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听小姑娘这么问,点点头:“怕呀,尤其是有了你爹以后,祖母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然后就把你爹托付给你□□父,悄悄的就去了西北。”
听到这里,魏令仪忍不住张大嘴巴,震惊得很:“祖母您独自去西北吗?”
太夫人想起这一段还怀念得很:“是啊,我就带着魏家的护卫一路艰难险阻也好,风餐露宿也好,就这么去了西北。我还记得,当年你祖父看到我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当时又是隆冬,立刻就把披风解下来披在我身上了……”
魏令仪看着太夫人陷入回忆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心疼。
祖母,一定很爱很爱祖父吧。可祖父早早的走了,留下祖母一个人在这世上,哪怕是儿孙满堂,却再也见不到那个可以为他奔波千里的人。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世上的一切,还有对他的思念……
太夫人说得很投入,魏令仪却忍不住悄悄的湿了眼眶,她默默的伸手抱住了太夫人,小模样很是伤情。
直到被小姑娘抱住了,太夫人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不知为何突然就湿了眼眶的小姑娘,有些愣神。
“娇娇啊,这是怎么了?怎么就要哭了呢?祖母看娇娇落泪,这心肝疼呢。”太夫人轻声细语的哄着小姑娘。
魏令仪愈发的忍不住了,直接抽泣了起来,太夫人一下慌了手脚,她还是头一回看到小姑娘这么哭,很是突然。
太夫人连连搂着她叫心肝,魏令仪好似眼泪决堤,哭得不行。
太夫人一看这不行,这样哭别说是眼睛哭疼了,这嗓子也哭得疼,她把小姑娘扶正了,严肃的问道:“娇娇,告诉祖母,你怎么了?”
魏令仪看着太夫人担心又着急的样子,努力的克制了一下自己哭泣的情绪,整个人都还有些一抽一抽的,带着哭腔小声的说道:“我,我心疼祖母,太心疼祖母了!呜呜呜……”
太夫人愣住了,没有想到小姑娘居然是为了这个理由哭的。她叹了口气,不知如何安慰小姑娘。
可小姑娘哭得一抽一抽的还要同她继续解释:“我,我听祖母说从前的事,就觉得心痛。祖母和祖父鹣鲽情深,祖母甘愿为了祖父,独自千里奔波至西北…这种事,光是听一听便觉得当中需要莫大的勇气。可我,可我想到祖母如今孤身一人,身边哪怕有娇娇和哥哥们,可再无人站在祖母身侧,为祖母批衣添暖,就不免觉得,这里好痛啊。”
小姑娘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眼泪就一滴一滴的掉下来,落在衣襟上,成了泪印。
魏令仪的话说得简单,可太夫人却是全然了解了小姑娘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是说,自己如今孤身一人活着,失去了那个深爱的人,余生已然无人可相伴。哪怕是有晚辈相伴,可还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太夫人看着小姑娘哭得抽抽搭搭的说完这一段话,心中无比的动容,可她的心里却不全然是这样想的。
“娇娇啊,莫要哭。” 太夫人拿出手帕,温柔的拭擦着小姑娘的眼泪,声音也跟着温和起来:“祖母很好,有你们足以慰藉祖母。”
魏令仪泪眼朦胧的看向太夫人,小嘴抿得紧紧的。
太夫人看着她这么倔强的样子,红着眼笑了,温声说道:“祖母在刚失去你祖父的时候,痛不欲生,差一点就要随你祖父去了。我当时什么都没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走了,我怎么活?”
魏令仪听着这话,眼泪又忍不住冒了出来,她有些吃力的抓住了心口的衣襟,觉得整颗心都揪着疼。
太夫人顿了顿,道:“我连自尽的白绫都准备好了,就差一点点,一点点。”
魏令仪哭出声来,扑到了太夫人怀里,泣不成声:“祖母!”
太夫人搂着小姑娘继续说道:“就在我踏上矮凳的那一刹那,你爹爹带着你三叔冲了进来……当时我万念俱灰,根本看都不想看你爹和你三叔。你爹,带着你三叔跪在我面前,摁着他,一起给我磕了三个头 ,说了一句话。”
魏令仪哭得眼睛鼻子都通红,闷着声音问道:“我爹爹,说了什么?”
太夫人抬手擦了擦小姑娘的泪水,笑道:“你爹说啊……‘娘,你放心的走吧,儿子会带着三弟会把魏家的门楣撑起来的。今日给您磕头,儿子不怨不恨,儿知道爹不在,娘已然了无生趣,儿子也想跟着娘一道追随爹去。可魏家,魏家不能毁在儿子手里 ,故而儿子今日带着三弟来送娘一程,请娘原谅儿子不孝。’…你爹说完,又给我磕了三个响头,一下比一下狠。”
“当年听着那一声声磕头,我才恍然如梦初醒。看着手中的白绫,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
“你爹当年,尚且不足二十,与你娘亲成亲才没多久。我看着你爹红着眼睛,倔强的样子,突然就想到了你祖父,他临终前跟我说的话,是叫我好好活着啊……”
“熬过了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渐渐的,祖母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你爱过的人,哪怕是不在了,他永远都活在你心中,只要你活着,他就永远不死不灭。”
魏令仪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听着太夫人说当年的事,短短几句话就让她的眼泪溃不成军。她甚至是不敢想,当年祖母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熬过了那段生不如死的岁月。
太夫人看着哭得肝肠欲断的小姑娘,忍不住摇了摇头,心疼的摸了摸她,也没阻止她哭。只是心中难免为她伤神,这孩子共情能力太强,也不知,这是好还是坏呢?
过了好一会儿,魏令仪才止住了眼泪,抬眼看到太夫人慈爱的笑容,又忍不住再次落了泪。
太夫人叹了口气,唤人打了水来,亲自拧了帕子给小姑娘擦脸,一边帮她擦脸,一边慢声说道:“祖母跟你说了这些往事,却不想你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又叫祖母心疼了。咱们家娇娇,共情之力这么强,祖母怕娇娇往后会受伤。”
魏令仪听得迷迷糊糊,只小声的说道:“什么共情?”
太夫人笑了笑,给她擦干净了小脸,说道:“此事说来复杂,也简单。就好像你听到祖母说了过去的事,会因为替祖母想,觉得心中悲痛,哭到不能自已,可是有些人即便心中有所感触,也不及你如此悲痛,甚至是这只是个过去的故事,不痛不痒。”
这样说了,她点点头,似懂非懂。因着方才大哭了一顿,又半宿都不曾入眠,这会儿力气耗尽了,倒是有些困了。
太夫人起身,牵着小姑娘去了内室,叫她睡在自己房里,还说会陪着她一起休息一会儿,魏令仪这才乖巧的睡了过去。
等魏令仪熟睡之后,太夫人唤来轻罗,让轻罗守着她,自己去了外间。
看到太夫人出来,徐嬷嬷迎了上去,扶着太夫人,小声道:“小娘子可是睡了?”
太夫人点点头,回到主榻上坐着,叹了口气:“这孩子心太细了,我是真担心她。”
徐嬷嬷想起刚刚小娘子哭得做不得声的样子,难免也有些心疼:“小娘子向来心细,哭成这样也是因为心疼着您。”
“我倒宁愿这孩子别这么心细,将来若是……” 太夫人忍不住皱眉:“若是我走了,这孩子岂不是……”
“呸呸呸!” 徐嬷嬷连忙啐了好几口,脸上写满了不赞同:“您身子骨好着呢,怎么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太夫人摆摆手,不以为意:“我自己命数去自己清楚。”
“您可千万别这么想,叫小娘子知道了,整日担惊受怕的怕是会寝食难安。” 徐嬷嬷看太夫人这幅样子,也知道劝不动她,只好再把小姑娘拿出来一用。
看着身边跟着自己多年的老奴这般在意,太夫人也于心不忍,连连点头,像是听了劝:“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徐嬷嬷忍不住摇头,唤人再打了水来,给太夫人净面:“您真是太任性了。”
太夫人自己擦了擦脸,忍不住想小姑娘刚刚哭得那么用力,怕是有些伤着,便吩咐了徐嬷嬷去吨一盅银耳雪梨,等小姑娘醒了喝,润润肺。
徐嬷嬷一幅早就知道的神情,道:“老奴已经准备上了,您就别操心了。”
太夫人笑了笑,其实她这日子过得也很不错,只不过身边少个人罢了。
人生短短数十年,总有人会先走的。她成为后走的那一个,那便带着他的那一份好好活着,等到哪一日油尽灯枯了之后再相逢,她也好有话同他说一说。说一说孩子,说一说孙子……甚至是重孙呢?
太夫人正沉思着,外头两个皮猴子就来了,魏五魏六这就来请安了,倒也是早得很。
“孙儿给祖母请安!” 魏五魏六两个生得近,长得也像,若不说,旁人猜一猜双胞胎也是有的。
看着两个活泼的孙子,太夫人笑了笑,吩咐了叫人上一些早点来,这话刚说完就看到两个孩子眼睛发亮,连带着眉眼都弯了起来。
“还是祖母好,我爹都不让我吃早膳。” 魏六小声嘀咕。
太夫人立刻皱眉,说道:“不让你用早膳?等会儿,祖母帮你教训他。”
“诶?不用不用。”魏六连忙摆手,嘻嘻哈哈的说道:“其实是孙儿想来蹭一蹭祖母的早点小食,徐嬷嬷做得东西可好吃了!”
“小六说话不过脑子,祖母别在意。” 魏五戳了一下魏六的脑门:“叫你胡沁。”
魏六委屈的抱着脑瓜子跑到太夫人身边,装模作样的喊疼:“祖母,五哥下手好重,我脑子都疼。”
太夫人笑着帮魏六揉揉脑袋,看着魏五在一旁气得跳脚。
“你两个小声点儿,娇娇在里间睡着呢。” 太夫人喜欢孙子们活泼,也担心孙女儿被吵醒。
魏五了然,放低了声音:“我说怎么没见着娇娇,感情这个小懒猫还在祖母着睡起来了,可真是个小懒猫。”
太夫人笑了笑,也没打算把刚刚的事儿告诉两个皮猴儿。
“祖母,有个事儿跟您说一声。” 魏五看了魏六一眼,说道:“大嫂说是这几日天气好,可以去跑马呢。”
妙容啊……太夫人笑了笑:“想让我给你们爹求情,放你们俩出门?”
“哎呀,祖母真是太好了!简直就是我的救星!” 魏六连忙挨着太夫人使劲儿撒娇。
太夫人被魏六磨得没办法,忍不住摇摇头,点了点他:“往后别往你爹气头上踩,我可不能回回都劝得住你爹。”
魏六心虚摸了摸自己刚刚痊愈的屁股,顿时觉得又有点疼了。
他不就是去帮老爹拿东西的时候看上了他的私印,悄悄借去用了几天嘛,犯得着这么生气?揍儿子那是往死里揍,要不是娇娇来求情,他是真的要被打得皮开肉绽了!
说到这个,他还得好好谢谢娇娇呢!
第60章 三十一只小娇娇
海宁王府的人速度比赵宁煊和贺阎两人想的速度要快得多, 信上说是还需要十日,实则第五日就到了。
处理了那档子刺杀的事儿之后,赵宁煊一切如常,甚至还反常的有些心情好,贺阎看他都有些不正常了。
“你老看着我做什么?”赵宁煊不耐的瞥了贺阎一眼,他和贺阎两人率人来接海宁王府的人,这会儿两人骑马并肩, 慢吞吞的走着。
贺阎道:“你这几日开心得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是想明白了些玩意儿,开心不可以吗?” 赵宁煊勾勾嘴角:“我倒也安生不少年,想看看这再闹起来是什么样子。”
“你说我是唯恐天下不乱,我看你才是。” 贺阎无奈的看着赵宁煊,他这会儿说话可真是叫人听了都觉得心惊胆战。
赵宁煊笑了笑:“你就当做是我唯恐不乱好了。”
贺阎无奈的摇摇头, 也懒得再和他说话,这人说话总是这么欠揍。
没听到贺阎再追问,赵宁煊还好奇的侧目看了看他:“怎么不问了?”
“问了又如何。” 贺阎和他对视:“左右都是要拉着我去闹, 问了便没有惊喜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宁煊笑得格外痛快:“贺阎,你如今越来越会噎人了。”
贺阎嗤了一声:“跟世子你学的。”
两人走了没多远,就瞧见了前方的车队, 当中最为醒目的就是为首的少女和少年,两人一红一黑,显得格外潇洒。
赵宁煊一夹马肚,往前走了几步, 恰好就同为首的少女打了个照面:“海宁郡主, 多年不见, 别来无恙?”
海宁郡主一身火红骑装,哪怕是长途跋涉而来,也不见有多辛苦,反而是精神奕奕的,见到了赵宁煊便笑道:“好着呢,赵宁煊,客气了啊。”
赵宁煊哼笑一声:“你倒是很不客气。”
海宁郡主哈哈一笑,扭头看向后面的黑衣少年,说道:“阿乐,过来见一见广宁王世子。”
聂乐不紧不慢的上前头来,上下的打量了一眼赵宁煊,撇撇嘴说:“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娇娇说得有多厉害。不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么?”
赵宁煊看向聂乐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危险,这小子,他还没跟他算账,他倒是先编排起人来了!
海宁郡主一愣,立刻捧腹大笑,指着赵宁煊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家这个小混蛋口没遮拦,你要打就打吧,别弄死就行。”
说完,海宁郡主驱马越过两人,往贺阎的方向走了几步,笑道:“大公子,好久不见。”
“郡主,好久不见。”
贺阎和海宁郡主对视,看到了那个记忆中的少女,愈发明艳,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透亮,带着笑意。
“看来,还是有机会相见的。”海宁郡主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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