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时间是不是已经定了?”席辛汵坐在沙发里,冷冷地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
席默临点头,“后天。”
“华容自尽的事,瞒着邵佳明呢是不是?怕他知道了会影响到手术的进行?”
席默临沉默片刻,说:“母亲,到此为止吧。”
这段恩怨跨越了几十年之久,使两代人深受其害,如今,也该结束了。
儿子的话让席辛汵有半晌的愣怔,回过神后就恼怒地笑出声。
“到此为止?在你眼里,妈就是个罪魁祸首是不是?你其实真正想说的是,造成这一切的都是我,我罪大恶极!服毒自尽的不该是华容,该是我!是不是?!”
“妈!”席默临皱紧了眉,“您这说的什么话?”
“那你告诉我,我哪点做错?!”席辛汵从沙发上弹起来,尖声厉喝,“我不想自己的儿子被割掉一个肾,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够毫发无损、平平安安,这也有错吗?!”
她红着眼眶,手指颤抖地指着楼上,“沐晚——你刚娶进门的妻子,她也是个母亲!你去问问她,她愿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被推进手术室拿掉一个肾!天底下有那个母亲会愿意?!”
“可那是我的亲生父亲!”席默临大吼。“你让我如何?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席辛汵如鲠在喉,一时间眼泪簌簌掉落。
席默临在沙发里坐下,双手抱头平复了好半晌,才再次开口。
“您知道今天在华容的葬礼上我看着沐晓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吗?我在想,如果今天不是华容的葬礼,而是邵佳明的,我是不是也会像沐晓一样追悔莫及?
人在的时候,明明心里想着原谅,却要做出厌恶狠决的样子。口口声声说‘你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我恨不得你立刻去死。’,可当人真的死了,没了,又醍醐灌顶般醒悟:原来自己并不希望如此。于是悔恨、悲痛欲绝,可这些,还有什么用?就像明知道前面是墙,却还要撞上去,不撞到头破血流都不肯清醒。”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您说儿子不理解您做为一个母亲的感受,可是您又理解儿子现在的感受吗?我只不过,是想救自己的父亲。”
听完儿子的这一番话,席辛汵已经泪流满脸。
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反驳。或者说,她已找不到任何借口和理由,去阻止他捐出这个肾。
是啊,那是他的亲生父亲,若她执意阻拦,无非是把他往绝路上推。
冷血无情、不仁不孝……都将会是把他一辈子钉在道德的十字架上的残酷烙印。
拦不住,也不能拦。
“随你……”她挥挥手,转过身去。五十几岁的人,这一刻竟蹒跚如八十老妪,连背都似要驼下去。
她扶着楼梯扶手上楼去,看都不看被方才争吵而吵醒、此刻奔下楼来的沐晚,只喃喃道:“妈不拦你了,随你,一切随你……”
沐晚站在楼梯口,目送席辛汵上楼,而后将目光投向客厅里的男人。
席默临坐在那里,双手抵着额头,肩膀深深地塌下去。
察觉到面前有阴影打下来,他抬起头,略微一怔,涩然地牵了牵嘴角,“抱歉,吵醒你了。”
沐晚伸出双手,将他轻轻搂住。
“会好起来的。”她声音温柔如梦,“总有一天她会理解,就像我理解你一样。”
席默临将脸贴在她温热的小腹,闭着眼,良久,低哑地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