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齐齐见礼,陆小凤面上真诚,夏安然却有些许僵硬,然而若非熟悉之人定然看不出,他面上笑容是恰到好处的礼貌。
之前便已有说过,夏安然在念书之时正是武侠小说最鼎盛的时期,武侠小说伴随着他的成长。
其中自然不少《陆小凤》一书,此时此刻他脑中之前的些微不对劲之处,被全数串上。
他同陆小凤二人一个碰杯,以茶代酒,互相寒暄。
《七侠五义》此书虽然定为武侠小说,但是其中武侠成分略淡,灵异志怪和武侠成分各占一半,武侠这一因素中,还要分去一部分给官场斗争,且在这本书里受制于时代的局限性,原作者的脑洞并没有现代人那么大,自然也不曾出现易容这一说法。
在易容术堪称登峰造极之大师级别的司空摘月出现的时候,他就应该有所察觉。
然而当局者迷,他只以为是这个世界的自我补充,现在想来,那个会易容术的司空摘月,恐怕就是司空摘星吧。
夏安然对着陆小凤的脸细细打量一番,视线中不带恶意,也无不敬之意,故而陆小凤虽知他在看自己,心中却无反感,忽然就见对面的青年人舒朗一笑“我知灵犀一指陆小凤的名声,然今日一见,方才知晓为何江湖之中以四条眉毛的留言传播更广。”
陆小凤一挑眉,笑容顿时变得有些无奈“竟然连先生都听过在下这一名声?”
夏安然点点头,他将肩膀上的多多鹦摘下来放在了椅背上,灰毛鹦鹉乖巧得用两个爪子在上头抓牢,然后挪到靠近夏安然的这一边,拿小翅膀拍他让他给自己剥金桔吃。
没错,多多鹦是一只只要吃金桔只吃皮的鹦鹉,特别有追求和美食天赋,夏安然拿起一个金桔,直接递过去让它叼着玩之后,便对着二人解释道“我写话本前听了些说书。”
“原来如此。”陆小凤有些尴尬得摸摸鼻子“看来我平日里头也当去茶馆坐坐,听听他们编排的故事了。”
三人说笑客套过一番后,又一同吃了这楼中最负盛名的河鲀宴,夏安然在现代没吃过河鲀,如今这一宴席到让他极为期待。
主材料河鲀是成年河鲀,在开宴之前厨师还端上来给客人看了一下,模样和现代看到的河鲀差不多,只不过可能因为保存原因,这河鲀有些蔫。在夏安然玩的时候也没有鼓气。
但是这只河鲀并不是他们这一桌的,而是明日的客人的。
会有如此行为,正是因为经过无数美食家的亲自以命相试,众人终于发现河鲀在长时间的炖煮之后毒性会大大的减弱,所以在这里订餐的客人吃到的都是前一日便开始处理的河鲀,但是为了保证客户的内心满足度,这里的客人依然会验菜,并且签署确认这尾河鲀是活着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位将要招待的客人是谁,所以有些因为即将食用到美味的河鲀而诗兴大发的客人还会在此书上留下小作文,如果恰巧前后两者的文性相符,还能引起一桩美谈。
如果运气足够好,还能拿到某一位大家的亲笔。
但是夏安然这一桌的河鲀前一位并没有如此诗性,仅是留笔写了河鲀的状态而已,夏安然这一桌是三个大男人,其中两个是武生,唯有夏安然是动笔杆子的,描写河鲀这事便留给了他。
夏安然也没拒绝,他笔杆子一摇,极其俏皮得落笔: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鲀欲上时。
这是他唯一记得的古诗,写罢他还在下头留注说明这首诗非本人所书,是意外听说的。
咳,至于是哪儿听说的……原谅他是个老人家,真不记得了。
他都毕业几十年了,还能记得这首诗还是亏得里头四句诗描写了四种美食呢。
白锦堂同陆小凤过来围观了,二人齐齐笑他今年的河鲀还没结束,便已经想着明年的谗样。
夏安然搁笔,不理会他们,圆眼睛在小侍离开之后就一直期待得盯着门口看,期待两个字就写在了脸上。
他自浑然不知,见他如此,另外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自觉这一顿算是请到了夏安然心坎之上。
事实也是如此。
河鲀身上的毒素是一种神经毒素,野生河鲀可以轻易得使人毙命,和现代养殖供食用的低毒河鲀不同,大宋的河鲀是纯野生的。
死不死人,全看主厨的处理手段,然而发展到北宋,食用河鲀其实已经成了一件普遍的事。
常言道,不食河鲀,不识鱼味。
古人们发现,用金汁可解河鲀毒,中毒后及时催吐也可救命,菘菜、蒌蒿、荻三菜同煮亦可以减轻毒素。
但是这也不是百分之百可以救回人的,但是哪怕如此,为了一口鱼鲜拼命的人亦是不少,所以吃河鲀这件事本身,舌头就是在死亡线上徘徊。
首道菜便是白烧河鲀汤,以鱼骨清炖,口味清淡,里头放了几块豆腐,豆腐吸饱了河鲀骨的鲜味,入口满口生香。
要说这道是给你食用原汁原味的河鲀,下一道便是河鲀鱼生。
鱼生被切成厚薄两种,不多,一人仅各有一片,沾料是极其清淡的萝卜泥同梅子泥缀有酱汁,以玫瑰粉色的河鲀鱼肉包裹这一团小料塞入口中,入口有嚼劲。
然后随着咀嚼,被包裹在其中的萝卜泥和梅子的味道接触到了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