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百名官兵和术士闯入程府,近乎血洗满门的一幕幕,还残留在程思齐的脑海中。他怪的从来都不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委身仇人的母亲,而是自己。
低低的抽噎声从门缝间传来,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声。
程夫人那道窈窕的影子走得更近了些,半靠在门上,“为娘相信你……可师兄他不信。这等腌臜地方,娘也不想让你多待上片刻,可你没有有功法,总得要证明……”
“证明?他想让我怎么证明?”
程思齐眼底掠过一抹讥讽,“把我关在软红阁逼我卖身,每隔七天找人抽我一次血,验验有没有那传说中的灵气,就是证明了吗?”
“齐儿……”程夫人哑然,说不出话来。
母子两人之间静了许久,只留程夫人低低的啜泣声一下一下砸进程思齐心中。
这到底是他的娘亲。
程思齐暗叹一声,抿了抿唇道:“娘,我这话不是对你说的。别……别哭了。”他望着门外那道离得极近的身影,心头涩然。
程夫人的模样比起之前,清瘦了太多,很有些形销骨立的感觉。
程思齐知道他这位母亲虽然曾有千里寻夫的坚忍,但向来不是个刚强的女子,而恰恰相反,她身体柔弱,很是依赖丈夫儿子,是个多愁善感又优柔寡断的性子。
之前将他送进软红阁,摆出那副冷酷又痛苦的模样,他也不是不怨的。可她又能怎样?
能从国师手下保下他一命已经殊为不易了。
他永远记得寒冬腊月里,她为了让他吃上一口饭,跪在包子摊前磕头求人的背影。她是为了他好的。
“齐儿……”
程夫人低泣着拍了拍房门,“齐儿……是娘对不起你,娘这就带你走,这地方我们再也不待了……”
程思齐复杂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许,但没有开门,而是问道:“国师……肯放我走了?”
他知道程夫人绝没有这个胆子私自放他离开。
果然,程夫人的身子僵了僵,低声道:“师兄他想见见你……齐儿别怕,我劝了他许久,他已相信你身上没有什么劳什子功法了,这回只是想看看你……”
面对程夫人的话,程思齐不知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只好道:“我不想见。大不了就把我在这儿关一辈子,我……呃!”
嗓子里的声音被猝然掐断。
一根细如发丝的线绳竟不知何时钻过门缝,一道道缠上了程思齐的脖子,将他的气息几乎绞死。
程思齐眼睛倏地大睁,抬手去斩,却又被不知何处的另一根线绳勒住了手腕。
脚下也是一紧,他整个人都被死死捆住,线绳一收,兜头砸向门板。
房门上的符箓被这一砸震落,门板应声而开。
一只手抓住程思齐的脑袋。
针扎般的剧痛从按在他头顶的五根手指上传来,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程夫人。
程夫人清丽消瘦的脸庞上泪痕未干,动作却从容狠辣,没有半点程思齐记忆里的温婉亲近。
她一手抓按着程思齐的天灵盖,一手掐着程思齐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看着少年在半空中挣扎踢打,喉中发出嗬嗬的粗喘,微微一笑:“娘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目光朝旁边一瞟,看到了那张符箓和滚落的佛珠,“听说近日你傍上了一个术士?手段果然不错……这佛珠,可是个好东西。”
随手捡起那枚佛珠,程夫人端详了下,收进袖内。
不想让无厌被牵扯进来,程思齐拼命挣扎起来,吸引回程夫人的注意力。
在他的拼命调动下,狂乱暴怒的气息在体内飞快苏醒。
程思齐完全控制不住,刺痒在尾椎和头顶蔓延。一声嘶哑微弱的低吼从喉间挤了出来,狐尾和耳朵随之尽数炸开。
程夫人眼中燃起一簇狂喜:“师兄让你待在软红阁果然有用。那狐妖之前住过这里,留下的气息足以引活你的狐妖血脉……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大妖,但好好炼制一番,应当也能延寿几十年,也不枉我养了这么久的便宜儿子。”
目眦欲裂,耳膜嗡鸣。
程思齐被窒息与体内气息冲撞的绞痛几乎折磨得失去神智,听见程夫人的话,瞳孔蓦然一缩,闪过一丝狰狞的沉黑。
“你……你不是……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