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死这个心。”她伏在地上,形象全无地痛哭起来。
“事实胜于雄辩。”文茜还想说什么,忽而听见“咄咄”两声,转头一看,是殷渺渺。她扣着门扉,笑语盈盈:“你们俩兴致正好,绑架者和人质聊起人生来了。”
文茜掀起眼皮,不咸不淡道:“你倒是来得快。”
“你们什么值得不值得,可怜又不可怜的,我怎么能不来?”殷渺渺看也不看廖雨,“廖道友身怀六甲,还是不要情绪太过激动为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侧了侧头:“文道友,借一步说话。”
文茜瞟了廖雨一眼,一语不发地走了出去。
殷渺渺关上了门,法器闭合,隔绝空间:“文茜,你不该和她说那么多话。”
文茜讽笑道:“说他不值得,我说错了?”
“和人质交流是大忌。”殷渺渺道,“她得到的讯息越多,对我们越不利。”
“难道不是你心疼了?”文茜幽幽道,“做了何必怕人说?敢做不敢当,只会让我看不起他。”
殷渺渺一笑,眨了眨眼:“奇怪,为什么要文道友看得起他?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有了期望才会失望。”
文茜反问:“你在暗示什么?”
“没什么。”殷渺渺漫不经心道,“稍微有点好奇而已,莫名其妙的杀机,莫名其妙的敌意,莫名其妙的失望……”
文茜负手而立:“莫名其妙,也许只是一叶障目的表象。”
殷渺渺笑了笑:“是吗?受教了。”
第65章
廖雨的传讯符很快就送到了廖城,里面的内容让久经风雨的廖城主顿时头大如斗:廖家人、谢家未出生的孩子、季家万兽会上作乱的贼人、诛谢的叛逆……全都牵连在了一起。
廖家一向对谢家马首是瞻, 付出了无数代价才有今天的地位, 最怕沾染上这样敏感的事引起谢家的忌惮。如果是别的族人, 廖城主咬一咬牙, 宁可舍了也不想惹上这一身臊。
偏偏是廖雨。
廖家嫁进谢家的女儿本就不多,怀上谢家子嗣的唯有廖雨一人,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能对谢家不重要, 对廖家却不可替代。
为了保下那个孩子,他势必要蹚进这次的浑水里。但为那几个诛谢的人向谢家求情会有怎么样的后果……他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廖城主越想越心惊胆战, 在府中大发雷霆:“廖雨到底是怎么被绑走的?”
那几个通缉犯能在戒备森严的城主府中来去自如实在是不可思议,谢家会不会怀疑廖家和他们有所勾结,故意用腹中孩儿来讨价还价?是干脆舍了廖雨,将此事隐瞒下来, 还是保下廖雨, 从中斡旋一二?
廖城主内心挣扎不已, 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谁知,第二天谢臣俊的传讯符就过来了:“廖家主,请至谢城一叙, 共议小雨被绑架之事。”
廖城主见事情已经捅到谢家面前, 无有退路,只能前往谢城。一见到谢臣俊,他就先告了罪:“都是我等无能, 让贼人潜入城主府中掳走了小雨, 唉!”
“廖家主不必自责。”谢臣俊道, “那几个人的确有几分本事,之前还放火烧了季家的兽谷,谁能想到他们会挑小雨下手呢。”
廖城主见谢臣俊没有迁怒之意,心中稍安,又问:“那依你之见,这件事该如何是好?”
谢臣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家主是不会同意这样的交换条件的。”
答案在预料之中。于谢家而言,廖雨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生,虽然流着谢家的血脉,但天资能力都是未知之数,谢家人重视血脉也不至于为了个尚在腹中的胎儿而向敌人妥协,否则威严何在?
“廖家主节哀。”谢臣俊对廖雨这个道侣没有太深的感情,他身边姬妾甚多,还有不少女修秋波暗送,不过是看在廖家份上好言相劝,“小雨她会理解的。”
廖城主叹了口气:“恐怕贼人之意不在救人,而在攻心啊。”
谢臣俊皱眉:“愿闻其详。”
“没有谢家的扶持,就没有我廖家的今天,对于家主的决议,我廖家上下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异议。”廖城主力表忠心,接着话锋一转,“但是,不是人人都能分清楚轻重,理解谢家主的一片苦心的。”
谢臣俊心中一沉,已然明白了廖城主的未尽之语。
这是离间之计,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就算廖家愿意牺牲廖雨,难保其他人心里没有什么想法,尤其是万兽会上的动乱以来,有不少家族不老实起来。
此事一出,怕是会让他们觉得谢家刻薄无情,生了异心,卢家的人这些年看着安分,但对于潞江的觊觎一直没有停过,若是此时招揽人心……他长长出了口气:“廖家主,随我去见见家主吧。”
“是。”廖城主拱了拱手。
*
绑架案的交易内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陌洲。
卢家暖阁。
卢家的现任家主歪在榻上,两个只着寸缕的美人正在给他揉按肌肉。他惬意地享受着服侍,懒洋洋问:“都闹成这样了,谢家的人怎么说?”
“谢家还未给出回应。”答话的卢家人不知姓名,且称呼为卢甲。
卢家主晃着杯中的琼浆:“不好办呐!答应了太没面子,不答应……后患无穷,啧啧,陌洲好久都没有这么好看的戏了。”
卢甲遂问:“戴宣所言之事……”
“那个女人很聪明,我没在陌洲听说过有这样的人。”卢家主嗤笑一声,“不过这可不够,光凭嘴上说说就想我跳坑,未免太天真了。”
卢甲道:“您说的那个女修来路奇怪,可能不是陌洲的修士。”
“哦?”卢家主掀起眼皮子,“细细说来。”
卢甲如实回禀道:“作乱的人里,张斐然是张家旁系,张家与季家曾有嫌隙;蔡家两兄妹是上一任家主的嫡出,他们的姐姐就是蔡湘,季家为了她杀了不少人。”
“哦,是当年有湘妃之称的蔡湘啊,那倒真是个美人,被季家人得去可惜了。”卢家主亦是爱色之人,闻言惋惜不已。
卢甲又道:“文茜是文家遗孤,谢家为了得到万兽图灭了文家满门,她被抓入水牢,半年前突然逃了出来,还有一个没有在万兽会上出现,叫向天涯,和谢家的谢小莹有婚约,但是临时逃婚了。”
“哎哟,真的假的,敢逃谢家的婚,有种。”卢家主努努嘴,“不过我最好奇的那个呢。”
卢甲道:“属下无能,没能查到她的来历,她最早出现在姚城附近,谢臣俊的人劫了她的道,结果反而损失了不少人,因此一直被谢家通缉。”
“没了?”卢家主挑挑眉。
卢甲道:“听说她身边带了个孩子,其余一概都查不到,属下斗胆猜测,她可能不是陌洲的修士。”
“有这个可能,有这个本事,从前不可能籍籍无名。”卢家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对她越来越好奇了,叫人注意着,有什么动静就报于我知晓。”
“是。”
五日后,卢甲又来拜见了卢家主:“谢家拒绝了交换人质的提议,不仅如此,被抓的人就地格杀了,头颅就挂在谢城城头。”
“意料之中。”卢家主叹道,“谢家人就这作风,呵,我真是做梦都盼他们跌个大跟头啊。”
同为四大家族,他们卢家不是什么信男善女,族中子弟欺男霸女强买强卖的事儿屡见不鲜,他都知道,只是不放心上——卢家人就有这个特权,谁让他们实力强横呢?修真界弱肉强食,拳头不够大不服也得服。
只是和谢家一对比……谢家可是看上了人家的秘宝心法就派人强夺,若是不从,那就灭了满门。他们正是依靠这样强硬狠辣的手段才能迅速崛起,甚至赶超了卢家,分走了潞江的大部分利益。
卢家主看不上这样的做法,竭泽而渔非长久之道,但谢家的强大是实打实的,他嫉恨又忌惮,只好盼着他们盛极而衰。
这不,机会来了。
“嘶,难道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卢家主唉声叹气,“我太失望了。”
卢甲躬了躬身,没有接话。
*
同样的消息也传到了廖雨耳中,料到会被家族和丈夫放弃是一回事,真的被抛弃又是另一回事:“我对廖家付出了那么多……呵……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冷笑,故此更显可悲。
“廖道友,很让人遗憾。”殷渺渺道,“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廖雨牙关紧咬,下颌的线条绷得笔直:“所以呢?你要杀了我?”
“如果可以,我真是不想下这个手。”殷渺渺摇了摇头,“你的遭遇令我同情。”
廖雨沉默片时,冷笑起来:“你既然肯和我说这个废话,就代表我不一定会死,有话就直说。”
殷渺渺微笑道:“是生是死,就看道友自己怎么想了。”
廖雨眼眸幽深:“你想让我做什么?报复廖家,还是报复谢家?”
“你意下如何?”
“呵。”廖雨牵牵嘴角,忍了许久的泪珠滚落,她飞快用袖子擦去了,“我有什么理由不同意?他们这样对待我!”
“所以说,你是同意了?”
“当然,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廖雨答得斩钉截铁,却没有等来想要的结果。殷渺渺静静地注视着她,平静的神色让她心里没底——这个女修比文茜可怕得多,她有时觉得自己的花招都被看穿了。
她主动挑破:“你不相信我?”
殷渺渺红润的唇角往上翘起:“你让我很失望。”
“什么?”
“廖家是你的家族,有你的亲人,谢臣俊是你的道侣,就算不爱也有几分旧情。可你答应得那么痛快,一点犹豫也没有。”殷渺渺叹问,“我怎么能信你呢?”
廖雨反问:“他们抛弃了我,我凭什么不能报复?”
“被伤害了就要报复太过理智,而人是有感情的,一切不会非黑即白,非恨既爱。”殷渺渺悠悠道,“会犹豫,会妥协,会软弱,会念旧,这才是人,你设计廖珠的时候,难道没有过愧疚和犹豫吗?你来赴月湖的约会,难道没有过挣扎与彷徨吗?”
廖雨抿住了唇,没有说话。
殷渺渺又道:“你答应我,不过是想脱身活命,报复廖、谢?不可能。你只会利用这件事来博取好处,跟我们哪有利益可言呢?你廖雨并非正义之士啊。”
“既然你都知道,何必来试探我?”廖雨冷下脸,“痛快点,说出你的条件吧。”
殷渺渺道:“向我证明你的价值,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
廖雨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谢家城主府的地图如何?”
“很好,你已经明白游戏的规则了。”殷渺渺一挥衣袖,玉简在她面前展开,“你给出的筹码越多,生还的几率就越大。”
廖雨反问:“若是我说完以后你杀人灭口呢?”
殷渺渺支着头,笑意盈盈:“那就不要让自己失去价值。”
廖雨抿住了嘴角,半晌,动手绘制谢家城主府的地图,寥寥几笔,就将城主府的地图画出。
殷渺渺瞥了一眼:“谢家水牢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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