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观县回到余宅已经过了半天, 余丛一仍没能从那股不属于他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他都肯定他不会经历那么深刻的孤独与绝望。他不是没有见过像梁超这样的人,但从来没有去考虑这样的人内心是如何的。他觉得梁超懦弱自私, 狠毒又狭隘,可是梁超心里最深的执念却是强烈的渴望, 渴望离开那间狭小沉闷的房间,渴望健康的身体, 渴望和街上走过的人一样正常的工作恋爱生活。然而怀着这么平凡的渴望, 梁超却做了最阴暗的选择。
余丛一感觉自己快要深陷进去,如同一个入戏太深的演员沉浸在别人的感情里,可他又能从旁边的角度去看待这些情绪。梁超心里怀着对这个社会的憎恨,对梁文富的憎恨,甚至对他的憎恨,不过这世上大概只有他知道梁超心里只有阴暗是因为从来不曾有阳光照进去过, 连梁超自己也不明白。
或许梁超这一生最大的悲剧, 是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告诉他世界其实很美好的人。
不过现在, 余丛一也不知道他和梁超究竟谁更悲剧。他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问余忠关于那只大黑狗的事,余忠也不隐瞒地实话告诉他。
那只大黑狗可以算是他灵魂的一部分, 是余家每代家主的象征, 与每代家主的灵魂相连共生, 虽然到如今余家已经换了数十位家主,可这大黑狗却是如家传宝一样传承而来的。如果余家无主,那么与家主灵魂相连的大黑狗也会随之消失,这也是余忠之前说的余主必须有传人的原因。不过关于大黑狗的来历余忠也说不清, 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经是这样了。大黑狗作为世代家主象征的灵兽,以吞噬恶灵为生,并且会消化所吞噬恶灵的执念。而他之所以会感染到梁超的情绪就是从那股执念从大黑狗身上转嫁而来,如果说这就是所谓余家家主的宿命,他甚至觉得能够理解‘余丛一’为什么宁愿死也不愿当这个余老爷了。
“不行,翔子,我要跟你说。”余丛一太师椅上坐起来,怔怔地瞪着和他隔了半个厅的郑峪翔。
“说什么?”郑峪翔摘了眼镜,放下书起身走到太师椅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脸色沉重的余老爷。
余从一抬着头,摆着一个大爷般叉腿的姿势,郑峪翔恰恰地就站在他两只膝盖中间,他酝酿了一会儿说:“说梁超怎么作死最终害人害己的。”
“你说,我听着。”郑峪翔站着,伸手拉正了余丛一褶皱的衣领,嘴角带着温柔得如窗外秋阳般的笑,余丛一没觉得哪里不对地对着他的视线开口。
“梁超有先天性心脏病,他爸对他溺爱到不正常的地步,突然有天他心脏病严重了,正好老警察的侄子碰到他,送他去了医院。然后吧,他觉得别人身体健康,又帅身材又好,工作神圣正义,兄弟朋友又多又义气,二话不说就给他凑了两万多块的医药费。你说他就是这样爱上人老警察的侄子也算正常,可他想的居然是他要是变成人小警察多好,你说这什么逻辑,简直有病!”
余丛一说到最后一巴掌在自己在腿上拍了个响,愤愤不平地瞪着郑峪翔。郑峪翔失笑地看着他说:“你不是要说吗?评书听过吧,你这太不专业了。”
梁超的故事余丛一觉得他很难心平气和地说,于是用力呼了两口浊气,他长话短说地总结,“反正他就是惦记上了老警察的侄子,突然有天知道了人家的生日他就筹划着怎么跟人换命,然后正在当口上从大风哥那里听到了剔魂针,他就想法设法勾搭上大风哥,再说动大风哥给他制造机会让他从姜扬那里偷到了剔魂针。姜扬他不是那么会算计嘛,居然让个病秧子偷了东西,真是活该!”
混杂着人个情绪,余丛一又停下来呼了几口怒气,看着郑峪翔又想起那人为了他做的傻事,然后再呼了两口闷气。
“然后呢?”
“然后,梁超偷回了剔魂针第一个就抽了大风哥的七魄,结果正巧被他爸看到他跟大风哥乱搞的场面,他爸一个激动就捅了大风哥。大风哥的手下恰好找来,他爸怕他被牵连让他先走,接着把大风哥拖到监控下再捅了几刀,最后被大风哥的手下打死。之后梁超带着大风哥的七魄回家,但他不知道他长年累月积累的怨气结成了实体,还吸纳了周围的怨气,而魄属阳,在他身边根本放不住,差点就被他身上的怨气冲散,然后有人帮了他,给了他一个牌位,条件是换他一根剔魂针。”
郑峪翔微蹙了下眉,按沈白玉之前的说法,那个给梁超牌位的人就是‘余丛一’,而换来的那根剔魂针现在在他们手里。
“我也这么觉得。”余丛一看出郑峪翔在想什么,突然双腿一并刚好夹住郑峪翔的腿,他再伸长了脖子对头顶上的人说,“但是现在我真的感激他,如果,如果——”
如果王征是在九泉之下知道郑峪翔因替他报仇而死的话,一定会后悔,后悔关于郑峪翔所有的一切。
“你还没说完呢!”郑峪翔似笑非笑地任余丛一抓着他的衣服将他拉下去,然后余丛一贴着他的唇角有些急切地说:“后来梁超被梁胜打的时候,梁文富的鬼魂出现在他们家里,梁胜害怕就逃出来找余老四求救,结果骑车半路撞死了一个女人。跟踪来的梁□□到那个女人的鬼魂,就跟女鬼交易把剔魂针借给女鬼去找梁胜报仇。后面都是你知道的,梁胜被女鬼杀死后丢了七魄,而我正到遇到了你——”
余丛一最后的声音化作鼻音掩在郑峪翔的唇间,虽然他能这么平淡地说完梁超的一生,可是内心的感触却不如语言这么波澜不惊,他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出那本就不属于他的感情,也许不是梁文富变态的溺爱梁超的人生也许会有所不同,他想这么安慰自己,可是已经发生过的事谁也不能改变,他也摆脱不了湮灭一个灵魂的代价。
“翔子!”余丛一想给自己找一个发泄的出口,不由自主地就搂住郑峪翔的腰将人抱下来和他一起跌在椅子上,他不停轻吻着郑峪翔的唇角说:“翔子,我难受。”
郑峪翔被余丛一这带着鼻音的委屈低喃弄得心头一抖,他直接跨到余丛一腿上带着人往侧一倒,然后整个人就压在余丛一身上。他一手捂住余丛一的眼睛,另一只手扣住那人的后脑勺,主动强势地回吻过去。
许久之后,两人才喘着气分开,四目相对,谁也没有主动开口,仿佛视线已经将满腹的千言万语都说完了。
“好点了吗?”郑峪翔终于问。
余丛一没觉得刚才的吻有什么不对,反倒觉得那撞在他眼里的目光让他烦燥的情绪都平稳下来,甚至有再来一次的冲动。
“好多了。”又隔了半晌才响起的回话。
郑峪翔捋着余丛一不长的头发,手指划人因笑微垂的眉角,然后说:“那你想不想再说点别的?”
“说什么?”
“在梁超家里捡到的那本笔记,我仔细看了,发现跟余三爷之前说的换命术有出入。”
郑峪翔喜欢穷根究底,却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但梁超已经死,剔魂针也找到了,应该已经没什么值得他再追究的了。余丛一顿时想起李泉最后在梁超家里说过的话。
“你查到了什么?”余丛一问。
“没有,但正是因为查不到才觉得奇怪,那上面记得肯定不是什么换命术,虽然看起来很像。”
“你是想说魏宁风?”
郑峪翔点头,对这个只听过一次的陌生名字他却有着深深的忌讳。在经历过梁超的事后,他不禁开始想王征变成余丛一是不是也是一种换命术,有人故意为之。而‘余丛一’和魏宁风又都牵扯在梁超的事件当中,虽然梁超已经死了,可他觉得这件事远没有结束,更像是一个开始。为什么十多年前魏宁风差点害死‘余丛一’?那张藏在笔记里的纸是哪里来的?魏宁风和梁超的事有什么关联?
如果说这是一场阴谋,那他不得不考虑余丛一会不会最终成为某个人或事的牺牲品?
“放心,我会弄清楚的。”郑峪翔忽然不想告诉余丛一他的顾虑了,反正说了那人也会抛到脑后,他干脆地把人又压到椅子上,“不如来做刚才没做完的事。”
余丛一脖子一梗,顿了口气说:“来,谁怕谁!”说着他就要脱衣服。
然而,余老爷刚撑起来,门外就响起敲门声,然后是余忠的声音,“老爷,您有客人。”
余丛一想无论是谁都去自刎谢罪,他幽怨地看了眼郑峪翔跳下椅子说:“可以先留着吗?”
“可以,你先付点利息。”郑峪翔把已经跨出去的人又拽回来,抵在椅背上暧昧地欺身靠过去。
“什么?”
“叫翔哥。”
“休想!”
余老爷不服地咬了郑峪翔的脖子一口。
“你属狗吗?”
属狗的余老爷非常自觉地,“汪!”
郑峪翔笑得瘫坐下来,仍止不住地对余丛一说,“再叫一声。”
余丛一立即学了他刚才的动作,反压回去,“你先叫声余哥来听听。”
“休想!”
没谈拢的两人打到了门口,开门时余忠被两个身长180往上的汉子相互扯裤裆的幼稚行为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新篇章,正式开启神棍夫夫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