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年与谢春儿对视着,下意识抓紧了衣襟。
和荆明一样,她也是被私下通知而来的。这很正常,她和谢春儿的见面从来都是私下的,连江桦她都没告诉。这也许是她心底最大的秘密,但现在她觉得这个秘密散发出了不安的味道。
周围弥漫着医用药品特有的味道,那些白大褂此时都带上了口罩,打扮得真像医生。
就在她望着四周出神的时候,谢春儿蹲下来,温柔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她看见眼前这个女人笑得格外的开心。
“这次是好消息哦。”谢春儿说,“关于新型金属的研究有了突破,它确实能提升活性,而且你的身体与它的适配性也是最好的。虽然你第二代的身体无法经受长时间的冲击,但只要在战斗中保持80%以上的状态,善后就不成问题了吧。”
“今天就要开始么?”
“是的,今天就会尝试开始第一步,可能会有点疼。别害怕,都是正常反应。”
“我会配合的。”
安年轻轻点了点头,她只觉得谢春儿今天似乎格外地亢奋。
“忍受痛苦是没问题的啊…你上次对我说,你想要力量,想要用它来实现你的正义。”谢春儿说到这里突然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眼睛,“再问你一遍,为此你付出任何代价也无所谓么?”
安年稍稍一怔,还是点了点头:“是的。只要是由我来承受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接受。”
“这样啊…”谢春儿轻轻地笑了,她抬起手指,涂成酒红色的指甲点起了女孩的下巴。
“那么,成为我的东西,也可以的么?”
“...诶?”安年屏住了呼吸,她并不懂谢春儿为什么会说这些,亦不懂这其中含义。谢春儿对她向来是如母亲一般的好,这个不经事的女孩也自然以同样的态度回馈。但听到这话时,刺骨的寒意没来由地从她骨髓间渗出来,面前这个最宠爱她的教授,在那一瞬间似乎突然变得陌生了。
谢春儿见她半天没有回答,便接着笑道:“接下来,我的全盘计划就要开始了,所有的努力都会放在你身上,你要是跑掉,我可就要苦恼了。既然这样,你就现在对我承诺,当我的东西,永远不会跑掉。不然的话,我怎么能放心把一切都交给你呢?”
“你要拒绝也可以。”她拍着女孩的头,“但是那样的话,也就宣布从现在开始与这个计划一刀两断。你就维持如今的生活,当然也维持着那些没有力量的苦恼。如果有一天更强大的敌人出现,你也保护不了自己保护不了喜欢的人——这样的日子,你可以接受么?”
安年有些头皮发麻,手指都变得冰凉起来。她不知道那股怪异感是从何而来,只是在谢春儿的引导下,着了魔一般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她有些艰涩地开口,“我…不会跑掉,会按照教授说的,继续实验。”
谢春儿眼里跳起欣喜的光,她微抠手指,指甲轻轻滑过女孩的脖子、颈侧的动脉、弹性的脸颊,最后拨起她额前的发丝,在那里缓慢地划过一道。
“那就约定好了哦。”她将手摊开在女孩面前,声音像是祭祀台上的巫女念诵咒文,“我会给你力量,而你,要当我的东西。这件事,可不要忘了哟。”
安年被她推着胸口慢慢地平躺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脑中始终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嚷着,拼命想让她拒绝。可她到底还是抬起了臂,将手放到了那个对携带者来说有如神明一般的女人的掌心里,仿佛签订的是什么无法回头的契约。
“真乖,真是我的好孩子。”谢春儿将她的手放在手术台上,向后退了几步,“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吧。”
旁边的助手抬起了灌满麻醉剂的针管,刺进了她的手臂。也许是幻觉吧,她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隐约听到了冰冷的笑声。
她那时年幼,还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
白衣的恶魔们调节着桌上的仪器,脑电波监测显示台上女孩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心跳、血压变得平稳。他们调起了手术台的靠背,拨开了她后脑的发丝,在那道已经浅到快要看不出来的疤痕上涂上碘酒。
“所以说,我们这次手术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助手这才转过头向谢春儿道,“me-120的研究还没完成,不会这么早用在她身上吧?”
谢春儿抬起手,一枚薄薄的黑色金属片静静地躺在手心里:“我不是说了么,要让她…成为我的东西呀。”
助理向那金属片瞥去一眼,当即神情大变:“这是拷问战犯才会用的人脑芯片,谢教授,你…!”
“你在说什么呢?这东西本来是我一手设计出来的,是我的孩子,你说的那些只是后来者赋予它的名义。它设计的初衷,只是与中枢神经抢夺身体的调节权,在违反芯片制定的规则时紊乱神经电流罢了。”谢春儿笑笑,“就像人类发明火药的初衷只是为了炼丹,最后却被公认为是战争的武器一样。”
“可是这东西一旦植入,人体会对它产生依赖,就像瘾君子依赖毒品那样,最后会变成芯片的奴隶!”助理大声说,“连国际上都因为它过度不人道而禁用了它,现在要把它用在一个小女孩身上?!”
“喔,你是在跟我谈人道问题么?”谢春儿盯着他的眼睛,“你之前不是答应我,只要跟着我,就愿意舍弃身为‘人’的部分么?”
助理站住了。
“那么,这个芯片中设定的命令…是什么?”半晌过后,他翕动着灰白的嘴唇问道。
“很简单,只有两条。”谢春儿比出了两根手指,“一为服从,二为杀戮。原兽细胞本就为暴力而生,卸掉了人性的枷锁后,她会成为我最听话的孩子,也同样是…最强的‘第二代’。”
她盯了面前人一会,忽然叹了口气,转身扣上了白大褂的扣子:“罢了,我就知道你们一时半会是舍弃不了的。这场手术,我亲自来做。”
助理呆站了一会,缓缓地褪掉了白手套。在这里的两个孩子是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存在,但现在他们的未来一句话就能判定。
“还需要我们做什么?”他低低地问。
“以安年的恢复能力,手术的创口愈合只用大概20个小时。你们每六小时给她注射一次麻醉剂,确保她一直处于沉睡的状态。等到其它的资料柜和样本都被搬运好以后,她会作为最后的货物上潜水舱和我们一起离开。”谢春儿说。
“那43号...”
“搬运还需要些功夫,在这段时间内你们要把43号身上所有的价值都榨出来。就按我说的,给他用最大剂量的me-120然后观察脑部神经的反应,把这些都写进me-120的报告里。不用考虑后果,他只是一次性的东西。”
“一次性…”助理低低地念着这个不该被用在人类身上的词。
“你那副表情,难道是在为那孩子悲哀么?”谢春儿笑了,“开心一点吧,用一次性来形容他已经说明了他的幸运。毕竟其他人…连绽放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啊。”
“但最终他们都会凋零在这个岛上,结果是一样的。”助理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基因样本和资料库都已经整理好了,剩下的就只有把它们转移到潜水舱上了。我们最后的撤离时间是?”
“就在20小时后,我会在这之前启动所有的自毁装置。”
谢春儿抬头望向窗外,忽然轻轻叹了一声。
“看起来…要变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