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
阳光从落地窗射入屋内。
最原终一保持着将手机贴在耳旁的姿势,眯着眼睛,看着地砖上反射的刺眼光影。
脑中根据电话里鹿谷行人的描述,来想象噩梦之馆的景象。
“……然后,凶手从二楼直接跳到了一楼,完成了不在场证明的诡计。最后,她去扯下了她自己房间的话筒。然后根据这一行为对电话机的影响,凶手的身份被成功推理了出来。”
“嗯……嗯,嗯……等下、你说什么?幕后黑手已经被推理出来了?”
最原终一一个激灵。
噩梦之馆事件,第三日,下午一点。
“对。幕后黑手——奥希兹,已经按照规则,被今天的侦探给指认了。”电话那头的鹿谷行人多少有点自豪地说道。
“等等……抓到了……奥希兹的反应呢?”
“她后来也没再多说什么,推理结束之后,我们把她关到了镜墙后面的空房间里。那里的水管上有一条手铐,正好派上了用场。”
“……”
“怎么了?”鹿谷行人问。
“……案件真的已经解决了……”
——钟表、飞刀、时间、密室、不在场证明……
最原终一迅速地回想刚刚鹿谷行人说给他听的案件全貌。
——不行,想不出推理中有什么致命漏洞。甚至可以说这个推理连侦探小说的故事性都一并满足了。奥希兹确实应该是凶手。
——但是……
心里出奇地混乱。
——案件就这么结束了?丝毫没有真实感。照常理来说,这应该只是一个开端,就算抓到凶手也肯定有误。
感性这么大叫着,但理性上知道,能找到凶手其实并不奇怪。
倒不如说这样才是真实的。
——像“暴风雪山庄”这样人越来越少还没有外界影响的情况,像侦探作品里那样顺利地完成连续杀人才叫不正常。
最原终一心里也清楚这点。
——不过就这么轻易的解决了事件,总让自己这个“局外人”有些不满。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鹿谷行人独立推理出了凶手?
——难道他真的有侦探的天赋?
——那自己怎么办?
这不该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鹿谷行人的推理能力和最原终一的推理能力没有关系。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这么去想。
晃眼。
将视线从地砖反射的光影上移开,但视野里仍残留着黄色的残影。
——荒诞。
——这个故事过于荒诞,不过是一场无头无尾的推理秀罢了,不具备任何意义。
——这不是自己所期待的故事。因此……
“喂?最原?”鹿谷行人打断了他的思考,“时间不多,我接着说了。”
“啊、嗯,你说。”
“奥希兹虽然在凌晨就已经被关起来了,不过今天早上还是出了点事……”
“今天早上?”
“嗯,噩梦之馆事件,第三日的早上。”鹿谷行人顿了顿,“我们发现范失踪了。”
——范?
一时没反应过来。
——代号为“范·达因”的……失踪了?
感觉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但这种没头没尾的感觉同样是真实的体现。最原终一抑制住自己的消极思想,努力去认真看待这件事。
“事情没什么征兆。凌晨处理好奥希兹的事情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各自睡觉去了。等到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才发现范失踪了。在范的房间里搜查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痕迹。”鹿谷行人接着说道。
“凌晨的时候,范还在馆里吗?”最原终一问。
“当然还在啊,那会推理的时候是全员在场的。”鹿谷行人的语气里有点不满,“你有点心不在焉啊?”
“前两天的你不也是。”最原终一呛回去。
“不扯这个。总之范失踪了,原因暂时也还不明白……所以我希望最原你能在馆外调查一下范。”
“我来调查范吗?那该从哪着手?别提这种强人所难的要求啊。”
“真名是‘松下智行’,将任弹丸论破第五十期‘超高校级的悠悠球手’。头发是绿色的,身高大概在180左右。身体露出来的部分没有明显的胎记或疤痕。”鹿谷行人一口气说了一串。
“有名字的话,那说不定能找一找……”最原终一嘴里含糊不清。
——松下智行?
——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眼熟……我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名字吗?
“最原,时间差不多到了……说起来,你昨天不是要过来吗?然后呢?发生了什么?”鹿谷行人问。
最原终一稍作回忆:“过去的道路被警方封锁住了,过不去。原因是有人刻意引发山体滑坡。因为性质特殊,所以没在新闻里报导。”
“什么啊,连山体滑坡都出来了。我们这是被当成了恐怖分子的人质吗?”
“谁知道呢。”
听筒里忽然传来杂音。时间到了。
最原终一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啊,时间好像……最原……记……范的事情……”
鹿谷行人的声音终于被杂音完全盖了过去,随后电话挂断了。
最原终一放下手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
……
噩梦之馆事件,第三日,下午一点十五分。
最原终一毫无疑问又旷了一天的课。
尽管最原终一绝不能算进好生的范畴,但旷课对他来说也是少有的。更不用说连旷两天了。
自己良心上总有点过意不去,不知为何却又提不起劲去思考上课的事。
——昨天夜里与东野恭一郎分别,虽然他还问过自己要不要在弹丸team附近的旅馆里住一晚上,但自己还是拒绝了。
——理由是自己还打算上课……今天却在家里待了一整天。就结果来说,还不如听他的住一晚旅馆呢。
有点后悔,提不起劲。
昨天见到了东野恭一郎、江之岛奇运还有威廉——自己并没有对鹿谷行人说起这件事。自己并不是很想说,这也不是很有必要的事,所以就没说。
【“我并不希望你用那么乐观的心态去看待这个‘噩梦之馆事件’。”】
昨晚,东野恭一郎这么对最原终一说。
场景仍是饭店的那间包厢。江之岛奇运和威廉已经离开了,桌上勉强不算狼藉。
【“我想我没有把这个事件看得很简单啊……为什么这么说?”最原终一问。】
【“现在我手头的线索还不是很充足,不过推理上已经有了大致的方向了。”东野恭一郎以近乎冷漠的表情看了眼最原终一,“你觉得,凶手做出这个‘双重模仿犯罪’的意义是什么呢?”】
【“双重……模仿犯罪?”】
【“一是《十角馆事件》。虽然我不认为杀人手法也会模仿书中简单粗暴的诡计,事件中对《十角馆事件》的模仿已经很明显了。二是‘黑之挑战’。”东野恭一郎看着最原终一,“你和馆里的人好像都陷入思维误区了。你们轻易地接受了‘黑之挑战’的设定,然后在幕后黑手给定的规则里起舞。”】
【“不,但一般来说……”】
【“没有一般来说,犯罪就是犯罪。‘黑之挑战’并不存在,‘噩梦之馆事件’只是对‘黑之挑战’的模仿而已。”】
【“但是……”最原终一捏住帽檐,“犯人模仿‘黑之挑战’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在模仿犯罪里再套一层模仿犯罪?”】
【“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所以我要说的是另外一点。”东野恭一郎道,“这只是‘模仿’,犯人身上没有任何约束。他没有必要遵循他自己定下的任何一条规则。”】
【“但自己不遵守规则的话又为什么要定下规则呢?不对……”最原终一摇头,“又绕回模仿犯罪的动机上了。”】
【“我只是提醒你,别去相信犯人的话。如果你信任了犯人,你就不可能抵达真相。”东野恭一郎最后说道,“另外,在明天你朋友打电话之后,记得把信息转告给我。”】
——一旦接受了幕后黑手提出的“规则”,就等于陷入了幕后黑手的圈套了。
——东野恭一郎的建议十分现实。实话实说,自己这个弹丸论破厨是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点的。
——然而这算是怎么回事?
鹿谷行人已经找到了杀人凶手,奥希兹的反应也不像是被冤枉的。
——……
——凶手本人确实也遵守了她自己定下的规则,可能和她模仿“黑之挑战”的动机有关吧。暂时也只能这么考虑了。
最原终一点开手机的浏览器。
“松下智行”。
这个名字越想越让他有些在意。
在搜索框输入这个名字。
敲下回车。
最先跳出来的是一则新闻。
他瞬间回想起来了。
【如果漫无目的地搜索的话,就算只看社会事件,也只能得到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信息。】
【“少女因为落选而跳楼自杀”、“令人唏嘘,少年刚入选第五十期弹丸论破,在回家途中因意外身亡”、“校园聚众斗殴,引一人伤重致死”、“高中生闯入邪教聚会场所,一人死亡,脱出者精神都有不同程度的失常”……】
【点进这些新闻,人名也只是“田间百子”、“松下智行”、“浅间悟”这样毫无特色的名字。】
昨天,就在昨天坐公交车去噩梦之馆的路上,为了找和法月武丸有关的信息,自己曾简单地浏览过近期的社会新闻。
“令人唏嘘,少年刚入选第五十期弹丸论破,在回家途中因意外身亡”。“松下智行”。
入选第五十期弹丸论破的松下智行已经死了。
重新点进新闻,新闻里贴出了松下智行的照片。
尽管面部打上了马赛克,但头发的颜色能看出只是普通的黑。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