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儿,我对你的心思最为清楚,你为人偏执,认准的事情没有人能将你拉回,不管你因何要娶玥宁,我心中同样窃喜,
她早年丧父丧母,是我一手将她养大,我不能用此为由强迫她嫁给你,你二人两情相悦是最好,但有郑家在前,嫁给你后,她可能这辈子都回不了郑家,我们裴家亏欠她良多,你万要将她的付出记在心中,
于小娘子一辈子就那么一次的婚事而言,我不希望草率间几句话就将她迎进门,这对她太不公平了些,我是真心拿她当女儿待的,寓衡,此婚事我会完全站在玥宁一边,对你百般挑剔,上至聘礼下至纳吉,我只会当玥宁的娘。”
他整理衣袍,向着宣夫人行了个晚辈礼,“还望夫人能同意将玥宁嫁给淳元,淳元向夫人保证,婚后十年如一日般爱护玥宁,不纳妾无通房。”
本还想加上一句,让她如闺阁时期无忧无虑,话刚到嘴边,便自嘲一笑,她哪里还是单纯快乐的小娘子,从越州一路到咸满县,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件她没参与过。
她早已能独当一面了,惹人心疼。
宣夫人对他的态度甚是满意,“善,那你可能应准待你两年弱冠之后再迎娶玥宁一事?”
裴寓衡依旧行着礼,将胳膊往下压了压,“均听夫人的。”
“善,如此我便同意你二人婚事了,”宣夫人扭头看向一边已经彻底愣住,满脑门子写着发生了什么的媒人,“我已与裴县令商谈好,现下就可以更换庚帖。”
庚帖便是写好生辰八字的帖子,大洛的婚事,只要两家人拿庚帖交换,那这门婚事便是成了,余下的纳吉下聘就是后话了。
往常媒人都是拿着两家的庚帖,先去道观算上一挂,看看两家孩子有缘无缘,一般来讲,这个活计就是走个过场,听两句吉祥话。
而后她亲自上门,将两家的庚帖互换,交给对方,这门婚事就在她手里牵成了。
如今宣夫人说什么?
就在这间屋子里,直接拿出庚帖来换?这还是她做媒头一遭,宣夫人竟不是为儿娶妻而是嫁女?
七郎,哦不,七娘,日后伺候这样的婆母,可当真幸运。
媒人嘴里说着一串又一串的喜话,接过裴寓衡的庚帖,又拿过宣夫人递给她的庚帖。
裴寓衡盯着那两庚帖在她手里互换,属于宣玥宁的庚帖就在他眼睛下方,尺寸之地。
只要拿过它,他和玥宁的婚事就成了定局,再无更改的余地。
“拿着吧,寓衡,这庚帖日后就放于你处。”宣夫人难得见儿子踟蹰,出声提醒。
他伸出手接过轻薄的庚帖,如同接过宣玥宁整个人。
宣夫人见他怔愣,亲自将红包给予媒人,送她出门。
而后没再理自己儿子,脚下一转,就到了得知消息,没有出门的宣玥宁处。
“阿娘?”
宣夫人将庚帖递给宣玥宁,把之前跟裴寓衡说的两年后成婚,再同她说了一遍。
宣玥宁小心摸着庚帖,打开看了许久后,才恋恋不舍地还回去,宣夫人推却,“你的庚帖如今被寓衡拿在手中,他的庚帖就放在你处。”
“谢阿娘。”
“傻孩子。”宣夫人摸着她的头,感慨连连。
她是故意为之,裴寓衡身子不好,长安大夫打从他生下来就同她说过,婚事尽量弱冠之后再提及,而玥宁如今还未及笄,身体骨都没长好,同为女人,她也是要为玥宁谋划的。
如此待两年之后,他弱冠,玥宁也及笄,再来举办婚礼再合适不过。
“玥宁,你嫁入裴家大可放心,寓衡向我承诺婚后不纳妾无通房,而裴家族训,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有我看着,你尽可放心,我还同他言,想要娶你,当得尽心尽力,不然我可不舍得将你嫁给他。”
宣玥宁杏眼潺潺,被宣夫人拥入怀中,“你且记得,男人对轻易得到的东西向来不珍惜,玥宁你不回郑家本身就缺了娘家依靠,阿娘虽是你娘,过日子你是要和寓衡过的,婚事上等个两年,也是为你二人好。”
宣夫人轻声细语在她耳边讲些为人妇之道,什么家中钱财要拿捏住,什么不可全部心神都放在他身上,孩子的事不着急,先养好身子再说。
她完全站在自己娘亲的立场为她说这些,好似忘记在她嘴里容易薄情的男子是她儿子一般。
宣玥宁在心里辩解,裴寓衡才不会呢,他被教导的有担当有责任,她信他。
而同时,她不禁拿宣夫人同郑家亲阿娘做比较,她出嫁的时候,可从没有人给她讲这个,只道让她遵守妇道,以夫为天,尽早生儿子巩固地位。
她赖唧唧地在宣夫人怀里拱着,“阿娘,你待我真好。”
“别拱了,多大人了,一会儿衣襟让你拱开了。”
宣玥宁不听,更使劲往她怀里扎去。
这开怀的日子,想什么郑家,她日后是要嫁给裴寓衡的人了,只要她想,别人可以叫她一句小宣夫人。
想想都令人开心,她再也不是郑小娘子、郑夫人了。
门外,裴寓衡驻足片刻,听见屋内母女笑声,自己也浅笑起来。
庚帖交换,宣玥宁和裴寓衡的婚事就此定了下来。
咸满县的百姓听闻,都是一副特别为两人开心,但我们早就猜到了的模样。
“我就说,七郎肯定是要嫁给裴县令的,你们还不信。”
“我们何时不信了,一直都觉得他们两人般配。”
“我听为裴县令婚事奔跑的媒人说,宣夫人可疼七郎了,站在她那面,让裴县令给个章程出来,我们七郎有福啊。”
“我们裴县令能娶到七郎,才是有福,哎呦,这说七郎嫁给裴县令真是太别扭,是不是应该改成七娘。”
他们摆手,“不改。”
叫宣玥宁七郎,才能体现他们的亲近,这改了称呼,不就和外面那些人一样了,可不行。
宣玥宁哼着小曲,路过的百姓见她在铺子里,不管她认识不认识,都得走进来说两句恭贺的话,他们没法子说给裴寓衡听,只能来她的铺子里了。
凡是进来道声恭喜的,宣玥宁都让雪团给他们包上自己做的小吃,聊表心意。
这铺子已经出具雏形,一楼二楼全部打造好了,一楼宽敞,一进来就能将所有的东西收入眼中,二楼则更加奢华,注重隐秘,有一半的柜台,一半的包间。
她这铺子,不卖布匹,只卖已经成型的衣裳服饰。
而一楼悬挂的全是一身身衣裳,此时是冬季,故而棉衣和披风是最多的,款式多种多样,全是她画出来后,在贸易区找做衣裳的铺子给做的。
做衣裳的铺子还是库狄蔚文给牵的线,知她不会用自家的店,才特意介绍给她的。
宣玥宁不好意思欠他人情,何况她手里还有余钱,就在咸满县找了家小院租下来,聘请绣娘专门为她缝制衣裳,绣娘们绣的,全都是贵重的布料,她挑了两身女装给其送去,让他孝敬其母。
而交给铺子做的,都是适合百姓们穿的,也不怕他们将样子学了去。
她正指挥着王虎为她挂衣裳,一扭头,就见库狄蔚文来了。
“郎君?”
库狄蔚文收好受伤的心情,绿眸一如往日般和煦,故作轻松道:“恭喜七娘,裴县令会好好照顾你的。”
宣玥宁点头,“多谢郎君介绍给我铺子,不然这些衣裳还不知何时才能做出来。”
那边王虎已经站了过来,替裴寓衡盯着库狄蔚文。
库狄蔚文叹了口气,“七娘,你不必言谢,你的单子多,也让那铺子赚了不少钱,今日,我找你来,是想谈生意的。”
七娘之才,越州尽知。
她铺子里的衣裳服饰,均由她一手亲绘而成,可布料从哪买,珠宝从哪进,衣裳从何处做,这里面可做的生意太多了。
“七娘,今日只谈公,不谈私,我想承包你们铺子日后的布料和珠宝。”
宣玥宁正犯愁这些东西该从何处进,已经打定主意要去贸易区蹲守了,库狄蔚文若是可以包下来,能解决她的□□烦,但,她如今已经与裴寓衡有了婚约,行事不能再向以前无所顾忌。
她邀他上了二楼,原本应该放置珠宝的柜台现在还空空如此。
既然他说只谈公事,那今日就是两个商人之间的交锋。
库狄蔚文原本就是越州最大的胡商,他又从裴寓衡那租了半个贸易区,资本越积越多,可以说不论什么稀罕的料子,稀奇的珠宝,他那应有尽有。
而他开出的价格,只比宣玥宁心里承受价高出那么一成,可这一成代表着可靠的货源,算来算去都是划算的买卖。
她几乎就想这么同意了,还是道:“库狄郎君,我还需回家同家人商议一番,可否等我几日。”
库狄蔚文翡翠般的绿眸都像是蒙了层灰雾,“七娘可是觉得贵了?”
宣玥宁刚想就这么应承下来,门外雪团和王虎的声音相继响了起来,“郎君。”
“七娘,郎君来了就在外面。”
她慌忙站起,莫名就觉得有一丝心虚,“怎的,今日县衙不忙了?”
裴寓衡进来先同库狄蔚文打了声招呼,而后坐在了宣玥宁旁边的椅子上,颇为熟练地自己倒了杯水,在瞧见库狄蔚文眼眸黯淡时,才对她道:“冬季到了,县衙没旁的事情,过来帮你整理下铺子。”
“今日还和他们说,屋内烧碳需得注意通风,打算拟个章程出来,让大家提高冬日用碳的警惕,顺便统计一下多少人连柴火都买不起,在我任上,还是尽可能避免冻死人的情况出现。”
他一来,了了几句话就将宣玥宁的目光全然夺了去。
“站着作甚?大郎说库狄郎君找玥宁是要谈生意,不知谈的几何?”他仰头瞥了眼宣玥宁,这一眼让宣玥宁从头麻到脚,好似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她屁股都不敢坐全乎椅子,轻轻挨着三分之一,腰板挺地笔直,将和库狄蔚文商讨的事宜一一告知。
一边说一边打量他的神色,将你来我往互相砍价的过程略过,着重说了自己是要回家同他商议的。
裴寓衡被她“家人”那两个字取悦了,看似是对着她实则是对库狄蔚文道:“无甚需要商议的,只要你觉得可行。”
这充分信赖的姿态,让库狄蔚文苦笑,在这间屋子里已然是待不下去了,随即对宣玥宁说:“七娘,裴县令都这样说了,你觉得我们之前商议的事情可行?我过阵子要回越州了,今日若是能定下章程是最好。”
他要回越州就不用经常见面,宣玥宁瞧了裴寓衡一眼,见他当真不想阻止,反而支持,便同库狄蔚文敲定了后续进货事宜。
两人送走库狄蔚文,宣玥宁扯扯裴寓衡的宽袖,“你来到底是做什么的?真不介意我同库狄郎君做生意?”
裴寓衡带着她走到二楼窗口前,站在她身后,像是要将她拥入怀中,两人还未定下亲事,库狄蔚文都已是手下败将,有何可惧。
“你不是说想让我为这铺子起个名?”
宣玥宁侧头,“你想出来了?”
“恩,不如就叫皓月。”
“皓月,”她喃喃自语,“好听,我喜欢。”
万般疏影,皓月当空,一如她在他心中的形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立冬哦,有没有吃饺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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