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是帮我。”
这声音略低,像是一片羽毛极轻的从陶恂心上划了过去。
陶恂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这一句话出来他就再没有任何拒绝的心思了——琛哥现在这么忙,公司这么危急的时候,琛哥说什么自己肯定都帮啊。
如果他真的到时候弄的一团糟,那就回家请老爹和大哥过来帮他掌掌眼。
——他总不能一直叫琛哥失望。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琛哥,我有点不明白——那些地,为什么转手卖出去?”
虽然竞价败了,但谁都能知道那些地是什么肥肉,匆忙之中卢经纬手中的地没有全部拿到,但还是有一部分已经转过了手,到时候火车站起建,就算比不过对面沈丛吃得大头,但能到手的利益其实也是大为可观。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现在转手,甚至让张博丛出去做了一回卧底,把公司里的人都吓跑了一部分,虽然转手三倍的价钱的确是赚了,但是跟以后的利益比起来恐怕还是不够的。
他仔细想了一下,试探着问:“是不是,刘家那块地后期需要追加投资?”
难得他这回脑子清醒,沈琛也并不打算瞒他:“嗯,我先前的预估出了点问题,后期需要追加的资金确实比我预想的要超出一些。”
陶恂立刻开口:“琛哥,我——”
“不用你操心,”沈琛适时截断他的话,不让他有多想的机会,“我另有打算,不是因为资金周转不过来才放弃城郊的地,别瞎想。”
陶恂鼻子吸了吸,有点不自在的样子:“嗯。”
天知道他多希望沈琛事业顺顺利利,万一不顺利磕绊了,琛哥一气之下再出国四年怎么办?虽然他也不是不能跟着去吧......
——但如果琛哥真的一句话不说再走一个四年,他到底会不会追着跑,他自己恐怕都是不知道的。
点的外卖到了,刚刚安静的近乎死寂的公司终于开始活络起来,沈琛揉了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腕,率先站起来:“出去吃点东西。”
很明显是对陶恂说的,陶恂中午那恶鬼投胎一样的吃相简直让他记忆犹新,出去的时候外面还有些闹,一片吵吵嚷嚷中才终于有些从阴霾里走出来的味道,沈琛随便吃了两口,便不想动筷子了。
这时候回办公室也没什么意思,便端了杯子坐在外面看着他们吃吃喝喝,陶恂窝在他旁边,竟然也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冬日的午后格外让人困倦,沈琛不得不冲了杯咖啡提神,端着咖啡杯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有人挨着陶恂嘀嘀咕咕的说什么。
“陶副总,最近很多人都走了,我们留下的工作量比平时增加不少,那什么,”中年男人露出一个有点发福的微笑,“我们部门觉得是不是该适当提工资?”
沈琛听的简直有点想笑,这趁火打劫玩的不错,留下来的也未必是忠心耿耿,还有这样不怀好意觉得公司现在缺人,肯定得哄着他们挽留他们的。
——想的可真多。
忍不住哂笑了一下,长腿一伸,在沙发上稳稳坐下了,连个正眼都没多给。
“工资没得提,不过你们可以现在去人事部办辞职,工资现结,保证不亏待你们。”
不敢和他说这种事,倒敢去和陶恂说,亏得他们想的出来。
手里现冲的咖啡还有点烫,沈琛把杯子搁在桌上,嘴角微扬,半笑不笑:“以后这种事就不用跟陶副总请示了,辞职的事找我,马上批。”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是能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的,来的是这个男人,但和他抱着同样想法的绝对不少,周围刚才还其乐融融 ,现在就一下子安静下来,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僵硬的挂在脸上,要掉不掉。
——十分难堪。
明明也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只是他面貌生的薄情锋利,哪怕是笑都有种嘲讽不屑的狠厉姿态 ,看着莫名就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然后,不出所料的又走了一批人。
趁火打劫劫不到想要的,自然一刻不想多呆。
这下终于是走了个差不多,公司也彻底空荡到了彻底,一路看下来都没什么人了,有些办公桌上一片狼藉,还残留着些上一任主人没收拾完的东西。
按上辈子的情况来说,沈琛这时候该是面沉如水的,但这一回不一样,他心里反而舒服了许多,一路走过去的时候还能慢吞吞的喝一杯咖啡。
他的洁癖极为严重,不仅仅是身体也是精神,公司里那些蛀虫终于走了个干净,剩下的他终于可以按自己的心意把一切搭建起来。
——彻底的构建一个真正属于他的未来。
明明刚刚遭受打击,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几近离散的青年站在高楼的落地窗前,在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强颜欢笑之时,只有跟在他身后的陶恂看见青年嘴角微微上挑的弧度。
掩盖在一片阴影之后,在灰烬一样苍白的外景里。
讥讽、桀骜锐利的弧度,像薄刃的刀,锋利又无情。
......
林朝最近过的其实并不怎么好,林家亏的太狠,缺口已经快要补不上了,偏偏这个时候他那个不争气的妹夫提出要建之前承诺的实验室。
林家这个时候哪有心思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婿开实验室,满足他那点心愿,原想着没事,没想到这人倒是看不出来是个人渣,竟然提了离婚。
一开始还是想威胁着林朝出钱,后来林舒检查出来怀孕,他作为哥哥还是心疼着自己妹妹,不是没想过妥协,哪怕这么困难也准备先拨一部分钱出去,谁知道章宿那个蠢货竟然在夜店鬼混还被林舒抓到了,就连陶恂也在场,上去就是一顿狠揍。
哪怕和陶恂这么多年交情没了,林朝还是想说一句,打的好。
林舒身体不好,林朝本来不是没有想过忍这一回——他的妹妹刚刚结婚,身体不好又是第一次怀孕,不能出意外。
但林舒硬气,失望透顶,陶恂走后直接一杯酒泼在了章宿脸上。
那样柔弱且教养极佳的姑娘,一直被哥哥保护的好好的姑娘,哪怕端酒的手还在颤抖,还是泼了上去,泼在自己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脸上,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说着挚爱之人的脸上。
——泼完离婚。
章宿这时候却又不肯这么容易离婚,反而开始惦记林家的钱财,这样一桩上不得台面的丑闻,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一时之间林朝也是焦头烂额。
幸好竞价的方面没有出什么问题,虽然捧了张博丛的臭脚半个月,但也不是没有作用,陶恂和张博丛不和,正好成了一个拉拢的契机,将沈琛的后路断了。
沈丛有他外公支持,财大气粗,资金上面一直都是充足的,他则负责人脉和关系搭线,背靠大树好乘凉,一切也算得上顺利。
——只要这事儿成了,林家就能起死回生,林朝抓在座椅的手刚刚有些放松的姿态,手边的手机就响了。
接起来的一瞬间,他莫名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沈丛的声音说不出的烦躁:“出事儿了,火车站勘测地基的时候弄出了东西。”
——
※※※※※※※※※※※※※※※※※※※※
沈琛:看你刚才没吃什么,所以专门给你留了一份外卖。(恶鬼投胎,记忆犹新,这得饿成什么样啊!)
陶恂:……
默默摸了摸自己撑的圆滚滚的肚子。
虽然但是,我其实也不是那么饿,因为是琛哥热的粥所以才全部吃完,但,这份外卖也是琛哥亲自留下来的……
陶恂:甜蜜的负担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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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沈丛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焦躁:“刚收到的消息,那边勘测的时候在地基下发现了墓葬。”
林朝拿手机的时候不自觉收紧, 但还是尽量冷静着问:“在哪儿?能避开吗?”
沈丛那样的脾气也难得沉默了一下, 声音低沉:“我外公从内部得的消息,不只一座, 发现的是墓葬群。”
林朝觉得自己拿着手机的手指猛地痉挛了一下。
墓葬群。
如果只是一座大可以避开, 不然也能尽可能的等着发掘完毕, 可是如果发现的一个墓葬群——
哪怕他这样的门外汉也知道墓葬群的稀少以及发现的珍贵,墓葬群牵连的绝不只是一块区域,范围扩大哪里还能继续建火车站?
林朝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无力感,明明之前还是一帆风顺,为什么到了最后一步突然功亏一篑?
沈丛几乎在低吼:“马上停下收购, 趁着消息没传出来, 能扔就扔, 全抛出去!”
林朝喉结滚动了一下, 声音格外干涩:“好,我尽量。”
那边没有传来回声, 只有啪嗒一声巨响, 手机就陷入了一阵忙音。
——不出意外应该是沈丛把电话砸了。
抛?
林朝自己都忍不住扯了一个悲凉嘲讽的笑。
他们之前贪心不足, 自己想着吃肉, 连给别人喝汤的机会都没留,城郊那块地他们手上起码拿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百分之二十还在争取, 原本在沈琛手上的百分之五十刚刚被他们以高价拿下来, 不久前还觉得欣喜若狂, 现在却是如坠冰窖。
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手里握着这块地,借着林家在京城的余威,刘家支持的财力,先前但凡对这地有心思的都被他们敲打过了,现在哪里有人肯接这地?也是自作自受。
他们只要露出一点想抛出去的意向,消息恐怕就会传的飞快,到时候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块他们当黄金买下来的地在手里烂成粪土。
一文不值。
林朝拿起手机,他的手还有点抖,但是他太清楚现在不能慌,消息还没放出来,一切就还有机会。
“......对,暗地里从公司里流出去,去联系那几家想私底下接触的,就说是高层意见不和准备外流一部分出去——懂了吗?”
“价不能压低,一分都不能 ,继续谈收购,继续谈——”
现在只能这样,能流出去一部分是一部分,既然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就只能尽量减少损失。
流出去的荒地越多,他们的损失就越小,同样的,他们不能降价,他们明面上必须继续哄抬地价,把这块地炒起来,背地里才能尽快处理,减少损失。
——现在只希望消息瞒的越久越好。
但十分不幸,他遇见了沈琛。
沈琛毕竟是一开始是最先打上这块地主意的人,有人外流城郊的地消息一出来,他就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一批人。
——本以为他是救命稻草,肯定趁机买进,没想到是阎王爷,催命而已。
沈琛看着别人递过来的消息神色莫名,陶恂探头过来,凑近了点:“琛哥,林家现在摇摇欲坠,里面还是出了点问题,现在里面内斗,外流可能低点——你是什么意思?”
沈琛垂首,食指微曲敲在玻璃上:“按兵不动。”然后稍稍抬起眼:“这事儿没这么简单,你别自作主张——我昨天说让你去人事部试试,怎么样?”
陶恂不自觉坐正了一点:“已经在做了。”
纨绔如陶小公子第一回 准备发愤图强,陶家众人都有点热泪盈眶的冲动,陶恂上回这么认真做某件事,还能追溯到多年前的高考,硬是跟着沈琛熬过了高考三个月。
结果可观,然后就是没有尽头的堕落,有时候当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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