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放轻脚步。
尽量不发出声音。
预言家望着催眠师的背影,心脏跳的飞快。
控制脚上的力道,控制呼吸声。不能发出声音,不能被发现。
他躲在墙角后,估计自己与催眠师之间的距离。
——要再近一点吗?
——不……应该可以再远一点。远一点更安全。
——才囚监狱不是常规的公共场所,不用担心跟踪的对象消失在人流里。
思考的时间里,催眠师还在不断移动。
她拐了个弯,从预言家的视野里消失。
预言家一慌,差点就要跑过去。
——冷静,没关系的,放慢脚步,保持距离。
他弓起背,蹑手蹑脚地跟上。
没贴着墙,为了避免衣服和墙壁摩擦发出响声。
在催眠师刚才转弯的地方停下,侧耳倾听。
留意催眠师的脚步声。音量随着距离拉开逐渐变小,响起的间隔不变,频率稳定,应该是没有发现自己。
详细方向判断不出来,只能估个大概。
预言家轻轻喘气,然后绕过拐角,以尽可能慢的速度往前。
自从跟踪开始,心脏跳动的频率和幅度好像就没怎么降过。简直连耳朵都在震。
越是注意不发出呼吸声,心跳就越快。感觉心跳声甚至已经完全压过了呼吸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当然是错觉,至少催眠师肯定听不到我的心跳。
即使心里这么想,心跳也完全没有减弱。
太阳穴、鼓膜,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自内而外地轰鸣。
——我是不是以前也像这样跟踪过别人?
脑袋里没来由地跳出了这个念头。
没有。不可能有。自己以前一直过着平凡的人生。被选为“超高校级”之后,尽管生活没有太大变化,但也让自己更注意自己的行为了。像跟踪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去做。
不可能有,理应如此。
思考的期间,催眠师再次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
预言家连忙抛开思绪,再次跟上去。
控制距离,控制声音。
反正跟踪的核心就是“不让被跟踪者发现”,其他都属于细节实现上的操作。
心脏仍然轰隆隆的,无所谓了,只要催眠师不会听见就行。
距离其实留得不好,虽然自己确信,即使催眠师忽然回头,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不过万一催眠师原路返回,自己完全不觉得能成功躲起来。
只能希望她别真的回头了。
催眠师很放松随意。从走路的姿势上就可以多少看出来。她既不紧张也不认真,像在散步一样。
悠闲。
——而且……
预言家回想一下刚才跟踪过的路线。
催眠师看上去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是我搞错了吗?
——难道催眠师是清白的?
从理智和情感上都没法相信她是清白的。催眠师在昨晚应当是做了什么动作。
但同时,说不定自己也搞错了什么东西。
——……没关系。错误的判断并不要紧,只要不是彻头彻尾的错误就好。毕竟自己的“跟踪”就是为了找出真相的。
预言家从后方看着催眠师的背影。
很漂亮,身材很棒。这是“超高校级的催眠师”给自己的第一印象。
一个身材丰满、喜爱假人的教唆犯。
即使昨晚在侦探的才能研究教室聊了很多东西,自己也没办法理解催眠师的想法——更何况催眠师可能在聊天的过程中就偷偷用暗示来催眠我。
这么一想,聊天的内容里有几成是真的都不知道。
大概自己是没法理解她的。
预言家看着她的背影,稍许有些伤感。
这时,催眠师的脚步忽然变快,整个人也像是有了方向。走路方式不再那么飘忽,而是明确的前进。
她忽然想到要去什么地方了吗?
——临时起意的行动虽然不太具有计划性,但未必不与真相相关。
预言家加快脚步,不被她落下。
节奏加快。
连着转过两个弯。
不能发出声音,不能被发现,这是游戏规则。他紧张起来。
——即视感。
——我是不是以前也像这样跟踪过别人?
这句话再次在脑海中浮现,非常突然。
小巷,砖墙,岔路口,来往的人流,为了掩盖体型而穿的不合身的风衣。
鲜明的细节碎片在记忆的灰尘中闪烁。
机械化的墙壁,冷漠的灯光,背影,心跳声。
——怎么回事?这是预言吗?
——像、又不像。碎片中的景象远不止一层。眼前的景象似乎也混在了碎片中。
假如这是记忆,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曾多次跟踪过别人?简直莫名其妙。
头开始犯晕。
如果这是预言呢?逻辑上倒是说得通,但怎么会有这种重复冗余的预言?
只能认为是记忆混杂着预言——莫名其妙的记忆、莫名其妙的预言。
头晕的程度达到了今日的顶峰,没法再继续跟踪下去了。以这种状态跟踪,肯定会被发现。
预言家止步,往墙上一靠,用手捂住嘴。
心跳。
车流,霓虹灯,报纸,寒风,帽子,平光眼镜。
暖和的阳光。
……如果路上积雪多,戴墨镜就是最好的选择,但可惜这只是普通的冬日,戴墨镜跟踪反而显眼。于是自己便选择了平光眼镜。帽子是大而宽松的毛线帽,虽然不像鸭舌帽能遮挡脸部,但胜在可以遮掩头型。这样的搭配也相对自然,不会引人注目。
——记忆的碎片还在不断涌现。甚至连选择服装搭配的理由都想了起来。
——怎么回事?
——这些记忆/预言是怎么回事?
预言家瞄了眼催眠师的方向。
好在她还在视线中。这是一条长直路。
她快步走着,然后在一扇打开的门前面停下。
仅几秒的犹豫,她走了进去,“咔哒”一声关上门。
——打开的门?
预言家愣了一下,随后催动大脑,尽力忽略那些记忆,回想才囚监狱三楼的布局。
那个房间是侦探的才能研究教室。
门则是我离开时忘了关。
我刚刚上三楼的时候还途径了这里,结果也没有把门顺手关上。
一下就想起来了,倒不费力。
——也就是说,现在催眠师进了侦探的才能研究教室。
——这是她临时起意的行动。门也是自己没关才凑巧开着的。那么这就不会是什么“计划”的其中一环。
预言家离开藏身处。
凑近一点,找个更方便行动的岔口躲进去,然后等待催眠师出来。
——既然不存在“计划”和“阴谋”,就没必要冲过去找她对质。等她出来再继续跟踪比较好。
他望着关上的门,长出一口气。
跟踪比想象中还要累人。不提那些古怪的记忆,自己的头也还是晕的。
——趁这个机会再整理一下思绪……
手臂忽然被人抓住,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拖进岔道深处。
脑中一白,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喂,鬼鬼祟祟的可不好。”
超高校级的警察抓着他的手臂,说道。
“你……”预言家被按在墙上,愣在那里。
“我就直说吧,你的跟踪技术太糟糕了。”警察俯视他,“——那么,你跟踪催眠师做什么?”
——什么时候被警察发现的?自己完全没意识到路上还有其他人。
——大概是半路上就被发现,然后反被警察跟踪了吧。跟踪能力的差距太大了。
胸闷。
实在糟糕。
见预言家不说话,警察接着说:“你怀疑催眠师与杀人预告有关。我想得没错吧?”
“……别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预言家也硬气起来,“你也很可疑啊,杀害侦探的凶手。”
警察冷哼一下,道:“你好像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吧?”
“什么处境,你打算杀了我?”
“是你的嫌疑啊。”警察轻蔑地一笑,“你是最可疑的人,其他人都在多多少少地怀疑你,你没发现吗?”
“啊?我,可疑?”
“昨晚明确去过侦探的才能研究教室的只有你和催眠师。你和她都最有可能把假人带出来。毕竟其他人必须要面对‘指纹锁’的难题。”警察道,“接下来,在你们两个之间,催眠师就算把假人偷出来了,也没办法把它的手臂放进仓库。除非添上一条‘她会开锁’的假设。”
“我不也一样吗?”
“你当然不一样,你是假人手臂的第一发现者。只要在仓库上锁前将假人手臂藏进货架里,然后在第二天把它取出来,然后装作忽然发现就好。这事只有你能做到,而且操作起来难度没那么高。”
“……什……什么啊,这……”
“别忘了你还是主动要求去调查仓库的。在别人看来,你这行为已经可疑到无可附加了。”警察道。
“开什么玩笑啊,我才没做那种事。”
——即使昨天晚上催眠师确实催眠了我,但今早我是清醒的。我绝对没有做什么取出手臂再佯装发现的事。
“没事没事,我是相信你的。”警察露出嘲弄的笑容,“你可是指认了我的正义人士啊,我也确实不认为你是犯人。”
警察话里带刺,听着很不舒服。
“……你到底想说什么?”预言家问。
“你就别跟踪催眠师了。你本人的嫌疑就很大,站在团队的立场上,我没法放任你做跟踪这种恶劣行为。站在你个人的立场上,万一跟踪的事被发现了,你身上的嫌疑也难以洗清吧?”警察道,“催眠师这边由我来调查。我早就说过了,留下杀人预告的犯人由我来找。”
很有说服力。
“但我没法相信你。”预言家道,“你也知道吧。如果是其他人,说不定可以相信你。但我不会。我知道你杀了侦探。”
“你问过电竞选手了吧?那你应该知道,这次我什么都没做。”警察顿了顿,“我确实想杀掉江之岛奇运,不可能再搞什么杀人预告来动摇人心。信不信由你。”
沉默。
预言家盯着警察的眼睛。
不像说谎。
“……我暂时先相信你。暂时。”
“足够了。”警察松开抓住预言家的手,“那么催眠师这边我会负责调查。你么……你的处境不太好,随着性子行动可能会招致不必要的怀疑。我待会给你安排一件事吧。”
“我先问一句,是什么事?”
“监视王马小吉。还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