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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暗流涌动
    只要光还存在,影就不会消失。
    正文
    三个星期后,星际联盟元老大厅早早就涌满了来自各个文明的记者。
    这是受降仪式进行的第二天,即使还专门启用了备用记者拦,也依旧没能让所有记者拥有一席之地——相当一部分记者是扛着摄像机,随着拥挤的人潮上下翻涌——他们昨天就早早地来到了这里,只为了能在这撼动历史的时刻拥有一席之地,为各自的文明带回最珍贵的影像。
    他们都是各个国家所派遣的顶尖记者,如果不是这一天实在太过重要,他们肯定会被派遣到别处去。
    在那最高大的宝座上,皮尔兹身着正装,面无表情地站着,丝毫没有寻出一点获胜的喜悦;在他的身边,是查诺度星国的首相涧莲正在反复翻阅往期的资料;猎户虫皇哈兹坦维闭目养神,平静得像一尊雕像;在混鲲帝国的席位上,不尔渎斯端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双目如同朝阳,放射出炯炯有神的不老的目光;在地球的席位上,雷龙大队的布莱恩将军,火龙大队的伊万诺夫将军,以及战龙大队的王镀和影龙特种部队的项逸风并排而坐,代表着地球上三个最强大的国家,不,代表整个地球来出席这次会议。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地球的席位并不完整。
    只是,这个席位永远都不会再完整了。
    “嗡——”
    紧闭的大门打开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安静下来了。长枪短炮对准了缓缓挪大门,这是今天的重中之重。
    “咔嚓咔嚓——”
    无数个快门飞速按动起来。少有的几个来自生物文明的记者只是眼睛一眨,便从嘴中吐出一块骨板,画面栩栩如生,每一根眉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厄赤罗法尔缓步而行,浑身上下的铠甲抖动,发出清脆的声响——经星际联盟会议商定,他被允许可以穿戴铠甲参加投降仪式。他面戴面甲,遮住了那道骇人的伤疤——大犬座兽兵的利爪在自己脸上烙印下的伤疤。前方是一张古木长桌,长桌的那头,灰星受降官已经待候多时。
    一摞高高垒起的文件似森严的堡垒,在二人之间筑起一道高大的围墙。
    厄赤罗法尔坐了下来,仆人一本接一本地将那些协议递到厄赤罗法尔的面前,一次又一次,将这高大的围墙削平。围墙削平,露出彼此二人的脸庞。
    “本次受降仪式参加代表,仙王之王座君主厄赤罗法尔,星际联盟代表,灰星联邦舰队总司令,坦戈曼。投降协定规定,仙王座削减军队战士由十亿至四亿,放弃所有殖民星球,承诺永不再发起战争,其余条款考虑到战争起因的特殊性,一律免除。坦戈曼军官在协定总纲上签字,经由星际联盟五大元老国分别签字,最后再加上厄赤罗法尔君主的签字,方可正式具有法律效益,四十八小时内,归还仙王之王座主权。”
    系统宣读完毕,签署仪式开始了。
    坦戈曼没有丝毫犹豫,行云流水地签下了字。协议接下来被递交到了皮尔兹面前。看他那绷着的脸,明显是不愿意签字的。他始终不肯将手从宽大的袖口中抽出,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那一行用洋洋洒洒的混鲲字书写下的“投降协定”几个字,双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他的目光扫过厄赤罗法尔,扫过项逸风,扫过不尔渎斯……
    他还是签了。
    协定接着被递到哈兹坦维跟前,再递到王镀面前,再递到不尔渎斯面前,再递到涧莲面前……
    最后,这本协定交到了厄赤罗法尔面前。
    厄赤罗法尔缓缓地将笔盖拔开。不锈钢笔尖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一圈又一圈寒光,如同利剑出鞘……
    只是仙王座再不会向世人出鞘利剑了。厄赤罗法尔在那份协议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耶!胜利了!”“呜呼!结束啦!和平啦!我们终于和平啦!”……
    在那一瞬,欢庆和平的呐喊声从里到外,犹如星火燎遍草原,响起来。
    欢庆和平的呐喊声从洛基山的雪巅上响起来,从太行山的峭壁上响起来,从巴塞星的卡洛克峡谷中响起来,从太芷斯特的卡雅山上响起来,从帝尔他盛山的村落里响起来。
    这呐喊声突破了距离,突破了真空,仿佛在整个宇宙的每一处角落都统统响起来,化为一首古老的长歌……
    它名为和平。
    地球历,公元二三一九年,二月五日,由仙王座发起的第六次星际大战正式以星际联盟的胜利落下帷幕。
    仪式结束了,皮尔兹首先起身,走出了会议厅。
    没有人注意到他,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欢快的热浪。
    记者们无不激动万分,欣喜的热泪淌出眼眶,一滴一滴地打在衣襟上;他们不介意在整个国家的观众面前丢这一次脸。仪式结束了。在现场蝎神军的指挥下,记者们有序离开了大厅,向着外面的飞船停靠场走去。等待了一个星期的客运飞艇们早已嗡嗡地打响引擎,今天,它们将要载着记者团,带着胜利的喜悦,踏上回到祖国的路途。
    人稀稀落落走得快差不多了。厄赤罗法尔依旧是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坐着,静候着人群全部走完。他微微垂着脑袋,双臂自然搭在座椅两侧。一张普普通通的椅子,竟被他坐出了些许王座的感觉。
    君王依然是君王,即使遭遇失败,也不会改变长久统治国家所淬炼出的至尊气场。
    “两天之后,我们的驻军就会撤离,到时将归还你们的主权。”项逸风从高处的地球席位走下来,平静地说道。厄赤罗法尔抬起头,看着他,面甲掩盖了他的眼睛,可两道复杂的目光却依然相撞。
    “真是讽刺,愿意同我交谈的人居然是我曾经的敌人。”他苦笑着摇摇头,从座椅上慢慢站起,“你们说,我有绝对优势的军团,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我的战败呢?”
    布莱恩低头略加思索,一系列连珠般的话语很快脱口而出:“战线拉得过长,兵力过于分散,没有制定恰当的战争策略,将领间的相互克制等,都是重要原因。”
    “不,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厄赤罗法尔轻轻抚摸抚摸脖颈处浅浅的残疤,那是寄脑被强行去除留下的伤口。
    它现在还在隐隐发痛。
    厄赤罗法尔仰起头,摘下了面具。端正的五官,火一般赤红的眼珠中再无游走的血色。那道骇人的长疤贯穿过半张脸颊,镌刻着近一百年前的阴霾。“我的这道伤疤,是大犬座的兽兵留在我的脸上的。父皇曾经说过,一场战争只有得到人民的支持,它才是正确的战争,才能做到百战不殆。可笑啊!自以为继承了他遗志的我,却犯下了最愚蠢的错误。一场本就是错误的战争,又怎么可能取得胜利呢?如果不是赵将军将那枚寄脑从我脖颈中抽出,我还要错到什么时候呢?真的要拉整个王座给我陪葬吗?”
    他突然不说了。只是仰着头,看着那原本留给赵啻贤的,空缺的座位。
    沉默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平静地说道:“项将军,请让我见一见赵啻贤。”
    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紧盯着他的双眼。似凝聚成两颗宝珠的火焰,嵌在纯净的白雪中,犹如冬日的暖阳,照亮所及之处的一切。灭魂王刃只是静静地躺在腰间刀鞘内,安静地散发出一丝一缕的能压。
    “可以。”
    三个小时后,解放者号战舰附属特级医疗舰,第四层。
    “呜呜!疼疼疼!”
    叶冉在病床上打着滚,身边,郑婷沐正为她削着苹果,同时一脸坏笑地看着他:“活该,让你瞎打滚,把伤口给撕开了怨谁啊!”
    坐在一边的郑星颂同样是满面笑容,虽然已显斑白的两鬓剥夺了他的青春,可那双纯净的双眼中,火力却依旧不减。他将一颗奶糖剥好,递到叶冉嘴跟前:“难得有假能来看望你,来,吃个……”
    “唉等等!”
    叶冉将糖推了回去。
    “您是来看您部下的,还是来看您女婿的,这话可得和我讲清楚啊!不然,我绝对不吃你的糖!”
    “嘿,你小子学会和我顶嘴了?当初就应该无极限越野跑让你累死在村子外头!”郑星颂爽朗地笑着,伸展出两条结实的胳膊,就要抓向叶冉……
    “好啦好啦,你们小声点,吵到隔壁的团长怎么办呀?”
    顿时,房间内雅雀无声。
    “唉,天妒英才啊。”末了,叶冉将奶糖含入口中,长长叹息道。
    “吱呀——”项逸风推开了房门。病房很简洁,就像其他所有病房一样。一张病床,一个床头柜,两张椅子,腾腾白雾缓缓从暖壶的瓶口升起,模糊了泽沙尔的脸庞。她此刻正给赵啻贤倒水。
    病床上,赵啻贤仍旧是深度昏迷,双目紧闭,干涸的嘴唇裂出一丝又一丝的血纹。
    自刃阳城决战到现在,已经整整三个星期了。他没有醒来过,没有说出一句话,没有动弹过一次,只有变得愈来愈慢的微弱的心跳,证明他依旧活着。见项逸风进来,泽沙尔明显有些惊讶,连忙将手中暖壶盖好,慌慌张张地整理好着装,就要站起来……
    “军礼这次就不必敬了,我这次不是以你们上级的身份来看望赵啻贤的。”项逸风摘了军帽,身后厄赤罗法尔走进来,略显蓬乱的头发却并未让他的形象大打折扣。他看着泽沙尔,泽沙尔也在看着他,交织在二人之间的彼此的目光,自公元二二一零年初次见面起,迟到了整整一百零九年。
    “你来了。”泽沙尔冲她笑笑,一滴眼泪却毫不留面子,揭穿笑容下的苦痛。
    “嗯,我来了。”厄赤罗法尔也冲她笑笑,只是这笑中充满了苦涩与惭愧。
    “赵啻贤的情况如何?”
    “魏院长说,各种细胞修复药剂都试过了,可赵啻贤的细胞还是在飞速枯竭。只剩下……三天了。”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泽沙尔的声音明显变得不对劲。她忙将头扭开,不想让他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节哀。”项逸风的双拳攥得紧紧的,连指甲刺入皮肉中都浑然不知。他拍拍泽沙尔的肩膀,也忍不住眼泪淌出眼眶,快步离开了病房。
    “赵啻贤。”他的神情非常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厄赤罗法尔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将灭魂王刃置于他床侧的地上,弯下了高傲的腰。
    我的刀折服过许多入侵者,也征服了无数的国家。听到我的名字就献出国家的国王不计其数,感受到我的能压,千军万马也会丢盔弃甲。你的心在滴血,甚至献出了你的生命。
    可是,你打败了你的敌人,你折服了整个宇宙。战神的真正含义,从不是战无不胜,而是在情况危急之刻敢于担当,燃烧灵魂,守护身后的一切。你做到了,你用生命,守护了爱的·一切。
    “我欠你一个永久的和平。”
    飞船上,夜深了,场景已自动切换成夜间模式。
    “站住,干什么的?”
    在交接中枢,值班士兵拦下了个行踪鬼祟的男子。他身穿白大褂,却戴着一副墨镜,将眼珠遮住。两名战士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打扮的医生,一下就警惕起来。
    “我是医师,受院长嘱托进去巡查。”那名男子平静地应答道。
    “医师?我没见过戴墨镜的医师,墨镜是怎么回事?”卫兵继续盘问道,同时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战龙剑,以防备面前的可疑之人突然发难。
    然而,他没有丝毫犹豫,摘下了墨镜。墨镜下,一双眼睛似炭火一般,游动着岩浆般的丝缕猩红。
    “我的眼睛最近感染了,为了防止吓坏同事,就戴墨镜掩饰一下。值班生同志,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
    “好吧,进去吧。”
    所有人都早早地睡了,只有偶尔走过值班的护士,狐疑地注视他一眼。他并没有去查房,而是径直走向了重症监护室——那里,赵啻贤正在平静地,度过属于他的最后两日。
    门推开了,甚至没有声音。房内,泽沙尔伏在赵啻贤的胸膛上,静静地闭着双目。战士敏感的神经令她顿时感觉到了异样,她立刻站起身来,注视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
    “谁?”
    他并没有回答。
    赵啻贤的胸口缓缓起伏,非常细微,却被男子看得一清二楚。
    男子脱了白大褂,露出乌黑的铠甲——猩红的光芒在甲与甲的间隙间闪烁着,脸上也浮起乌黑的角质,拼搭,连接,组合成一副面具。那对猩红的双目,如不灭的火,燃烧在眼眶间。
    弗里德。
    谁又能知道星上天神的真名?
    这个面具不就是……
    看到来者的如此面具,泽沙尔瞬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弗里德缓步走到赵啻贤的面前,伸出左手……角质锐化,化作一只利爪!
    他将它按在赵啻贤的脑门上!
    “喂!你想干什么?”
    “让他活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
    也许仅过了一秒钟?
    赵啻贤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泽沙尔正站在自己面前,双手颤抖着,眼泪不住地一滴接着一滴落下。
    “泽,泽沙尔?”
    “赵啻贤!”
    她将他一把抱住,痛哭起来。这哭声,是那么地焦虑,那么地……
    幸福。
    对,刚刚进来的人帮了大忙!
    然而,再回首,身后已是四下无人处。舷窗外,一颗流星悄然划破星穹,留下一道猩红,向着遥远的光年之外飞去……
    “元老大人,战争结束了。”元老间内,与皮尔兹同居的女仆不紧不慢地对他说道。依旧是这样,话语中没有丝毫感情。
    结束?
    在野心家死去的躯壳内部,孕育着腐朽的怪物。在埋葬战火的虚伪和平中,隐藏着涌动的阴谋。不,还没有结束。
    皮尔兹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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