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出来吃点心吗?”苏暮宇的手指抓著窗帘。他知道江立最近在外交部做事,整日飞来飞去,倒全世界的时差,上次在机场偶尔碰见,本来是红润快乐的年轻人,竟然瘦了一圈,也学会了锁眉头。
江立刚睡下半小时:“唔唔……”
“刚回来?”
“嗯……”江立翻个身,羽绒被子掀起来盖在脑袋上,平常灵活的舌头似乎不大受控制,含含糊糊的,“你最近好麽?”
“还不错,”苏暮宇看窗外的树木,“上次做木炭熏鱼的那个厨子竟然真的辞职了,我在金融区的小街上找到他同门师兄的店,尝过一次,味道果真一样,今晚如何?”
苏暮宇的声音像春日下午的温暖阳光,单纯又浓烈,江立把脸贴在手机上静静听著,没等回话,已经累的睡著,鼻息均匀。苏暮宇何尝不知道?他从容又稳定地把时间地点说完,道了声回头见。
挂掉电话,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看著镜子,做了个决定。
江立平时睡觉非常沈,隔壁的哥哥早起晨练夜晚办公、妹妹唱歌看动画片,都从来不会把他吵起来。尤其是刚跟著财政部长结束了八国巡游,连续倒了一个多礼拜时差,年轻的碧色眼睛的江家超人之一彻底累疯了,并迎来了自己平生一次异常睡眠。接了苏暮宇电话又昏睡过去之後的几个小时里,他平均每20分锺下意识地醒一次,要麽浑然不知分针如何走过了这几格,要麽忽然完全没有睡意。
终於,楼下勤务兵纷乱的声音和前任元帅第一副官的高声把江家二少爷从床上赶到窗边,半下午的院子里,秦月朗正指挥著不少人把家里厨具往後院搬,热火朝天里,著急寻找荫凉的小舅舅还是瞧见了好久没回家的江立,遥遥地招个手。
只能下楼,江立觉得脚步死沈,拖到秦月朗面前,脸上被狠狠撕了一把:“困成这样,还不去睡觉?”
“你要搬走?”虽然这是大事,但江立丝毫不奇怪。他的小舅舅生来就是为了做别人做不出、学不来的事情的。他摇摇头,拒绝了秦月朗根本就不关心的假关怀。
秦月朗皱眉:“拿些必要的东西到我那里去,卢立本住过来了。”江立还不知道昂雅之行里,他的小卢舅舅严重负伤,更不知道艾菲在准备离婚协议,因此一头雾水:“舅妈跟他吵架啦?”
“他一直在发烧。”
江立这才看见,向来玩世不恭的小舅舅这次是认真的、严肃的郁闷和悲伤著,漂亮的眼睛里满溢担忧。过不久,一辆小型救护车开进院子,护工和医生推下移动床,抬到後院二楼去。
困得头疼的江立决定花五分锺打电话给哥哥,把事情搞明白。手机上挂著一条短信,苏暮宇约了时间地点,还加了句“睡不著就早点儿来”,真是让人又生气又窝心。
按理说,卢立本的伤并不是很重,但在昂雅的时间里,他没有一刻在度假,不是准备著保护在场的人,就是正在保护在场的人,尤其是他那个最近几个月里越发不要命、不听话的弟弟。或者,他可以说,他的情人。虽然做元帅亲卫队长的辛苦程度不比昂雅之行低,但是他有一班得力又可靠的兄弟,永远执行轮休制度,江元帅本人也体贴地尽可能把传召时间集中,让大家都能休息好。
现在,他的右大臂上有子弹的贯穿伤,脑後有打击伤,身体有擦伤和划伤,加上前阵子器械格斗的时候拉损了韧带,本来结结实实的元帅亲卫队队长现在千疮百孔,就连手指上都缠著创可贴──他生生挖起了地道上的两根供检查人员踩脚定位的钢筋才撬开了栅门。
疲劳和伤痛,加上内心的煎熬,卢立本连续高烧了两天多才逐渐退热,秦月朗就整宿地在医院熬,想他相亲时闹出来的事情,想那时候自己躺在医院里,卢立本也这麽陪著,真是现世报。退烧後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出院,医生气得笑了:“替我们著想吗?死在元帅府,算他的吗?”笔尖一指秦月朗,秦月朗忧愁地点头:“算我的,给他办转院,转到我家去。”
结果,卢立本真的躺在秦月朗的房间里了,医生留下了自己快满实习期的徒弟和两个小护士,正在叮嘱秦月朗,无论有什麽异常,哪怕他打个喷嚏,都要记录报告。
秦月朗不耐烦地挥手笑道:“我不会把他玩坏的,即使坏了,横竖你们保修。”医生揣著一万个不放心被赶了出去。
卢立本用左手把自己撑起来,抓起体温计塞进右侧腋下,翻开记录的小本子,开始掐表,趁著这个空闲时间就拿起药盒,吃了规定剂量的消炎药和退烧药。声称要照顾病人的秦月朗却在一边拖著大箱子翻翻找找,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个右手不能动的人。许久没住人的房间里有些空落和冷清,秦月朗扬起手臂,哗啦一下扯开低垂的窗帘,轻微的灰尘呛了他片刻,再推开窗,墙根下蔷薇花的清气扑面,日光也冲进来,就像小时候,他们在同一间屋子里,都不说话,做著彼此不同的功课,小大人似地忙忙碌碌。有所谓和无所谓的忙忙碌碌里,少年转眼成人,又转眼,已经太世俗太无奈。秦月朗回身,卢立本正用左手艰难地记下数据,抬眼看,没有埋怨,反而款款情深:“一直没睡好吧,歇一会儿。”
秦月朗倒也不客气,绕到床的另一端,啪啪两声踢掉军靴,纯白的棉线袜子踩在有淡淡一层灰的地板上,左右手开弓,解扣子,卸皮带,当著卢立本的面脱得只剩内裤。
蜂蜜色头发的元帅亲卫队队长叹了口气:“你不必对我的一句话反应这麽认真激烈,月朗,受伤不是你的错,昂雅事件出乎意料,给我点儿时间,我们的日子要按照以往的节奏过下去。”
秦月朗哼笑:“你以为我要干什麽?”说著走到衣柜里,随便把自己塞入一套家居服,这才掀开被子另一边钻了进去:“我真的累了,睡25分锺。”
“好,我守著你。”卢立本靠坐在那里,右臂吊著,缝针的伤口酥酥麻麻地痛。秦月朗特意躺在他的左侧,似乎很快就睡熟了似地,小时候的坏毛病立刻发作,一条腿无意识地抬起来,死死压在卢立本腰上。幼年的秦月朗身体轻,平常的卢立本健康状态优秀,但此刻,腰间还有一条划伤的卢立本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不忍心也没力气把对方充满力量和霸道的腿扔开,生生忍著。
过了大约有半分锺,秦月朗忽然睁大眼睛:“连推我一下都不肯?”
“这是什麽戏码?”卢立本的脸色黯淡,“比赛孩子气?狂欢未来或者哀悼过去?”
“这是个告别仪式,”秦月朗躺在那里笑著说,“我已经给姐夫写了报告,升了准将,最好的就是跟他人一样外派一年,回来再升半级。这房子留给你了,回头我叫人把东西都搬到江扬的基地去。在此之前,我跟你把伤养好,作为伺候你的回报,你必须接受我的所有任性和肆意妄为。”几句话说得极端轻松又极端坚定,卢立本知道这是他的自暴自弃和躲闪,气得发抖,右手攥拳到青筋暴起,忍了几秒,挥拳就揍上去。
秦月朗这才慌了,赶紧抬手托住他的右臂,却没留神抓在了缝合处,卢立本整个身子都哆嗦了一下,血很快渗出来,几小时前换的雪白的裹布立刻有了彩色。秦月朗真不是有意呕他,怕极了撕裂伤口,赶紧叫那实习的大夫,刚安静了没多久的勤务兵听到信儿也飞奔上楼,一时间无比热闹。
卢立本怒视著自己的弟弟、情人,医生止血後重新包扎,所幸只是血痂裂了,缝线还好。罪魁坐在一边的摇椅里看著,忽然听见手机在刚刚脱掉的军服外衣里大声歌唱。
=======================本章完=======================
入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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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英豪第六部之古堡魅影
作者:醉雨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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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电话的是江立,周围环境嘈杂,刚换上一次性塑料衣的江家二少爷,正在一家专业的美容机构里准备修剪发型,他没有预约就跑来,最好的技师手里正有活,便要他在VIP休息室里等。江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听哥说了,你们的度假真清闲啊,羡慕。”
秦月朗哼笑:“江扬那家夥,从来说不出一句好话。带著他家惹事的赶紧回去就好,还有空背後嚼舌头。”
“若不是做事亏心,怕他嚼你?”江立大笑,“你知道,我哥才是家里最受压迫的一个。”秦月朗也笑,末了,听见电话那头说:“问小卢舅舅好,我明天再去看他。”
这话偏就是说给秦月朗难受的。江立知道这两个小舅舅一旦闹起来就都不可先停下,除非有个转折点,比如上次秦月朗感冒转肺炎,比如这次卢立本高烧住院,转折之後更是无穷无尽的言语讽刺挖苦,相互折磨,知道这段彼此刺疼的感觉变成了习惯。江立有时候很想说,你们赶紧结婚了吧,但又觉得很多事情,还是要三思後行的。
正等著,VIP休息室外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这次来,是想变成短发。”是苏暮宇。
江立跳起来拉开门,苏暮宇已经往里间的休息室走去,T恤牛仔裤的背影,若不是手里拿著整个首都都没几张的贵宾卡,谁会信他漂亮又年轻的容貌下,是波塞冬的身份?
“哥。”江立像个兔子一样在众星捧月的苏暮宇身边露头,海蓝色长发的年轻人显然没想到在这里就碰见,大大吃惊,然後笑出来:“果然睡不著吧。”江立顺势歪进理发椅後面的小沙发里:“被你吵醒就再没睡著。为什麽要剪?我还记得苏朝宇师兄陆战精英赛的时候就是长发,帅得一塌糊涂。”
服务的小姑娘早就告诉了老板,两位VIP要在一起做发型,很快就拿来了两套工具,苏暮宇笑著说:“小时候就因为是头发的颜色太惹眼,没少被大一点儿的孩子追打。现在更是厌烦了去打理,你问问他们这里的价格,我心疼。”发型师用指腹按著苏暮宇的发根判断近期的头皮健康状况:“可惜了,这样漂亮的头发。”
苏暮宇仰面:“无所谓,比这漂亮多少倍的东西我都不曾在乎过。”
江立担心地瞧了他一眼,还是岔开了话题。
待到真的确定了长度要动剪刀的时候,苏暮宇忽然扬起手:“等一下。”说著转脸去看江立。琥珀色头发的人带著眼罩在蒸头发,看不见苏暮宇的蓝眼睛。海蓝色头发的人继而盯著镜子,观察自己的容貌,和苏朝宇一模一样的容貌,过去多少年的时间里,他习惯性地避开镜子,仿佛里面的人会笑著招手说“暮宇你个傻瓜”。只有在需要的时候,他会嫌弃镜子不够大不够明亮,仔细遮盖脸上的伤痕,波塞冬打人耳光总是出其不意,因此常常伤在明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