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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长,衣衫薄_52
    成珏渐渐抬起头来看向他,眼中并无一丝波纹,也没有半分温度,像是被凝结成冰的湖面。他目光直直地盯着他,突然发出一声低笑,轻声说:“你还是来了。”
    他将圆子放在了地上,而它立马脚步蹭蹭地遛回家里去。随后他道:“我知道,你迟早会找到我的。”
    “你知道?”容庭问他:“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走?还是以那种方式,你有没有——”
    “哪种方式?”成珏的眼睛不禁完成两道弧线,“啊,往你胸口捅上一刀?”
    他的身体随着绳索的摆动而跟着晃了起来,说:“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你!”他向上前一步,双手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毕露。隔了片刻,他突然闭上了眼睛,叹气道:“成珏,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恨我。”
    成珏裹紧了披在身上的毛毯,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以前,我也没有想过......现在的我会这么恨你,所以——”
    容庭睁开了眼睛,看向他。如果说之前他的眼睛像一面凝结成冰的湖泊,那么现在,这面湖泊的表面已经浮现出数道裂纹,随时都有不小心跌入寒潭的可能。
    “所以,如果你是过来杀我的,那么,就手脚利索些。或者,你还可以选择以牙还牙的方式,往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平静地开口:“捅一刀。”
    容庭看着他面不改色的脸庞,心头像是被人用手捏了又拽,实在太疼了。他颤抖地开口:“你觉得......我是过来杀你的?”
    “不然呢?”他理所当然地道:“你特地大费周章地来这里,不是想来取我性命,又何必让你亲自出马呢?啊,不过你也不用自己一个人跑来这里,实在太折煞我了。只不过,能死在容家大公子容庭的手中,实在是我三生有幸啊。”
    “成珏,难道你就这么想死?”他不禁咬牙切齿地反问他。
    成珏笑了笑,说:“像我这样的人,活着跟死了,不都是一样的吗?我爸妈不在了,身边也没有什么亲人,没人会记挂我的。”
    他在心底不断地说,其实还有我啊。可是他却迟迟未能开口。
    “对了,我还有只猫。它是无辜的。好歹我也床上床下地伺候你这么多年了,算我求你,带它......”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突然地被人抱在怀里。
    “成珏。”他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后颈,低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离开我。”
    成珏像失了魂魄似的,目光空洞洞的,并没有再作任何回应。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的嘴唇缓缓侧过去,贴在他冰凉的左脸上,不断厮磨着:“这一页,我们就此翻过去,谁也不要再提,好不好?”
    成珏突然笑了起来,然而眼中却写满了嘲讽。他启声道:“容庭,我似乎没有对你说过,只有离开你,我才会快乐。在你出现之前,我一直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很开心。”
    “可是,为什么你要这么早出现在这里?”
    “你胡说!”他愤怒地将双手放在他的肩上,不停地摇晃着:“你都瘦了这么多,脸色也这么差,还说在这里过得很好?!”
    成珏的眼底并无半点慌乱,冷冷道:“容庭,我现在不是你什么人,你管不着我。”
    容庭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在心底连连摇头,这还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成珏吗?
    那个会对他说,少爷,您就别再喝酒了,酒伤身体,还有不要熬夜,这些活儿就交由我来做吧。
    那个会对他说,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个会对他说,带上容叔叔一起住,以后等你老了,我来照顾你。
    全都没了。
    都被他一手摧毁了。
    “有些人是离开之后,才会发现离开了的人才是自己的最爱。”
    他又想到了那部电影中的这句话,他突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就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什么也不在乎了。他的手从成珏的眉眼处游离至他的嘴唇,毫无血色。
    他的视线蓦地模糊了,紧紧地将他搂在怀中,颤声道:“你说过的,以后有房子了,要跟我住在一块儿。等我老了,你要照顾我的。可是你却先走了,你是不要我,不要容叔叔了吗?”
    成珏怔住,眼底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迅速地别开头,嘴唇翕动着,隔了好久才开口道:“原谅你还记得,我叫过你‘容叔叔’。我以为,你什么都忘了呢。”
    他怎么舍得忘记呢?
    容庭活了三十一年,自以为早已久惯牢成、饱谙世故,然而他到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
    此时的他就像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一个罪犯最痛苦的并不是漫长的监狱生涯,而是他想洗心革面地去做一个好人时,已经不再会有人选择相信他。
    尤其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这晚,容玦看见容庭回到家中,遇谁也不搭理,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走进自己的房间里。
    以前的容庭向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全然不像现在,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与烟酒为伴,颓废而又萎靡得不成样子。
    他曾经一直认为容庭永远都是这副模样,二十岁,二十五岁,到现在的三十岁,他的面容仍旧和第一次见他时的一样,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
    但现在看来,时间并没有偏心到完全地眷顾容庭,在他走过来之前,冷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清楚地看见了浮在他眼角的细纹。
    就像是忽然之间,他就老了。
    月光铺散在水面上,犹如一条条银色的小鱼不断在水中游动。树影婆娑,风声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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