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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他终是要对沈家众人动手了,曾经说过的无意于爵位,只怕都是一时之托词罢了。
    婧怡闭着眼睛,好似想通了许多事,又仿佛跳出来更多疑问;好似看清了沈青云,又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这个男子的心思如海一般深沉,婧怡有一种直觉,他并没有将全部实情告知于她。
    而就婧怡对沈青云的了解,他会对她尽力隐瞒的事,必定是他的另一面……他在自己面前是清澈、温和又体贴的丈夫,可在别人面前呢?
    阴暗、狠辣、老谋深算?
    就比如,蒋氏如今已是沈家的太夫人,她对沈青云如此深恶痛绝,怎会答应让婧怡代替方氏管家?沈青云为何如此肯定,明日她能顺利接过管家大权?
    第126章 置气
    是夜,沈青云并未在房中过夜,而是独自去了灵堂。
    想再陪一陪沈穆,又不想被其他人打扰,于是选择寂静的深夜,或许也可同往生之人说一说不足为他人道的心里话。
    对婧怡来说,这同样是一个不眠之夜。
    过了今晚,她将不再是以退为进、处处降低存在感,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沈四夫人。她会以侵略者的姿态入主武英王府,强势地影响府中所有人的利益。
    她会成为众矢之的。
    就算沈青云能用某种手段震慑沈家人,但他成日不在家,谁又能知道未来的光景会如何?
    毕竟,沈家多的是不省油的灯。
    反正睡不着,她干脆爬起身来,拿了执笔,一面涂涂画画,一面思索起来。
    一向聪明又理智的她,竟忘了自己是预备和某人恩断义绝,两不相干的。
    ……
    转眼已至次日清晨,沈青云从灵堂回到梧桐院,见婧怡已经起了身,正坐在妆镜前梳头。
    绿袖手巧,将她一头乌压压的头发整整齐齐盘了一个高髻,挑了个珍珠花箍戴上,虽然素净,看着倒也清贵。
    婧怡左右看了看,摇头道:“还在重孝里,插根银簪也就罢了。”
    沈青云一直立在边上出神地望着她,听见这话,开口道:“就这样罢,从今往后你就是当家主母,该有些气势。”
    婧怡望着他微微一笑:“现在就开始作威作福,为时尚早呢。”
    沈青云却皱了眉:“昨夜里没睡好?眼圈怎么黑黑的,”吩咐绿袖,“给夫人拿个热鸡蛋来。”
    绿袖闻言,低低应了声是,下去了。
    婧怡就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换了张床,有些不习惯罢了。”
    这一句无心之言,却令二人忽地陷入尴尬。
    半晌,沈青云轻咳一声,自袖中取出一张纸,道:“你知道我读书不多,字也写得不好,前一段你不在府里,我闲来无事,倒也经常练一练字,你看可有长进?”说着,将那薄薄的纸笺递到婧怡手中。
    他还有时间练字?
    婧怡接过一看,只见笔力遒劲、墨迹透纸,虽不如名家之作,却大开大合,极有风骨。
    写得则是另一番心境。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原来四爷也爱读诗,”婧怡顺手将纸笺放到妆台上,抬起头,道,“四爷的字形神具备,妾身远不能及。”
    沈青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偶尔闲时会看看,”
    顿了顿,见婧怡并没有接口的意思,便又开口道:“其实……”
    话尚未出口,便见绿袖端着个青瓷小碗进来。
    只好收了满肚子话,拿过碗中圆润可爱的红皮鸡蛋,亲自动手剥了壳,对婧怡道:“我给你揉揉。”
    婧怡没有拒绝,任由他拿着温热的鸡蛋在她眼睑处滚来滚去。
    半晌,沈青云停下手,仔细看了看婧怡的眼圈,皱眉道:“怎么不见好?”
    婧怡表情淡淡地:“四爷大约记错了,鸡蛋敷面,对双眼红肿十分有效,妾身这样的,略拿粉遮一遮也就是了。”
    沈青云一愣,露出了个尴尬表情:“原来如此,竟是我记错了。”
    “其实您大可不必如此,”婧怡垂下眼,避开了男子专注的目光,“妾身既然答应为您处理好府中事务,就一定会竭尽全力,您尽管去忙自己的大事,无须费时费力讨好我。”
    沈青云的表情僵住了。
    半晌,他直起身,将鸡蛋放回碗中:“既如此,你先梳妆罢,我在外面等你。”说着,大步流星而去。
    直走出正房到了院中,才长长透出一口气,露出了一脸懊丧之色。
    当真是昏头了,凌波那小子自打娘胎出来,除了老娘和家中姊妹,就没摸过其他姑娘的手,自己怎么就相信了他,写什么酸诗,不仅没有缓解夫妻关系,反而惹得妻子更加不喜。
    按道理,眼下正是亦生亦死的紧要关头,自己本该全副心思放到朝堂之上,可婧怡和他闹了这么久的别扭,甚至说出了义绝的话,他心中总是不安,无论如何无法将此事抛诸脑后,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眼中露出无奈……自己如此儿女情长,怕是终会令父亲失望。
    ……
    正房里,婧怡和绿袖也正在说话。
    绿袖有些忧心忡忡:“四爷好像不高兴了,奴婢方才见他脸都青了!您就算再生四爷的气,也不必如此下他的脸面呀。”
    “他爱生气,就生气去。”婧怡却是一副无所谓的声气。
    “夫人这是何苦?四爷知道您不高兴,处处小心、事事讨好,就是和您服了软。夫妻俩哪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日子才能和和和美美地过下去。放在从前也还罢了,如今外头正有一位虎视眈眈,您硬生生将四爷往外推,不是正中了她的下怀?”
    婧怡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从未怪过他纳妾,这世道男子三妻四妾得多,一心一意得少,如他这般的也算不错了。我只是气他处处隐瞒于我……我不求琴瑟和鸣,惟愿举案齐眉,难道我作为他的妻子,还不配得到一分信任?”微微皱着眉头,满脸不悦,“甚至在我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仍不肯与我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只是一味讨巧卖乖。在他心中,妻子再是生气,只要随意哄一哄,说两句好话献两回殷勤,就能雨过天晴……因为女子的发怒赌气,都是为了得到丈夫更多的关注与怜爱。”
    绿袖望着婧怡:“难道不是这样?”
    “不是,”婧怡笑了笑,“色衰而爱驰,男子之爱终究会随着时间慢慢减退、消失,唯有敬重与信任,能长长久久地存在,且历久弥新。”
    “可奴婢觉得您说的更像是朋友。”
    “我的意思是,夫妻之爱,幸则有、不幸则无,但彼此信任坦诚,却是夫妻相处第一紧要关节。因此,”她顿了顿,才接着道,“只要他一日不向我坦诚一切,我就一日不会原谅他。”
    绿袖想了想,点头道:“所以,那位郡主娘娘进不进门,您根本不在意?毕竟,这也并非四爷自己的意思。”
    “不,”婧怡摇头,态度坚决,“我和娜木珠,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沈青云想纳妾可以,但娜木珠不行,并非忌惮她的高贵身份,只是婧怡从一开始就反对此事。
    既然反对了,就要反对到底,否则,她就是一个可以妥协、可以被讨价还价的人。
    她宁可与沈青云夫妻离心,也不会走这一步……妥协与退让只会换来丈夫一时的愧疚,和往后日复一日中的习以为常,然后一而再三,再然后,变成一个面目模糊的贤惠大妇。
    想到这里,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大约真是一个异类。
    ……
    因着夫妻两个莫名其妙又生了一场气,沈青云和婧怡到松鹤堂的时候就晚了些。
    其他人都已经到了,正坐在一处说话,方氏和蒋氏商量沈穆的丧仪规格。
    “本来是该大办的,可眼下的局势……”方氏有些欲言又止,一转眼看见婧怡两个,原本就卡在嗓子眼的话顺势便吞回了肚子里。
    “要不,问问四弟的意思罢。”她的眼神飘来飘去,不时打量着在场诸人的神色。
    蒋氏的脸沉了下来,却没有开口。
    沈青云拉着婧怡坐下来,淡淡道:“我已请钦天监看了出殡的日子,丧仪的规格就按亲王办,礼部会派人过来打理。至于追封,等新帝登基,自然就有圣旨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接不上话来。
    而婧怡知道沈穆的真正死因,因此更为惊讶……新帝,也就是现在的晋王,他既然知道沈穆杀了自己的父皇,怎还会为他追封?
    她不由看了眼身侧面色冷峻的沈青云,那场宫变,他究竟隐瞒了她什么?
    只见沈青云又开口道:“从今日开始,府中中馈由婧怡打理,”看向方氏,“三嫂去把账册和对牌取来,这就交接了罢。”
    方氏的脸瞬间变得苍白,顿了半晌方嗫嚅道:“怎、怎么这样突然,总、总该交接两日才好啊……”
    沈青云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方氏就求助似的望向蒋氏。
    出乎婧怡的预料,蒋氏的脸色虽然难看至极,却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出声阻拦。
    婧怡忍不住去看其他人,沈青宏闭着眼,一脸的虚弱无力;袁氏表情僵硬,眼神有些呆;宁氏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而沈青羽……
    沈青羽面部肌肉微微抽动,瞳孔紧锁,竟是一脸的畏惧。
    他在畏惧沈青云?
    难怪沈青云如此笃定能拿到管家大权,因为他知道,如今的沈家人都怕他!
    第127章 管家
    婧怡由方氏陪着一道来了议事的大花厅。
    方氏早就收起了在松鹤堂初闻消息时的震惊与不满,虽然眼神闪烁,对待婧怡却极热诚客气。
    “四弟没当过家,不晓得其中的难处,这一下全推给了四弟妹你,叫你怎么忙得过来?”方氏望着婧怡,眼中露出诚恳,“好在你一向最是灵透,有什么不懂的再问一问我,想来也就能顺利接过手去。”
    婧怡笑了笑:“如此,就先谢过三嫂了。”
    方氏忙摆手:“家里这许多妯娌,就我们俩最要好,你又何必同我说这些客套话?”握住婧怡的手,“你只要知道,三嫂我和你总是一条心的!”
    婧怡竟不知何时与她有了这样的好交情……这个方氏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真了得。
    不过,方氏欲向她示好,这个意思婧怡还是读懂了。
    她露出一个矜持的表情,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方氏见婧怡这样,就知道她并未接受自己的投诚,想想也是,老四媳妇素来精明,岂是自己三两句好话就能拉拢的?
    想着就做出个推心置腹的表情,道:“四弟妹,我打理了多年的中馈,经验还是有些的,四弟妹不妨一听,”压低声音,“你回头看了花名册就知道,咱们府中下人统共上百来号,若叫当家主母一个个管,哪里管得过来?须知各处奴仆皆有各自的管事,咱们当家,拿捏住这些管事的,也就差不多了。不过,这些管事也不是人人都能随意拿捏,有几个是大嫂那边的、有几个是母亲那边的,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些人就不大好动了,”说着,长叹一声,“也不怕告诉你,这些年名义上虽然是我在管家,可府中大大小小一应事宜都得向母亲请示,她点了头才算数,更遑论府里几个紧要处的管事全是松鹤堂出去的人,拍不得打不得,动不动就到母亲那里告黑状,”望着婧怡,目光恳切,“人人都说打理中馈不仅体面,还有数不尽的好处,我却只是个空把式,除了一肚子苦水,其他什么都没有。如今这烫手山芋到了你手里,四弟妹往后可要警醒着点。”
    婧怡自然不会相信方氏如她自己所说那般无辜,听说她前几年曾两度开过铺子,只是经营不善,又给盘了。如今铺子不开了,却在京郊各地上百亩上百亩的置办田产,用得都是三房自己的名头。
    三房哪来这许多钱,沈青羽又没有正经功名在身上,平日只靠家中份例过日子,竟还能在外面置田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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