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东明闭了闭眼。
    他知道这是武玄风服食金丹之后产生的幻觉，可到底还是叫他心生郁卒，默立片刻，穆东明转身走了出去。
    穆东明和张许见到穆东明，连忙迎了上前，张许没做停留快步进了大殿，冯轲则步子一顿欲言又止的看着穆东明，穆东明当他是想替武玄风说几句话，抢在冯轲开口前，他视若无睹朝着不运处的覃宵走了过去。
    冯轲叹了口气，跟着转身进了大殿，下一刻大殿里响起冯轲焦急的声音，“快，快请华老太医。”
    没等殿外的人做出反应，张许顶着张泪水密布的脸跌跌倒倒的跑了出来，扶着殿门尖着嗓子喊道：“皇上有旨，请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及诸位大臣前来觐见。”
    随着张许声音的落下，紫宸殿外顿时忙乱的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宫人四处奔跑，请太医的，请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还有出宫传旨诏大臣进宫的……冗杂的步子声像重雷一般敲打在所有人的胸口。
    穆东明闭了闭眼，稍倾，他沉声对覃宵问道：“人呢？”
    覃宵哑着嗓子说道：“已经让人去带过来了。”
    穆东明拔脚便走。
    “王爷。”覃宵上前一步，拦在穆东明跟前，默了一默，他轻声问道：“王爷，您不留下来送皇上最后一程吗？”
    穆东明张了张嘴，“不送”两个字却重愈千斤压在舌头上，说也不说出来。脑海里回荡着武玄风的那句，“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从来都没有……”
    覃宵见穆东明默然不语，目光间有着不加掩饰的黯然和悲戚，他撩起袍摆缓缓的跪了下去。
    “你……”穆东明目光陡然一冷，斥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
    “王爷，错的是先帝并不是皇上，皇上他一直视您如手足，他都已经这样了，您就当是可怜下他不可以吗？”覃宵哭道。
    穆东明抬起头，目光落在被残阳照得如同浴血的琉璃瓦上，“全天下的人都在送他，我送不送又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覃宵喊道：“那些人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一直就只是身边那么亲近的几个人。他一直都在等着您的原谅……我知道，让您开口说原谅太难，可是，送他最后一程，为什么也不可以？”
    可怜覃宵七尺高的汉子，哭得话都说不出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穆东明却仍旧默然不语，神色清冷的僵立在那，漆黑的眸子直直的注视着远方，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王爷，求您了。”
    覃宵“咚咚咚”的一连磕了三个头。
    这一幕恰巧被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汤皇后和德妃孟零露看见，几乎是下意识的，汤皇后等人顿了步子朝这边看了过来。等看清跪在地上痛哭的是覃宵时，汤皇后下意识的蹙紧了眉头。
    覃宵是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在盛京城四品的官不大，可能让覃宵这四品带刀侍卫跪下的也没几个人！
    汤皇后等人的目光遂转身了站在那神色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穆东明看了过去，下一刻，众人齐齐倒吸了口冷气，无他，只惊讶于天底下竟还有这般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鲜有人及的男子。
    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汤皇后便收了目光，急急朝着大殿走去。孟零露虽心有狐疑，但却不敢多留，紧嘴在汤皇后身后。不想，却在下一刻，一只脚已经跨进大殿的汤皇后突然步子一顿，孟零露一个反应不急直直撞了上去。
    “娘娘……”
    “阿狸，阿妤，你们过去，去给你羲表叔磕个头。”汤皇后说道。
    话落，松开太子和昭庆公主的手，示意葛嬷嬷领着两人上前。
    汤皇后身后的孟零露一瞬瞪大了眼。
    羲表叔？！
    他是穆羲？宸王穆羲！
    不由自主的孟零露撇了头朝站着的穆东明看了过来。
    两方的距离并不太远，太子和昭庆公主走了上前，目光好奇的打量着穆东明。
    穆东明蹙了眉头，目光自太子和昭庆公主身上一扫而过，最终看向了眉眼微垂的葛嬷嬷，虽不发一言，但陵然凌厉的气势却使得见多识广的葛嬷嬷蓦然头皮一麻。
    “殿下，老奴奉皇后娘娘之命，带着太子和公主来给您行礼。”话落，葛嬷嬷松开牵着太子和昭庆的手，轻声说道：“他这是你们的羲表叔，跪下跟他磕个头吧。”
    太子和昭庆公主毕竟还小，且葛嬷嬷又是汤皇后倚重的人，很多时候，她的话便代表了汤皇后，是故，两小只当即便跪了下来，奶声奶气的说道：“阿狸（阿妤）见过羲表叔。”
    穆东明一生当中从无这般纠结的时刻，他知道这个礼他本不该受，可是对上两小只天真无邪的看来的目光，到底没能硬下心肠。
    “起来吧。”穆东明轻声说道。
    葛嬷嬷眼底有着一闪而逝的欢喜，穆东明话声才落，她弯下身子扶了太子和昭庆公主站了起来，也不离开，就那样站在那。
    穆东明知道，按照规矩，他这个做长辈的应该给阿狸和阿妤一件见面礼才行，但他从来没想过，会有眼前这样一幕，仓促之间又哪里拿得出东西。
    气氛莫名的便变得微妙起来。
    两小只瞪大眼，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穆东明，稍倾，年纪略长胆子也不小的阿狸先开了口，“羲表叔，您长得真好看！”
    穆东明刹时间黑了脸。
    阿妤不甘人后，紧接着被了一句，“羲表叔，您夫人她也长得像您一样好看吗？”
    穆东明冷如磐石的心好似突然被一抹暖意包裹着，柔软得一塌糊涂。不由自主的抬手摸了摸阿妤的包包头，柔声说道：“她比我好看。”
    “是吗？”阿妤黑宝石一样的眸子闪了闪，末了，轻声问道：“她在哪呢？我和太子哥哥可以去看看她吗？”
    “她不在这。”
    阿妤好奇的问道：“那她在哪呢？”
    穆东明再度揉了揉阿妤的包包头，柔声说道：“去看你们的父皇吧。”
    葛嬷嬷上前一左一右重新牵了太子和昭庆的手，“宸王殿下，老奴告退。”
    穆东明微微颌首。
    太子和昭庆跟着葛嬷嬷一步一回头的朝着大殿走去。
    穆东明叹了口气，对覃宵说道：“你去告诉他，我会留下来送他走，王妃也会来送他最后一程。”
    覃宵闻言一顿，但下一刻，又是“咚咚咚”三个重重的响头。
    末了，这才站了起来，抹了脸上的泪，跑着进了大殿。
    穆东明原地站了会儿，直至大胖和小胖被宫人领着走了过来，他才收了目光，大步朝着俩人走去，许久不见，大胖和小胖长高长大了不少，见到穆东明，俩人撒了脚丫子便跑了过来。
    “王爷，文茵姐呢？”
    “她没来。”顿了顿，招呼俩人道：“我们走吧。”
    话落，率先朝着宫门外走去，却在一阵杂乱的步子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群乌鸦鸦的人头，蜂拥着朝这边走来，穆东明眉头一蹙，眼疾手快的扯了大胖和小胖绕上了另一条出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