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边境山脉里,两支江扬的嫡系部队分享了对方的食物,本来陌生的两队兵很快就熟悉起来,并且在步行40分锺後找到了一处水源,把这场江扬主导的闹剧变成了野营。
苏朝宇一直十分生气,当著凌寒的面大骂江扬,警卫大队长坐在石块上无奈地堵起了耳朵,指责却还是清晰地飘进来。
“开玩笑,给我们哑巴弹?你们是荷弹的,万一真的开枪怎麽办?”苏朝宇踹一块石头。
“那个,我说……”凌寒努力安抚发飙的少校班长,“我们弹药不多,凌晨的时候收到指挥部的演习通讯,我已经下令不能开枪……”说著连续拆开六支配枪给苏朝宇看──弹夹里都是空的。
“他就是瞎指挥!”苏朝宇根本不理,指著基地的方向吼,相当愤愤。
“那就是完全不把我们当正经!可恨!今天是大比武!”苏朝宇冲凌寒吼,试图让他站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凌寒沈默地用手指堵住耳朵。
“这就是彻彻底底的恶性玩笑,我不喜欢!”苏朝宇把军帽砸在地上。
所有的兵都远离了这个失控的海蓝色飓风,同时对岿然不动还面带微笑的凌寒投以了极大的敬佩。如果不是有烤山鸡吃,苏朝宇还会把愤怒转移到周遭可以转移的任何地方去,他撕了半只递给凌寒:“你怎麽比程亦涵脾气还好?”
凌寒眨眨眼睛:“你难道不想想,江扬为什麽骗你。”
苏朝宇吃鸡,眼冒凶光,软骨嚼得哢哢作响,活像一匹小狼。
“今天飞豹团大比武,除了你和你的五班以外,能赢的是谁?”凌寒问。
“毫无疑问,罗灿。”苏朝宇说完以後突然停止了咀嚼,三下两下吞咽,然後大声问:“为什麽?”
凌寒掏出电话递给他。苏朝宇接过来拨号,手指却顿了顿。他把手机还给凌寒,用温文的姿势吃完了烤鸡,擦擦嘴,擦擦手,用自己的内网通讯设备到最近的军事单位,要了两辆车来接。凌寒觉出了一点不对头,赶紧站起来劝:“江扬做事有分寸,调开你,只是为了让第四军那边少些口舌。再说,维和不过是礼仪性,没事。”
苏朝宇静静听著,两队士兵的喧闹忽远忽近。他忽然抄起自己的通讯设备,用尽全力掷出去,凌寒扬眉的瞬间,耳边已经响起来了震荡山谷的长呼:“江扬──你这个混蛋!”
群鸟惊飞,山鸡遁逃。
若不是凌寒动作快,苏朝宇一定会把车子直接开到基地指挥中心去,在车子停稳在办公楼前的一瞬间就冲出去,放倒警卫,扒开电梯门,直直冲进江扬的办公室里。凌寒亲自开车,先回距离较近的飞豹团团部,他一直从後视镜仔细观察苏朝宇──那双美丽的蓝眼睛里有血丝,疲惫而急迫。
“放置这些刷卡机器就是浪费!”苏朝宇愤愤地咒骂著,凌寒从自己口袋里摸出卡刷过了,又伸手摸了苏朝宇的去刷。俩警卫面面相觑,海蓝色头发的少校班长就一路拖著尽力保持形象的国安部长的儿子,真的强行挤进了电梯。
大幸的是,这不是江扬的办公室。林砚臣在大办公椅里转了一圈:“回来了?”
“我要打电话。”苏朝宇抓过桌上电话,对林砚臣吼。
“不用了。”向来处事冷静的飞豹团老大此刻显得更加镇定,从诸多纸张里选了一张拈起来挡住脸:“内部比武第一名。”
苏朝宇倒是没有继续抓狂,无奈地拿过成绩看了看,罗灿的各个单项都是顶尖,尽管有两个第三,但是总积分把第二名远远甩开,选他带领小队参与维和实在无可非议。
“我的预感是,别时容易见时难。”苏朝宇坐进沙发里以後,凌寒终於松了一口气,主人般地奔向林砚臣的饮水机。
林砚臣耸肩:“不会,有个纸面协议,培训期是4个整周,按照7天计算,到期之後会开始迪卡斯的维和行动,为期6个月,到期第一批维和人员必须在30天内撤回,根据上下议院的决策再决定是否派遣第二批。你觉得老大会答应罗灿再去一次吗?”
“他自然不敢……”苏朝宇思忖了一下,“我只是预感而已。谁都知道,任何事情都有无数种可能……”
“谁都知道,‘预感’这个词在老大那里,从来都不算数。”林砚臣啜著咖啡抢了苏朝宇一句话。
听见这个名字,苏朝宇气不打一处来:“准假,我找他去,在基地?”
“亦涵打过电话,说下班後江扬会过来,他要先送走那些第四军来参观比武的大叔们……”凌寒弄好咖啡,顺手打开林砚臣新买的笔记本打游戏,“听说你曾经有冲著江扬吼一夜的事迹,於是,我们伟大的指挥官……”他渐渐分神到屏幕上的小人身上,“决定从现在开始拒绝接听任何来自你的电话……顺便说,罗灿他们後天早晨走,今晚欢送会,此次任务最少持续7个月,你不去……”话音未落,苏朝宇已经冲出去。
林砚臣点点头,赏析了一阵子凌寒灵巧的动作边去做咖啡:“你这个缓冲的方法很好,我快被他吵死了。”
凌寒头也没回,恨恨地咬牙:“我已经被吵死了。”
夕阳西下,飞豹团的大操场上,轮值的士兵正在打扫赛後的场地,收起写有“扎实勇猛,保障有力”的条幅,把比赛用的器材查点入库,得胜的士兵们在食堂聚餐,大喇叭里反复放著高亢的军歌,简直像节日庆典一样。
苏朝宇去陪了罗灿他们一阵子,发现现场相当混乱,於是他约了罗灿明早细谈,自己回林砚臣的办公室里坐著,手边是两罐喝空了的啤酒,前世界冠军的脸色相当难看。凌寒还有公务,已经先回了自己的防区,林砚臣坐在办公桌的另一侧,检视批阅著关於此次任务的相关文件。房间里的气氛相当沈默压抑,最後画家挠了挠头放下手里的文件,说:“咱们谈谈,兄弟。”
苏朝宇砰地拉开一罐啤酒,对林砚臣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後灌了一大口。
林砚臣从抽屉里找到一袋真空包装的牛肉干,一袋油浸蘑菇,他把它们倒在碟子里,端著坐到苏朝宇对面放下,自己却只喝咖啡。
“老大说他一会儿过来,所以……”林砚臣看著那一排啤酒罐,摇了摇头,笑,“算了,我看他也不会追究,我们说正经事。”
“罗灿不适合。”苏朝宇宝石般的蓝眼睛在半明半暗的黄昏里闪闪发光,“他个性太强,爱恨分明,以前读书的时候,连教导主任都被他呛出眼泪来的。”
“沙主任?‘雌雄双煞’中的那个?”同样出身帝国军校的林砚臣立刻在头脑中勾勒出了那个不苟言笑的小老太太的形象,四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永远穿著一丝不苟的军服,拎著长长的教鞭守在教学楼门口的主路上,对於任何违纪现象严惩不殆。林砚臣和凌寒曾经因为宿舍的卫生问题被她训斥过多次,甚至被罚站在楼道的垃圾桶旁边几个小时,相当丢脸。
苏朝宇点头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凝重的神情:“嗯,罗灿就跟孙悟空似的,不知道害怕,非常乐观也非常执著,对待他讨厌的人,非常记仇而且不留情面,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外交官。换句话说,他不可控。”
“这种描述听起来更像是说你自己。”林砚臣用晃荡的方式摇匀杯子里的奶油,笑。
“不。”苏朝宇端著啤酒喝了一口,翘著腿望著窗外,夕阳几乎已经完全落下,只剩下半天火烧般的红云,金红色的光芒映在他的蓝眼睛里,使他显得相当温柔,“我第一次见到罗灿的时候,就觉得他像我弟弟,亲弟弟。每次看到他,我就会不自觉地想,如果暮宇没有失踪,如果他在家里长大,那他一定就是罗灿这个样子,激烈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会让他喜欢的人感到温暖,而让他恨的人感到恐惧。”
9 别离
“现在暮宇已经回来了。”林砚臣心里一动,隐隐觉得不安。
“我爱暮宇,但这并不代表我会收回对罗灿的感情,他从小没有父母,跟奶奶相依为命,吃了不少苦,我希望他平平安安的,过幸福的生活。”苏朝宇喝著酒幽幽地说,“这辈子他就是我亲弟弟。谁敢动他,我一样会拼命的。”
林砚臣皱眉,他不确定苏朝宇有没有和江扬谈过这个问题,江扬又是否清楚苏朝宇内心的这些情感,只能选择绕开这个话题,於是他站起来,到办公桌那里拿了另外一份文件过来递给苏朝宇:“你的调令,恭喜了,兄弟。”
苏朝宇疑惑地接过来,笑:“不会是调我去做总司务长吧,每天负责基地最重要的後勤供应。”
林砚臣不说话,只是摇他那只会唱歌的咖啡磨,叮叮咚咚的乐音和嫋嫋的香气在飞豹团老大浪漫风格的办公室里弥散开来,在夕阳渐渐落下的时候,让人有种梦幻般的和谐舒适感。
苏朝宇打开调令,简单的官样文章:“飞豹团夜鹰侦察连五班即日起改编为边境基地特别行动队,班长苏朝宇少校任队长,负责一切训练战斗勤务,边境基地特别行动队直属於基地最高指挥官。”
“虽然人数还少,不过已经是团级建制了,老大另外有公文给我,飞豹团的所有人员随你挑,有勤务的时候,我和小寒的队伍,小慕那边的综合情报处都归你调遣。”林砚臣把香浓的咖啡注入雕花的银壶,然後倾进放了一小块黑巧克力白瓷咖啡杯里,加一小勺白薄荷,再挖一大勺奶油漂在咖啡上,撒上巧克力碎末,最後还插了一片翠绿的薄荷叶做装饰。他把咖啡端过来放在苏朝宇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风雨欲来,今後大家都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