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娘一早起来,洗漱好了,和田骁一块用了早饭,然后就领着春兰去了袁氏的院子里。
袁氏有孕已经七个月了,她身子笨重,脸上长了斑,大约是孩子怀得上位,总压着她的心口和肺部,所以只要她走多几步,甚至说多几句话,就喘得很厉害……
嫤娘不好打搅袁氏,便请袁氏上了炕半倚半坐着,她则坐在椅子上,快刀斩麻地料理完府中家事,又和袁氏浅聊了几句,便带着春兰又回了府。
如今已到了十月底,距离过年只有个把月了……嫤娘既要操持田府过年的事儿,又要准备送去瀼州的年礼年货以及备下送到各亲朋好友世交家的年礼年货。除此之外,她还得打点年后随着田骁一同去瀼州时带的那些行李……
待她一件事一件事的忙完,也已经到了中午。
田骁不在府中,嫤娘独自用饭,可她刚刚才端起饭碗吃了两口,小红就匆匆从外头赶了进来,说道,“启禀娘子,那边府里的大娘子和三娘子结伴而来,说是有要事……”
嫤娘一愣。
婠娘和茜娘过来了?
“快,快请进来。”她急急地说道。
小红跑了出去。
嫤娘心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也值得大姐三姐这样着急,竟在用饭的时候跑来找她……难道说,是老安人出了什么事?
她的心一下子就高高地提了起来,忍不住也朝着门口急急奔去。
才走了两步,就看到小红果然引着婠娘和茜娘进来了。
“大姐姐,三姐姐……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是不是那边府里出了什么事?”嫤娘着急地问道。
茜娘微微喘了两口气,“……不是那边府里的事,你先容我喘口气……”
婠娘烦闷道,“是夏碧娘那个不省心的东西!”
嫤娘一怔。
夏碧娘?是夏碧娘的事?
她松了一口气,对婠娘茜娘道,“姐姐们莫急,我们坐下慢慢说……啊,对了,你们还不曾用饭罢?”
跟着,她又转过头吩咐道,“春兰,快去给大娘子和三娘子添了碗筷来,再让厨下炒两个小菜,热饭热菜地端上来!”
春兰领命而去,小红端了温水过来服侍婠娘茜娘洗手净面。
婠娘和茜娘风尘仆仆的,面上还着疲倦的神色。两人就着小红的服侍,用温水和新帕子洗了脸,又沾水洗了手以后,再一口气灌了两盅热茶入喉,才总算是缓和了过来。
嫤娘看了看两位姐姐的神色,斟酌着说道,“昨儿我才回了那边府里,恰巧夏碧娘也去了,依我看……她好着呢!只等着胡二袭了华昌候世子之位,她就能当上六品世子夫人……”
“昨儿是昨儿,今儿是今儿!”茜娘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是不晓得,听说昨儿夜里,她和胡二打了一晚上!全为了……胡二要休妻!”
嫤娘被吓了一跳!
休妻???
昨儿田骁也说了这话……
难道他竟一语成谶了?
不,不对。
田骁这人,心思缜密又聪明绝顶。他说出来的话,定不是想当然的,而是他很了解胡二此人,所以才敢下此定论。
亏她往日里还觉得胡二这人不错,虽是庶子出身,可他的为人处世看起来却是大大方方的,怎么就……这世子之位还没坐稳就想着要休妻呢?
“胡二……他,他为何要休妻?”嫤娘结结巴巴地问道。
婠娘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夏碧娘也是个不争气的……她嫁过去四年了,一直没能怀上。所以胡二房里的姬妾和通房,足有二十多个!唉,这后院里的女人一多啊,就容易出鬼……”
嫤娘张大了嘴。
她突然就想起来,先前她出阁的那会儿,夏碧娘因为帮着夏翠娘暗算自己,因此惹怒了母亲夏大夫人,夏大夫人一口气就送了四五个美貌的歌伎过去……
“要我说呢,夏碧娘就是抓不住胡二的心,好歹也把正室的架子摆起来啊!男人她笼络不了,难道那几个妾侍她还管不了不成?可偏偏就是……她院子里那二十多个姬妾通房,还就真的没有一个人肯服她的管……”婠娘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昨儿夜里,也不晓得她是为了什么和胡二打了起来,后来胡二闹到了华昌候和候夫人那里,说要休了夏碧娘……后来啊,胡二房里的那二十多个姬妾通房统统站出来指证夏碧娘,说她在这三四年里,对那些姬妾通房或是下药,或是打骂,或是转卖……统共害死了胡二的血脉骨肉近十个!”
嫤娘被婠娘的话给吓了一跳!
十个孩子……
哦不,应该是……十个尚在娘胎之中的胎儿?
婠娘端起了茶盅,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这才继续说了起来。
“发卖姬妾倒不算什么事儿,可谋害子嗣骨血……可是大罪!华昌候和候夫人被气得吐了血,当场就说要胡二休了夏碧娘……还是夏碧娘的丫头警醒,偷偷地溜出了候府,去庄子上告诉了三婶子。三婶子连夜去那边府里求老安人出面,老安人只说夏碧娘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者,三房早就已经分了出去,夏碧娘被休,和本家有什么干系!”
“后来啊,哎,我说出来你们都不信……”说到这儿,婠娘一脸的气愤难当,还恨恨地将手攥了拳头,轻轻地在桌面上击打了一拳。
嫤娘好奇地问道,“到底怎么了?”
茜娘看了看婠娘,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三婶子跑到大姐姐的庄子门口,跪了一整夜……大姐夫不待见三婶子,就不让婆子将这事告诉大姐姐。大姐姐是今儿早上才知道的……那时三婶子已经在大姐姐的庄子门口昏死了过去……”
嫤娘一滞。
要是这事儿发生在她身上,那她心里也堵!
三婶这人虽然讨人嫌,却毕竟还是她的长辈……
“所以啊,三婶子这会儿还在我的庄子上死赖着呢,说我要是不去胡家为夏碧娘出头,她就死在我家里!”婠娘气呼呼地说道,“所以我先回了那边府里去请示了老安人——哎,可老安人还是那句话,她不肯管夏碧娘的事!我只得先去找了茜娘,再一块儿来找你,也来听听你的意思……嫤娘,你说说……这夏碧娘的事儿,我们管是不管?”
嫤娘其实是不想管的。
夏碧娘从来都认为是全天下都负了她……不管姐妹家人如何帮她,对她来说,永远都是天经地义的,而且是不知足的,没准还会记恨姐妹家人,没满足她的要求……
这样的人,帮她无益,而且她只会越来越贪心,越来越蛮横跋扈。
可若是不帮她……
坐等夏碧娘被休?
可夏碧娘被休,对夏家又有什么好处?夏氏九世书香府第,竟出了个这样心思歹毒的恶妇……以后她们姐妹又要如何立足于世?以及夏家的后人又会不会因为夏碧娘而蒙羞?
嫤娘有些烦闷。
“总是她们庶三房的人有事儿!”她埋怨道,“……而且还一个比一个会惹事儿!大姐姐,不是我说……就算这一回你替她收拾了烂摊子,下一回又准备替她背什么锅?”
婠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茜娘愁道,“……可要是不管她,她果真被胡二休了……教我们姐妹如何在京中立足呢?”
这时,春兰端了碗箸过来,又重新上了几盘子热菜,才过来请嫤娘姐妹过去用饭。
“姐姐们也难得来我家一趟,咱们先吃饭……吃得饱饱的,下午才有力气去胡家料理,你们说,是也不是?”嫤娘说道。
婠娘与茜娘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姐妹三个去了花厅,看到桌上摆着蘸了冰花酸梅酱的烤肉,新鲜的素炒茭白丝,肉酱蒸倭瓜片,鸡汤浸白菘,还有热气腾腾的鲫鱼萝卜汤和雪白的精面馒头。又因为主食是白馒头,所以又配了四五碟的各式酱瓜酱菜什么的……
“哎!本来我已经被气饱了的,看见你这一桌子好吃的呀,我又饿了!”婠娘说道。
嫤娘掩嘴一笑,“总要吃饱了才好去打口水仗不是?”
茜娘已经率先坐了下来,“你俩就站着商量吧,我可是饿了,先吃了……要我说啊,让我为了夏碧娘饿肚子可划不来!她只会怨我们去得晚了,或是怨我们没给她长脸……才不会心疼我们吃没吃饭呢……嗯!大姐姐,这酱瓜特别脆,真香,你快尝尝……”
姐妹三个围着饭桌慢慢吃起了饭,她们一边吃一边商量着,呆会儿去了胡府又要怎么应对,又揣测胡府对夏碧娘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样的,以及她们到底能为夏家争取到什么。
吃过饭,想着这会儿就算去了胡府,那边的华昌候和候夫人应该也在午休,且胡二在宫里当差,这个时辰可能也不在府中。
姐妹三个索性一块儿去了嫤娘的针线房,三人一块儿靠在炕上眯了个午觉……
下午,三姐妹重新洗漱了一番,又扶了扶钗环,正了正衣裳,这才齐齐地坐了马车,往华昌候府而去。#####