一路搜上来,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找到我们。”
“那可真要谢谢他们,”苏莘双掌合十,“他们太了不起了。”
苏何沉默了片刻,侧脸转向苏莘,蒙着的双眼虽然看不见,却能看出他的专注。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小莘,对不起。”
苏莘愣了愣:“怎么了?”
“被压在房子下面的时候,我特别特别后悔,一直在想着要是我不在了,你和爸该怎么办?我都没脸到地下去见我妈,没能保护好你,还把星河弄得一团糟,”苏何的声音低沉,“你这些日子一定过得很不容易,我太自私了,把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丢给你,对不起。”
苏莘的眼底一热:“哥,都过去了,你回来了就好。”
苏何的手摸索着,苏莘赶紧握住了他的手。
“小莘,我看到极光了,就在……救援队找到我的时候,”苏何想笑,可是却又怕动到脸上涂抹的药膏,只好作罢,“很美,我拍了照,也许了愿。”
“许了什么愿?”
“许愿我们一家人都能平安顺遂,还许愿我能从过去的噩梦中走出来,”苏何振作了一下,“小莘,我以后不走了,有人骂了我一顿,骂我是个懦夫。生死关头里走了一遭,我现在彻底醒了,他说得对,怕什么就要去面对什么,这样才能真正地走过心里的那个坎,等我的伤好了,我想,该是和某些事情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苏莘不知道苏何想要和什么做个了断,但是,此刻苏何能够活生生地回到她和苏廷允的身边就够了,其余的,不管以后苏何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
年三十的时候,苏何眼睛上缠的绷带取下来了,脸上的纱布也不用整脸都包着,看起来没那么可怕,苏莘把他从医院里接了出来,一家人在上安山吃了一顿团圆饭。
除了一见面看到儿子瘸着腿的模样心疼了一瞬,苏廷允又恢复了惯常的严父形象,恶狠狠地骂了他一顿,最后总算在罗珍蕙和苏莘的劝说下消了气。
饭吃到一半,苏何看苏廷允的脸色好点了,终于憋不住问:“今年我们怎么不和简叔叔他们一起出去吃年夜饭?那谁呢?怎么也不来?”
虽然没提名字,但大家都知道他在说谁。
“来干吗?”苏廷允沉着脸道,“他早在八百年前已经和你妹离婚了,和我们家都没关系了。”
“啪”的一声,筷子掉在了桌子上,苏何的神情惊愕,不敢置信地问:“爸……你说什么?不……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离婚还有什么可不可能的?”苏廷允气得拍了一下桌子,“那小子对你妹很不好,早离早好,以后再找个好的,你做哥哥的帮她留心一点。
苏何猝然转头看向苏莘:“小莘,这是真的吗?”
苏莘哑然失笑:“这还能骗你?我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
“不是……你不是很爱他吗……而且……他……”苏何倏地住了口,却还是难掩眼中的震惊之色。
苏莘有点纳闷了,苏何和简亦慎的关系一直不好,苏何毕竟比苏廷允看到听到的多,非常讨厌简亦慎的傲慢自大,也一直觉得简亦慎对苏莘不好,偶尔两人碰面了也会冷嘲热讽;而简亦慎也不喜欢苏何的优柔寡断、多管闲事,对他几乎是无视的状态。
今天知道她离婚了,怎么这么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不应该是对她终于幡然悔悟表示高兴吗?
“哥,你这是什么表情?”她笑着问,“我离婚了不好吗?你不是以前都笑话我傻,一头扎进简亦慎这个坑里就出不来了?”
苏何定定地看着她,眼中终于流露出痛苦之色,他喃喃地道:“对不起,小莘,真的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最难的时候我就光顾着自己跑了……我太混账了!”
一家人默契地都不再提简亦慎这个名字了。
吃完饭,苏廷允和罗珍蕙最喜欢的春晚开始了,两兄妹也陪着一起看,大年三十的村子比元旦热闹多了,鞭炮声此起彼伏,比起城市里更有过年的气氛。
快十一点了,苏廷允和罗珍蕙撑不住上去睡了,苏何第二天还有治疗,也被司机送去医院,苏莘在门前目送着苏何离开。
今天本来就想要守岁的,她也没什么睡意,就索性拉上了领口在村子里散起步来。
空气中是鞭炮燃尽后的硝烟味道,有一群孩子嬉笑着跑过,在一片空地上比拼着谁的烟火更为漂亮。
苏莘驻足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些羡慕。成年人的世界里掺杂太多,已经没有办法拥有这样一份单纯的、直接的快乐了。
远处有车灯射了过来,一辆汽车在鞭炮声中缓缓经过,开过苏莘的身旁十几米远后,忽然停了下来。过了几分钟后,车子倒了回来,拦在了苏莘面前。
车窗徐徐放下了约莫一手见宽的距离之后不动了,刚好露出了简亦慎的大半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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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喧闹的鞭炮声中, 两个人在夜色中静静对视着,光影随着烟火的绚烂、熄灭变幻,无数往事在眼前闪过, 让人仿佛有种时光穿梭的错觉。
以前的大年夜, 苏莘每次都兴致勃勃地准备了一大堆的烟火,想要拖着简亦慎在零时一起点亮来年的祝福。
但是简亦慎却一次都没有去过。
在他的眼里,这就是小孩子的把戏,更是类似于悲春伤秋的文青行为, 他完全没有兴趣。
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如此渴望,渴望能够和苏莘一起, 为新年的夜空点亮漫天璀璨的烟火。
然而, 苏莘已经不期盼了。
“小莘。”简亦慎的唇动了动。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嘶哑,没有了从前的清朗磁性, 不知道是不是光影的关系,肤色也泛红得有点奇怪。
苏莘恍惚了片刻,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无论简亦慎怎么了, 都和她没关系了, 她关心他的声音和肤色干什么?
她讨厌自己这样隐藏在本能之下的拖泥带水,猝然转身,飞快地绕过汽车往家里走去。
车子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 一直到了苏莘的家门前。
“小莘。”简亦慎的声音再次传来。
苏莘的脚步一顿, 回头客气地问:“你想干什么?大过年的,就别让大家心里不愉快了,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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