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今天他们是曹操的兵,也不知道过去几日后,会不会又变成了别人的兵士。
比起未来,他们只能看着现在,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
见他如此沮丧,刘备忙劝慰他“夏主簿此法可普及大众,只如今时局未稳,掣肘众多,方难以普及罢了。”
夏安然摇摇头,领他情,却也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场面话罢了,他轻叹一口气,忽然说道“吾惟愿陛下能够长生。”
他这一句说的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就连小皇帝也抬头吃惊得看他,夏安然却并未察觉这个从下方射来的视线,他极为自然得对刘备说“陛下年岁虽小,却极其仁厚良善,吾听说在长安遇灾时,陛下还发下了救灾粮?”
刘备点点头,眸光落在东方,面上亦是带着欣慰的笑容“备亦是听闻此信,陛下睿圣,再过几年,定为明主。”
夏安然跟着点点头“如此,若陛下长生,天下再其治理下,定可休养生息,重现我海晏生平之貌。”
二人互相点头,面上均是露出了憧憬之色,心中却将对方定位成了狐狸。
刘备虽不知夏安然这是在卖什么药,但是他当然不会小看这位夏主簿,能让曹操放心将不过刚刚弱冠的谋士留下驻守后方,期间都能压下属地大族阻挠,建成面向全民的校舍之人,怎会简单。
虽方才不知他为何如此说,但其中却无陷阱,刘备姑且猜测夏安然是在试探他对陛下的想法。
莫非……莫非曹操对陛下……并不如他想的那般忠诚?所以他的主簿才会前来试探,想要看看自己站在哪一方?
夏安然自然是在试探刘备,但是大佬之所以为大佬,就是他这种初级试探教程半点用都没有,被人轻轻松松拨了回来,他一时有些尴尬。
果,果然。这种事情他根本干不来呀!
若非要露出端庄大气的模样,夏安然此刻早就想要搓搓有些麻爪的手手啦!气氛好尴尬呀。
两人面上都带着微笑,强行说一些不要使气氛冷场的话语,但是温度却可见的降低了下来。
此时,终于吃完了肉包子的小少年掏出绢帕擦干净了自己的小嘴巴,然后他将手绢塞好,抬头问夏安然,“夏公,方才尔道,陛下仁厚善良,便是一个好皇帝了吗?”
他这一问,让夏安然和刘备二人齐齐怔楞,刘备刚要开口,却听夏安然非常肯定的说“当然不是。”
他这一答案,让另二人一惊,尤其是刘备,他有些诧异得看着满脸严肃极为认真对着小少年分析的青年,后者面上严肃,说的不快,显然是一边想一边说的“吾说陛下圣明,是因为陛下有惜民之心,但是更重要的是,他亦有雷霆之怒。”
“吾虽赞陛下仁心,却更喜于看到陛下得知李榷挪用灾粮后的发文怒斥。”
他没注意到小少年听到这句话时猛然攥紧的手,反而对着抚须而笑刘备道“陛下年龄虽幼,亦是身陷桎梏之中,仍能为长安百姓出声,此大气魄,才为圣君之相。”
小少年猛然瞪大眼,后又低下了头,这场叱骂正是他后来被李榷、郭汜二人为难、折辱的开始,在那之后,他不是没有后悔过的,身边的人也有劝他忍下那一时之辱,以图未来。
但是今天,夏公告诉他,他做的是对的。
他没有做错。
小皇帝用门牙狠狠咬了下嘴唇一下,压下了翻飞的情绪,他打算将此刻的心情收藏起来,等回了房之后再慢慢品味,此刻难得有了如此良机,他想要问问在夏安然心中,该如何当个好皇帝。
该庆幸此为汉,君权尚不至于不可侵犯的地步,民众尚且拥有一定的话语权,若是放到后世,几人公开在路上谈论这种话题,只怕没过几日就要被请进去了。
夏安然继续说道“要做个好帝皇,一味地仁慈绝对不可,佛祖尚有金刚怒目,善意若过于泛滥,只会被人轻贱,常言道斗米养恩,石米养仇。有奖,必当有惩。”
刘备稍稍一愣,问“夏主簿所信法家治国之策?”
夏安然仔细想了想,“非也,吾更倾向于依法治国,即依照法律,来治理国家,绝非以法为武器,去苛刻得要求民众。”
“法若不行,何以服人,”他叹了口气“若当真能够依法定行,当真做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世间便不会发生外戚、宦官乱法之事了。”
他此言一出,让两个刘家人都是一惊,刘备更是急急问道“夏主簿莫不是对外戚、宦官乱法有法子解决?若仅以法治,未免过于单薄。”
自汉立后,外戚乱法之事便不曾绝,尤其是入了东汉年间,自刘秀之后,几乎每任帝皇都游走在外戚与宦官之间。
主幼母强,幼主要依靠母族的力量站稳朝堂,此过程中必然养大了外戚的胃口和权势,而小皇帝长大了想要收回权利,就必须削弱外戚的力量,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扶持第三方势力,一般都是宦官,因为对于小皇帝来说,他能接触到的就是宦官、宫人,后者多以其母马首是瞻,唯有宦官,宦官完全依附于皇帝而活,自然更为尽心尽力,又极为可靠。
历朝历代,模式几乎都是如此,无非到了后期外戚改为了辅政大臣。
“若仅要解决外戚之乱,说难也不难,”夏安然眨眨眼“只需下令后宫女子均选自民间,不可自豪门出即可。”
“要解决宦官之乱,也很简单,只要陛下下令宦官不得干政即可。”
他这话一出,众人齐齐哑然,片刻后,刘备却是叹道“当真容易……却也极难。”
当然难了。
这个时代就是王与世家治天下,王为了表达对世家的依赖和信任,通常都要择一世家女子成婚,并为得到世家的支持再生下有其血脉的子嗣,且承诺将立其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