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陆栖桐的邀约,南风打心眼儿里想要拒绝。但考虑到多少还要给自己导师些面子,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可我不能待得太晚,家里还有个妹妹要照顾,您别介意。”
陆栖桐好奇道:“你还有个妹妹,亲妹妹么?”
“不,是……朋友的妹妹。”
陆栖桐点点头没再多问,柔声道:“只是吃个便饭而已,用不了多久。之后我送你回家,嗯?”
南风在心里叹口气,找了个转角清静位置给‘迎客来’的小吴去了个电话,拜托他接小兔到‘迎客来’吃饭,之后就在那里等他。
他没沈识心大,放小兔自己在家实在不放心,也担心她一个人会寂寞。
“有什么想吃的么?”
“都好。”南风微微颔首。
陆栖桐盯着南风看了一会儿,弯弯嘴角道:“那就找家安静点儿的西餐馆吧。”
“听您的,陆老师。”南风搬起墙边的画转头礼貌道:“我先去忙了,一会儿聊。”
陆栖桐抬了下手:“等你。”
……
南风很少吃西餐,沈识总说牛排血呼呲啦的他看着心里隔应,而沙拉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草胡乱拌了拌,像喂兔子的。南风倒还挺爱吃,但他一向口腹欲不强,便总由着沈识的口味来。
“先生,您的牛排。”穿着讲究的侍应端着铁盘放在南风面前,为其淋上酱汁的时候一不小心溅出一滴在了南风的衬衣上。
侍应生吓得赶忙不断道歉:“先生,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南风挥挥手,也没想为难侍应,轻声道:“别介意。”
侍应生又赔了几句不是,这才面露愧色地离开了。
南风取过一旁的湿巾,低头仔细擦着领边的酱汁。可酱汁挂在衣服上很是顽固,总也擦不掉。
一双手从身后穿过来,抓住了南风擦衣服的手,将其按下去。
南风周身一凛,本能的就要反手去锁对方的手腕。
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开口道:“别擦了,这个送你。”
南风顺着声音朝自己的领边看去,发现那双手正在为他细心别上一枚精致的“维特鲁威人”徽章,徽章刚巧不巧的遮掉了油污。
这样的姿势让南风很别扭,但出于礼貌也不好直接挣开。他微微侧头,尽量与陆栖桐保持些距离。
“这是我从佛罗伦萨带回来的。在街头小商店里偶然看到,觉得有趣儿,就买了下来。”
“谢谢,陆老师。”
两人的姿势实属暧昧,南风就着举刀叉的姿势,摆脱了身后人的禁锢,开口道:“还真有些饿了。”
仿佛看穿了他的防备心思,陆栖桐适时抽走了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悠悠抖开了餐布,慢条斯理地开始切分着盘中的牛肉。
而这一切,都被坐在一株茂盛植物后的人看在眼里。
“邝总,在看什么?”对座的客户好奇道。
“啊,没什么。”邝游饶有兴致地勾勾唇角,回头冲客户举举杯:“干杯?”
……
这顿饭吃的南风始终有些不自在,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又的确有从陆栖桐那里学到了不少。
陆栖桐并没跟他聊过多生活上的事,更多都是在探讨艺术。南风觉得这样就挺好,不然自己可能真的要忍不住冷脸了。
“你这么有才华,待在安城实属可惜。”陆栖桐拿餐巾轻轻擦着嘴,看向南风道:“就没打算出国深造么?”
这话温阮也曾对他说过,但到如今南风的理由也同当初一样:“暂时没打算,在这里我还有放不下的事。”
“这可不聪明。”陆栖桐审视着南风的眼睛:“难得有天赋傍身,如此未免可惜了些。”
南风笑笑,并不打算答话。
陆栖桐微微往后靠了靠,笑道:“你知道我也是惜才,才这么说。也罢,日后若是你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在绘画方面,我想我应该还能帮上你不少。”
“谢谢您,陆老师。”
陆栖桐点点头:“那么今天就先这样,我送你回去。”
两人起身,并肩走出西餐馆。
汽车开锁发出两声清脆的“嘀嘀”。陆栖桐绅士的让南风先上车,帮他关上门后才回到驾驶座。
车灯闪了几下,驶向夜色。
“咔嚓——”
这边的邝游按下了新手机的快门,看了看照片后满意地对客户点头笑道:“拍的还真清楚!等我回去就想想咱们后续怎么个合作法。”
他边说边将手垂在桌下,发了个彩信连带照片一起传给一个名叫“沈狗”的联系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
与此同时,沈识的手机响了一声。他刚洗完澡正斜靠在宾馆的床上看电视,闻声按亮了手机。
看向名叫“小人”的联系人后,沈识皱皱眉,但还是打开了对方传来的照片。
“呵,真他妈无聊。”沈识从鼻子里哼出声冷笑,将手机甩在一边。但没过多久,他就又把手机够了回来,犹豫半天还是按下了与南风的通话键。
电话响了几声,那边传来南风疲惫的声音:“喂,识哥。”
听到南风的声音,沈识只觉得心里一阵柔软,不由得放轻了语气:“干嘛呢?听你声音好像很累的样子。”
电话这边的南风正牵着小兔的手,往渔火巷走。
“晚上跟导师的朋友吃了个饭,这会儿正带小兔从‘迎客来’往家走呢。”
“哦……导师的朋友?你导师也在么?”
“不在,就我跟他朋友两个。”南风顿了顿,皱眉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就问问。”沈识讪笑两下:“我今天按林教授给的地址挨个拜访了他那几位朋友,大体也熟悉了下拍电影的步骤和影视公司注册资质的问题,这会儿刚回宾馆洗了澡。”沈识停了一会儿,轻声道:“想你了。”
南风弯弯嘴角,逗弄说:“你是想我了,还是要查岗?”
沈识被南风说中,忍不住在电话那头笑了。
“老师老师,我、让我跟他说!”小兔在一旁边跳边叫。
南风将电话递给小兔,她马上接过放到自己耳朵边上:“喂,臭沈识,我今天可是第一个到班上去的,没有迟到!你跑那么远都还要查我岗,真讨厌!”
“对啊,你最好给我安生点儿!敢让我知道你不乖,看回去怎么收拾你!”电话那头的沈识佯装出很凶的语气。
“你讨厌!哼!”小兔一把将电话递给南风,嘟着嘴:“我不要理他了!”
南风拿回电话轻声说:“快到家了,不说了。你早点儿休息吧。”
沈识本还打算再多跟南风聊两句,但怕对方累着,只好作罢。
“嗯。”沈识笑了下:“晚安。”
……
次日,沈识跟着顾岛一道去了他先前跟自己提过的那位导演朋友的工作室。
这间工作室藏在一个紧挨着菜场的破旧老小区内。沈识跟着一路走,只觉得越走越不对劲儿。
“怎么把工作室开在这种地方?”沈识忍不住开口问。
顾岛耸耸肩:“没办法,北京的房租太贵了。”他叹了口气道:“其实有个地方待着就不错了,最近房东说他要卖房子,搞不好大家都要集体睡大街了。”
沈识闻言,心说和着皇城脚下文人的日子也依旧是不怎么好过。两人顺着坑坑洼洼的夹道走到最深处的一座单元楼前,顾岛使劲儿拉开生锈的铁门,楼道里瞬间扑面传来了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走吧,在五楼。”顾岛说着就一步两阶的开始爬楼梯,沿着他们的脚步,每层楼都因隔音不好传来各式各样的声音。
一楼好像在夫妻吵架,用词粗鄙不堪,恨不得对方赶紧去死;二楼小孩儿练琴,弹的乱七八糟听不出调儿,最后好像是挨揍了,“哇——”地大哭起来;三楼在看球赛,隔着门都能听到谁又进了球;四楼的老人在没完没了的咳嗽,听着觉得他怕是连肺都要咳出来了……五楼。
“三带二!……死不死!就问你丫死不死吧!”
“死你大爷,王炸!”
“我操!”
“哈哈,傻逼!”
顾岛隔着大门,朝沈识回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到了。”说着,他使劲儿推了几下门,最后深吸口气,一脚踹开了。
“我靠!顾岛你要死吧?”屋里的人皆吓得一哆嗦,齐刷刷回到看向来者。
这是个两室一厅,里头乌烟瘴气,弥漫着各种乱七八糟的难闻味道。坐着的仨人正叼着烟,盘腿坐着斗地主,烟雾缭绕中不仔细看还以为他们是在修仙。
“亮子,不是让你把屋子收拾下么?”顾岛皱皱眉,随手捡起一个地上扔着的啤酒罐,投进垃圾箱。
“嘘——!”被叫亮子,扎着小辫儿,脖子上还挂一串星月菩提的年轻人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顾岛别出声,随后接通了电话:“喂!欸欸,王哥!不忙不忙,您说!”
亮子边说边打开了免提,将手机摆在另外两人面前。仨人凑近电话,边听边悄声继续出着手里的牌。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大骂:“我靠,你们行不行!新交的样片我拿给领导看完,上来就是劈头盖脸把我熊了一顿,说我从哪儿请的神仙能把片子拍成这样!”
“嚯——是么!哎哟,对不住啊王哥。”亮子边赔礼道歉,边将手里的一个“顺子”摔在了桌上,扬扬下巴示意下一个出牌。
“你那儿什么声音?!”电话那头问。
“哦,我正掌嘴呢!”亮子说着,又甩出一个“三带一”,发出“啪”的一声:“您听!您听够不?”
“你小子掌嘴有个屁用!赶紧给我改片子,把我们领导想要的那种感觉,都给我做到了!片子不过,你们也拿不到钱!”
“王哥王哥,我小鸥。”牌桌上的另一个眼镜儿凑近电话:“之前都跟您说了,您非不听。上比款现在你们扣着,我们没钱租棚租设备,你们要的画面实现不了啊!”
“少找借口!”电话那边粗声道:“我找你们是让你们给我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提问题的!”
“得嘞!”小欧一个“炸弹”甩在桌上:“我也掌个嘴!”
“亮子,快,你们想个办法!老板现在急着要片子,再不交我也要卷铺盖走人了。”电话那边的人语气充满无奈。
“有法子啊王哥,你们先把钱打来。”亮子叼着烟,冲另外两人眨眨眼。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已经气急败坏了:“我说了,我说了!我们是大公司,肯定少不了你们!这不是还在走流程么!你们先把该补的镜头给我补了,成不!……啊?!亮子?亮导?”
“喂?喂?!”亮子举着手机一会儿离近一会儿离远:“王哥?你那儿是不是信号不好啊?哎呀操,我手机也快没电了!王哥——王哥!——哎,你记得打钱啊!我们随时能开工!”
啪——亮子把电话挂了。
他呵呵一笑:“孙子。”
……
沈识觉得一阵头疼,这回自己怕是来错地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