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觉得自己像是从背后突然被捅了一刀,一时间疼得他下来。
他狠狠咬紧嘴里的发绳,把一瞬间涌上心头的痛楚用力地咽了下去,然后拿下发绳重新扎起了头发。
“参与项目的人都知道了?”
对方点点头,“塔卡已经在机场被警方抓获了,他手下的几个助手也已经关进去和几位室长主任谈话了,在确定他们参与这件事的嫌疑。伊兹密教授跟过去开会了,她的助手在协助警方一起调查研究所内部……我坐电梯上楼时,正好和他们碰个正着。”
爱德苦笑了一下,忍不住重复了一边麟刚才说的话。
“真是没想到。”
闻言,麟坐直身,定睛看向爱德。
麟说,“塔卡虽然这几年评风不佳,但那么多年下来好歹也算是学术界的一个人物了吧?就算他什么都不干、混几年后拿个名誉副主席的位置退休,研究所也不会亏待他,衣食无忧、风风光光,你说这人渣到底是为什么非要做这样的事情不可?”
“钱。”爱德华干巴巴地说,“连相应的地位都不可能有——做出这种事,世界上任何一个学术机构都不可能再聘用他,包括企业自己的科研实验室;除了钱,还能有别的什么理由?”
“钱吗?那塔卡的报价可真是经济实惠,”对方笑了笑,“据说出价只卖了250万。”
一个数字突然从冷冰冰的一个数据本身变成了一把沾了毒药的利刃,狠狠刺进了爱德的心口。少年咬紧下唇,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压制着磅礴的怒火。
“250万。”爱德颤抖着重复道。
麟冷笑了一下,握紧的手指绷得惨白,“私企土豪们直升机一年的保养费都得比这个贵点。”
爱德一脚把一旁的金属垃圾箱踢飞,“乓”的一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千回百转、震耳欲聋。
“我们整个项目将近100号人整整半年的心血……”爱德华咬牙切齿,一瞬间呲目欲裂,“就这样被那个人渣卖了。”
办公室里一阵逼人窒息的沉默,冰冷的晨光透过结冰的窗户浇灌在室内。爱德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像是试图拧断谁的咽喉。而麟的脸上一时间闪过冷冰冰的杀意,过了许久才平复成苦涩的笑。
“你觉得那个模型会被用到哪里?”他故作轻松地说着。
“他们买下了,爱用到哪儿用到哪儿吧,也许会用来做新式样的分子冰淇淋。”爱德转过身,重新恢复电脑,“我只是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找到渠道、越过层层保密措施直接和塔卡那个人渣沟通的。我们从项目开始就签下了保密协议和竞业协议,把对外的消息压缩到最小。怎么会有那么多企业探到风声、还抬高价格竞争我们这个项目成果?”
“有专门做这种事的人,探风口、开渠道、谈价钱……这种买卖现在也是一条龙的成熟行业了。”
麟摇摇头,有气无力的视线重新落在了金发少年的身上。只见爱德华脸色苍白、眼圈青紫,那双总是明亮夺目的金色眼睛此刻饱含着血丝,看起来精疲力竭又绝望欲裂。他声音沙哑地说,“你去休息室睡一下吧。”
爱德摇摇头,目光聚焦在了显示屏上,“把资料整理完再说。”
麟苦涩地说,“这已经不是非得立刻做完的事了。”
“我知道,”爱德捏住鼠标,“但这是我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那就是不要思考眼下,而是去理解过去。有时认识了另一个人许久,甚至有过相处、也有过交流,但始终无法理解对方的所思所想,对所思所想背后的缘由更是一无所知。
可是又怎么才能知道呢?
“我的养母叫克里斯.马斯坦古。”
罗伊看着窗外说着,风拍打在窗玻璃上发出呼呼的响声,窗缘环绕着风景犹如画框镶嵌着油画。火车穿越过森林里的城镇,低矮的屋檐和荒凉的草地在视线的远处,树林与山丘在画面的背景,间隙有老旧的路标和车辆零落在不远处,在寒风里一吹而过。
“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不是她的真名,事实上我听过无数人用不同的方式来称呼她:店里的女孩子们叫她‘克里女士’,她的毒贩子叫她‘丽塔玛兹’,当地收保护费的黑社会头头叫她‘艾希礼’,她的情夫有的叫她‘斯嘉丽’、有的叫她‘裘丽娅’。”
“你叫她什么?”
罗伊扑哧地笑了,“当然是‘妈妈’,但她不喜欢我那么称呼她,她说这样很显她老似的。她让我在外人面前称呼她为‘克里斯玛夫人’。”
爱德若有所思地吮着奶昔,“你有点像她。”
“哪里?”
抬起头正对上对方的警觉脸,爱德忍不住笑了。他哼了一声,“你们真的没有血缘关系吗?长得像不像?”
罗伊摇摇头,“完全不像,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我小时候还曾一边查看生物遗传的书籍、一边小心比对过我和她的相片——甚至也找出过她年轻时候的相册,怎么看都不像是共享着血脉的家人。但其实这也没什么意外的。在我父母离世后的最初几年,福利院一直有人帮我联系过亲人希望可以领养我,但都没有人来,锅炉6、7年她才突然出现——光是想想就觉得太离奇了。更不要说克里斯还总是记不清自己到底是我父母哪一边的亲戚,也说不清楚我父母的长相。”
爱德眨眨眼睛,“那她是怎么成功领养到你的?阿尔说当年领养只猫都跑来跑去填一堆表格、盖了好几个章呢。”
“我也想知道。”罗伊说着忍不住笑了,“她抽烟喝酒嗑药,卖过私酒、当过老鸨,怎么看也不是个令人安心的监护人。而且当时行为的动机也值得商榷,我至今不知道她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非要把当时全孤儿院最不讨喜的小孩子带回家。”
说到这里,爱德饶有兴趣前倾了过去。“你当时真的很阴郁吗?”少年嚼着满嘴的薯条,扑闪着金色的眼睛,含糊不清地问道,“现在怎么看都很难想象啊。”
“超阴郁,”马斯坦古煞有介事地摇摇头,“是真的即不说话也不笑,谁都不理睬,装逼成性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