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舟开车很稳。车子匀速前进,很快就出了小镇,两边是大片的农田,金灿灿的,一望无垠。
秋天的阳光透亮清澈,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得人身心都暖洋洋的。
许皓月心情不错,慵懒地窝在副驾上,嘴里哼着不成调儿的小曲,不时瞥一眼陆成舟。
车厢内太安静了,她决定找点话题,活跃气氛,顺便在男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艺术修养。
“哎,你知道吗?梵高一生中画了50多幅与麦田有关的画,大多是在一个叫阿尔的小镇上完成的。”
陆成舟目不斜视,淡淡地接了句:“是吗?”
“嗯。”许皓月重重点了下头,目光投向窗外,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我去过那里,秋收的时候,麦田金晃晃的,一眼望不到头,特别震撼,就跟现在一样。”
陆成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默了片刻,重复一遍她的话:“就跟现在一样?”
“嗯。你说是不是很神奇?不同国度、不同时代的两个人,因为同一片麦田,产生了跨越时空的共振。”
陆成舟弯了下唇角:“嗯,是很神奇。”
顿了顿,他面无表情地补了句:“因为这是水稻。”
许皓月:“……”
她张了张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呃,稻田和麦田一样,都是大自然的艺术品……”
陆成舟挑了下眉,眼里闪着笑意,那表情就像在说:“吹,听你接着吹。”
许皓月缩进座椅里,闭嘴了。
车厢内又恢复了安静,陆成舟反倒不适应了,侧眸瞥了她两眼,又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乖,后座有吃的。”
许皓月立马来了兴致,回头一看,后排上搁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灰扑扑的,挺不起眼。
“什么呀?”她一边问,一边向后探身,提起那个袋子。
一掂,呵,还挺沉。
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一个个刺球,青绿色的,像蜷缩成一团的刺猬。
她拈起一个刺球,举在眼前看了半天,还是没琢磨出来。
“什么呀这是?”
陆成舟拧着眉,一脸震惊:“真不认识?你不是挺喜欢吃的吗?”
许皓月茫然地摇摇头。
陆成舟叹了口气,无言了片刻,才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板栗。”
“啊?”许皓月瞪大眼,仍有些怀疑,嘴里不住地叨叨着:“这真是板栗?板栗不是黄黄的糯糯的香喷喷的吗?居然长这样?怎么下嘴啊?”
陆成舟揉了揉眉心。
真是城里来的千金小姐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满脑子只有梵高和远方。
他感慨道:“这点基本常识都没有,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许皓月不服气地嘀咕着:“考大学,会做题会考试就好了啊。再说了,我是美术生。只要有艺术天赋,多少学校争着抢着要呢。”
陆成舟再次无语。
说到自己的专业,许皓月又开启了话匣子,侧身靠着椅背,面向他,兴致勃勃地说:“哎,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想学画画吗?就是因为《泰坦尼克号》。那时候我才上小学,看到杰克给露丝画像那一段,哇,简直是我的艺术启蒙!原来学画画,可以光明正大地耍流氓啊!”
陆成舟看着她两眼放着精光的表情,幽幽地说:“小小年纪,就思想不纯洁。”
许皓月笑着拧他的胳膊,嗔骂:“你才不纯洁呢!那是艺术,艺术!懂吗?”
不等他回应,她又自顾自地说:“可惜啊,我们画室的人体模特,不是老头就是老太太,偶尔请来个大爷大妈,还得加钱。后来我就去网上找那种图片,可惜要么画质不清晰,要么就是p得失真了,肌肉僵硬,线条模糊,还泛着油光。”她打了个寒颤,“反正,没有想下笔的冲动。”
陆成舟听得想笑,刚想搭腔,又听见她说:“后来我学聪明了,报了个健身房,去偷拍那些健身教练。把照片打印出来,照着画,才有了点突破……哎,一个美术生艰难的创作史啊。”
陆成舟:……
听上去更像是……一个猥琐少女的成长史。
他由衷感叹:“幸好你不是男的,不然早被人乱棍打死了。”
许皓月哼哧笑了,突然又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待会儿泡温泉,说不定能看到很多肌肉男!我要多拍几张,给自己的艺术创作找找灵感。”
陆成舟斜睨着她,冷冷地说:“放弃吧,那里全是大肚男。”
许皓月“切”了一声,视线一转,落在他的腹部,像被吸住了似的,迟迟没有移开。
陆成舟顿感后背发麻,一侧眸,果然看到这个猥琐少女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表情,简直垂涎欲滴。
她忽地眯起眼,撒娇地笑着:“要不你当我的人体模特吧?我想画腹肌。上次摸到你有六块。”
陆成舟哼笑一声,不置可否,淡定地目视着前方。
半晌,低低地说了声:“八块。”
许皓月挑眉一笑,懂了。
“还有两块,藏起来了是吧?”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两根手指夹住他的一侧衣角,轻轻提起——
一只大手推开她的脸。
“开车,别闹。”陆成舟沉声,止住了她的胡作非为。
许皓月咬着下唇,抬眸,目光灼灼地盯着男人,嘴角勾起,似笑非笑。
“那……不开车的时候,能看吗?”
陆成舟目光瞥向一侧,唇线紧抿,下颚线绷紧。
终于,没绷住,轻轻扬起的嘴角掩不住笑意,眉眼弯着,里头盛满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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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达到目的地。
温泉度假村依山而建,正面是大堂,两侧是温泉酒店,宽敞的停车场只停了十几辆车。
现在是秋季,气温偏高,泡温泉的人并不多。
趁着陆成舟买票时,许皓月跑到大堂东侧的商店里,看着墙上挂着花花绿绿的泳衣,犯了选择困难症。
走可爱风呢,还是走性.感风呢?
虽然说,可爱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但是……
她的视线瞟向挂在最里面的一套比基尼,几根绳子,串起三块布,还是张扬的红色。
会不会用力过猛了?
料得一点点往外放,才能诱敌深入。一下放太多,容易吃撑。
正琢磨着,陆成舟买好票过来了,视线在墙上扫了一圈。
许皓月挑眉问他:“你喜欢哪套?”
陆成舟挪开视线,淡淡地说:“都行。”
“都行?”许皓月眨了眨眼,指着墙上的比基尼,“就拿那套吧。”
售货员拿着长杆,正要取下那套时,被陆成舟拦住了。
“几块破布,还不够挡脸的。”
许皓月坏笑:“可我看你眼神一直往那儿瞟啊。”
被无情拆穿,陆成舟脸有些发烫。
“换一套吧。”他冲另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那套黑色的,看着不错。”
许皓月顺着看过去,一套连体衣,游泳健将穿的那种。
她撇了撇嘴,嘟哝着:“让你挑泳装,不是挑秋衣秋裤!比基尼怎么了?又不是没穿过。”
陆成舟斜睨着她,冷哼一声,没说话。
最后,许皓月选了折中方案——一套粉色的连衣裙,脖子系带,下摆遮住腿.根,跟夏天的小裙子无异。
就这保守的款式,陆成舟还不满意,冷着眼挑剔了半天。
两人分头进了更衣室。许皓月换好泳衣,把头发挽成一个松散的发髻,披着大浴巾走进了园子。
这园子设计得颇有几分苏州园林的味道,一眼望去,亭台水榭,廊桥别院,大大小小的浴池错落分布,水雾蒸腾,宛如仙境。
园子里人不多,许皓月找了一圈,没看到陆成舟,只好就近找了个小水池。
水温不高,有一股淡淡的臭鸡蛋味,据说是正宗温泉水才有的味道。
许皓月把整个身子淹没进去,只留下一个脑袋,东张西望的,等着陆成舟出现。
没过多久,水面有了动静。两个男人钻进了水池,面朝她坐着。
俩人一胖一瘦,看面相都不太好惹,胸前纹身狰狞,脖子上挂着沉甸甸的大金链子。
这池子本就不大,旁边又有许多空池子,所以这俩人一走近,许皓月就预感到不妙。
她本想起身换个池子,突然想起一个笑话,心念一动,又坐下了。
她想看看,这俩人的大金链子会不会在水面上浮起来。
对面的胖大哥怔了下,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然后咧着嘴,嘿嘿地笑了。
“妹子,喜欢啊?陪咱哥俩玩玩,这链子就送你了,行不?”
许皓月回过神来,急忙撇开视线,嫌弃地说:“不稀罕。我老公给我买了几条,我嫌重,懒得戴。”
俩男人对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瘦子男阴阳怪气地叫着:“哟哟,人家有老公了,好怕怕哦!”
胖大哥佯装发火,削他一脑袋,骂道:“有老公了怕什么,小媳妇玩起来才带劲啊。”
说完,他向许皓月游了过来,嬉皮笑脸地问:“那妹子喜欢什么样的?哥给你买。”
许皓月胃里泛呕,赶紧起身钻出水池,不料胖大哥游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脚腕。
许皓月猛地回头,怒瞪着他,恶狠狠地骂道:“你干嘛?我老公马上就过来了!”
“嘿嘿,过来了正好,咱们一起玩玩。”胖大哥笑嘻嘻的没个正行,显然不吃她这一套。
正要用力将她拽进池子里时,突然一阵疾风扑面,肩上被人狠踹一脚,胖大哥吃痛嚎了一声,向后栽进了池子里,扑腾出大片水花。
温泉水钻进眼里,蜇得生疼,嘴巴鼻子也呛得难受,胖大哥折腾了好半天,才钻出水面,指着岸上的人破口大骂:“你.她.妈有病吧?老子弄不死你!”
陆成舟站在池边,睨着水里的胖大哥,眼神冷峻,手臂肌肉紧绷,周身散发着寒气。
正要再来一脚时,怀里突然扑进来一个香香软软的身体,他身子一僵,腰上又多出一双柔嫩的手臂。
许皓月仰头看着他,瞪着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又委屈,娇嗔道:“老公,你怎么才来啊?我差点被人欺负了!”
陆成舟还在愣神,腰上手臂收紧,还轻轻掐了一下,他一个激灵,腹部倏地收紧,心头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他搂着许皓月的腰,坐进水池里,死死盯着这胖大哥,眼神狠戾,警示意味不言而喻。
俩纹身男隐隐感到了一丝杀气,不自觉缩到了水池角落里。
瘦子男想打个圆场,干笑了几声,讪讪道:“这大哥好福气啊,哪儿找的媳妇儿啊?这么漂亮,哈哈……”
陆成舟手搭在许皓月肩上,往怀里收紧,宣誓主权的意味明显。
半晌,他淡瞥瘦子男一眼,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跟你有关系吗?”
胖大哥明显不服气,肌肉充血,胸前的纹身一晃一晃的,“你她妈是不是找死?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这北河镇上有谁不认识我杨二虎?老子看中你媳妇儿,是给你面子,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周围气压骤降。
陆成舟阴沉着脸,拳头攥紧,刚想起身,怀里的人儿突然开口了,声音凶巴巴的:“我警告你们哦!我老公有精神病,杀人不犯法的。你们最好滚远点!”
陆成舟:???
胖大哥和瘦子男:!!!
走走走,精神病人惹不起。
两人争先恐后钻出水池,冲陆成舟行了个抱拳礼,扭头就跑了,唯恐避之不及。
陆成舟黑着脸,缓缓低头,看着许皓月。
过了许久,才听见他慢悠悠开口:“是公检法的身份不好使,还是这一身腱子肉没有威慑力啊?非得造个谣毁我声誉?”
许皓月还挺得意:“这办法最有效啊,你看,别人都吓跑了!”
确实有效。周围本来还有几个看热闹的人,现在也作鸟兽散,方圆十米,无人敢近身。
陆成舟长叹一声,摇摇头,“换个池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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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穿过园子,沿着石砌小路上山,一路上,许皓月跟在陆成舟身后,不停地东张西望,终于得出结论:
“不是大肚男,就是竹竿男,没有一个能入眼。”
一对比,自家男人简直完美。
从身后看,那宽肩窄腰,长腿翘臀,小麦色皮肤,紧实健硕的肌肉,肩胛骨中间凹下一条沟,一路起伏向下,在腰窝处陷下去,继续延伸……
被挡住了,反而引人遐想。
许皓月蓦地红了脸,舔了舔嘴唇,追上去,抱住他的手臂,娇嗲地喊了声:“老公~~”
陆成舟脚步一顿,斜睨着她,幽幽地说:“还叫上瘾了?”
许皓月眨了眨眼,嘴甜地夸道:“我老公真勇猛,像超级英雄从天而降,拳打恶霸,脚踹流氓……”
陆成舟面无表情地说:“可惜你老公是个精神病,英勇形象毁于一旦。”
许皓月:……
这仇还要记多久啊?
一路茂林修竹,郁郁葱葱,温泉池沿着石径错落分布,最后,两人找了个鹅卵石砌成的小水池,舒舒服服地坐了进去。
也许是更接近出水口,这池子水温比刚刚要高许多。
许皓月躺了一会儿,脸红扑扑的,额上渗出了细汗。粉色的泳衣衬得皮肤雪白,尤其是锁骨以下,甚至能看见青色的血管。被热气氤氲着,水津津的,有细汗缓缓淌下。
陆成舟口中干涩,默默翻了个身,趴在池边,想按耐住蠢蠢欲.动的心思。
许皓月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陆成舟:“你刚刚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换衣服这种事,通常不是女人比较磨唧吗?
陆成舟看了她一眼,拿起搁在岸边的袋子,扔给她。
许皓月双手接住,打开一看,微怔片刻。
一粒粒,圆鼓鼓的,有半袋之多,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这次她认出来了。
这才是记忆中板栗的模样嘛。
可是——
“怎么没剥壳啊?”
她举起一个栗子,端详半天,无从下口。
陆成舟脸一黑,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
刚刚在更衣室花了半天时间,才把刺球一个个踩裂,从里头取出一粒粒新鲜的板栗。
结果,这大小姐还嫌弃板栗有壳?
陆成舟无言了片刻,从她手中接过栗子,三两下把壳剥掉,又将里面的一层绒毛仔细掀开。
一粒黄澄澄的栗子,夹在指间。
许皓月顿时眉开眼笑。
她低头咬住了栗子,唇轻抿着,不经意地勾人。
陆成舟一抖,后背僵直,燥火腾地一下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慌乱。
许皓月吃完,抬眼看着他,眼神纯真无辜,眼底藏着一丝柔媚。
“还有吗?”
陆成舟舔了下嘴唇,视线瞥向一旁,欲盖弥彰。
“自己动手。”
声音莫名喑哑,他咳了下,清了清嗓。
许皓月撇撇嘴,从袋子里抓起一把栗子,放在池边,说:“要不我们比赛,看谁剥得快?”
陆成舟呵了一声。
跟你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比这种赛有意义么?
不过他还是同意了,毕竟这是将注意力从某处分散开的最佳办法。
陆成舟趴在池边,专心致志地剥着板栗,听见旁边许皓月慢悠悠地说:“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剥板栗,剥一粒吃一粒。另一种人会把所有的剥完,然后一口气吃掉。”
陆成舟没搭理她。
当然没听过。因为一听就是你现编的。
不一会儿,陆成舟已经剥好了七八粒,在面前堆成一小堆,而许皓月,才刚刚剥完一粒。
“给。”
她将好不容易剥好的栗子递到他唇边,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陆成舟迟疑了下,低下头,轻轻咬住这枚栗子。
还没来得及品味这带着爱意的礼物,余光突然瞥见一只手,伸向他面前的一堆栗子——
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他猛地反应过去,赶紧伸手去护住,可惜已经迟了。
许皓月飞身闪开,一步窜到水池的另一端,手举得高高的,笑容得意洋洋。
手心里紧攥着的,是他辛辛苦苦剥的、现在属于她的胜利果实。
许皓月眼睛亮晶晶的,摇头晃脑地教育他:“还有第三种人,专门第二种人剥好所有的板栗,然后趁其不备,全部抢走。”
陆成舟无奈地叹气,咬牙挤出两个字:“……恶霸。”
古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眼前这个人,是小人和女子的结合体,所以更狡诈,更无赖。
他认栽。
他正在痛定思痛,突然瞥见一枚栗子,呈抛物线飞过来。
他一个条件反射,仰头张嘴,稳稳地接住了。
一咬,清脆声响,唇齿间清香四溢。
等等,他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许皓月笑眯眯地看着他,“真乖。”说完又扔了一个。
他想都没想,张嘴就去接。
他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许皓月游过来,拍拍他的脑袋,赞许的表情让他想起了动物驯养员。
又扔了一个。
这次,陆成舟放弃挣扎,乖乖接住,还配合地甩手拍巴掌。
别的池子都是鸳鸯戏水,只有他们是海狮表演。
陆成舟觉得自己傻得冒泡,却又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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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一遍……
别听女主瞎扯,精神病杀人也犯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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