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默临走出病房,看到等在走廊里的沐晚。
他微微一怔,旋即沉下脸来。“你怎么没有回去休息?”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她难道就一直等在外面?
沐晚起身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手臂。
“席默临,我们回家吧。”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缥缈的薄雾。
席默临垂眸,对上她的目光。
那其中包裹的温柔几乎要融化他的心。
其实他很想问她,是不是已经听到了他和他母亲的那番对话,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十六年前那件事背后的隐情。可是望着她充满了凄色和沉痛的眼睛,他就再不忍心问出口。
将她透着凉意的手收拢进掌心,他低声道:“好,就回家去。”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车里安静地只能听到车载空调运行的声音。
尽管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尽管身体已经疲累到了极点,可沐晚的大脑依然是清醒的,甚至是反常的清醒。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道路,脑海里却像过山车一般想起方才在医院里得知的一切。
她因为不放心席默临和华容两人的谈话,所以一直在等消息,却没想到,在等回华容的同时,也等回了一个让她难以接受的真相。
那三个人的恩怨,原来并不止十六年,如果真的要清算,甚至还要牵扯到上上一辈的人。
太复杂、太令人头痛的一段纠葛。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现在的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逃避怎么能解决问题?
车子滑进席家大宅的车房,因为席辛汵发病住院的缘故,老李和张嫂也是彻夜未眠,见沐晚和席默临回来,就忙迎上去询问情况。
然而席默临已经疲惫到极点,挥挥手,他直接上了楼。
沐晚在他后面进到客厅,看一眼正往楼上走的席默临,对张嫂说:“张嫂,你们先下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张嫂见他们两个人表情都有些不对,就没敢再多问什么,应声下去了。
沐晚在客厅里站了一阵,进了厨房,从冰箱里取出食材,做了个简单的三明治,又热了杯牛奶,然后用餐盘盛了端上楼去。
二楼卧室的门开着,灯却没有开,沐晚用手肘将灯打开,就看到席默临斜斜地仰躺在床上,手臂遮住眼。
沐晚将餐盘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在床边坐下,伸手推一推他,柔声说:“席默临,醒醒,吃点东西再睡。”
席默临将手臂从脸上拿开,睁开布满血丝的一双眼。
“我没有胃口。”他声线低沉而嘶哑。
沐晚耐心地劝慰,犹如对待小孩子那般柔声细语:“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样对身体不好的,多少吃一点,好不好?”她握住他的手,难得用上撒娇的语气,“是我亲手做的呢,你真的不要给我面子尝一尝吗?”
席默临妥协,就顺着她拉扯的力道坐起身来。
沐晚将餐盘端过来,将三明治递给他,“来,把这个吃了。”
席默临接过去,慢慢地吃完,然后就着她的手,喝了那杯牛奶。
“真乖。”沐晚眉眼弯弯,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然后说,“好了,现在去洗澡吧。”
席默临有些无奈地抬眸看她一眼,“沐晚,我很累。”
“听话,”沐晚摇一摇他的手臂,声音愈发温柔,“洗完澡再睡。”
席默临只能顺从,站起身往浴室去了。
等他洗好出来,沐晚已经拿着干毛巾等在门外,冲他无声笑一笑,毛巾盖上去替他擦头发。
席默临望着她,许久,开口:“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吗?”
沐晚踮着脚,专心地擦着他的头发,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见她并不回应自己,席默临就垂下眼睑,没有再追问。
“好了,头发擦干了,可以去睡了。”沐晚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说。
席默临一把握住她的手。“难道你不留下吗?我不许你走。”
沐晚怔了怔,片刻柔柔一笑。
“我不会走的,今天晚上,我会陪着你。”
然而他仍是不信,拉着她,“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沐晚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将毛巾递给他,转身走进浴室。
他说等,就果然是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连步子都没挪一下。
见她从里面出来,原本紧绷僵硬的脸上就露出淡淡的笑容。
沐晚心疼到无以复加,走到他面前,抬头仰望他一阵,伸手抱住他。
“席默临,你难受就说出来,我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这样难过却又强撑着的他,让她心疼到极点。
这个男人一直都是雷厉风行的,她从没有想过,他也会脆弱。
席默临没有说话,环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颈项。
他的怀抱明明是如此温热,可沐晚却还是感觉到他的颤抖,她尽最大的力量收紧双手,从没有哪一刻是像现在这样,想要传递给他力量,安慰他孤寂的内心。
她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就像哄恬恬睡觉那样,耐心而又温柔地抚着他,直到感觉到他在她怀里慢慢放松。
她再次开口,循循善诱。“席默临,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压到心底,跟我说一说,哪怕是发泄都可以,好不好?”
她太明白那种感觉,那种被痛苦压到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守护了母亲整整十六年,如今却得知,在他眼里一直是个受害者的母亲,其实是最开始的那个加害者……
这种打击可以说是摧毁性的。
尽管这个男人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一直喜怒不形于色,可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此刻的内心其实痛苦极了。
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自己的母亲。
在这两者之间做取舍,真的是太痛苦的一件事。
沐晚轻轻推开他,望进他沉黑如夜的一双眼底。“席默临,跟我说说你的父亲。”
席默临面色晦暗,和她对视许久,才哑声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提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